顾宜说,报警。
喻帆手指轻颤,面上看不出波动,半晌,忽然眨了眨眼,语气仍旧轻柔,是能治愈人的腔调。
他将顾宜的手接过来放在手心,双手握住,眼神虔诚真挚。
“阿宜,这事是谁办的,幕后之人抓走月月是什么目的,咱们都没弄清楚,冒冒然报警,对我们没有好处,对月月没有好处。”
顾宜仍旧没有抬头,语气低沉:“报警。”
这回不是疑问句,用的是肯定句。
喻帆手一僵,他能感觉到手心里顾宜的手不带半点温度,冷的像冰。
“阿宜,难道比起我,你更相信警察?我不会害月月……”
他说到这,顾宜终于抬头,面上神色冷静的渗人,一双眸子淡漠疏离:“这世上不管谁要害月月,不管这人是谁,喻帆,我都不会怀疑到你身上。”
这三年来,喻帆是怎么对月月的,她都一一看在眼里,她知道好坏,这世上谁都可能害月月,但喻帆不会。
可那又怎么样?不会害她,并不代表他没有其他利害关系。
“但此时此刻,我更信警察。”
喻帆抿紧了唇,他维持着刚刚的姿势,身子前倾,手肘撑着腿,半弯着腰。
顾宜坐的笔直,这个姿势,让喻帆不得不仰头看她。
“阿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喻帆面色也冷了下来,“或者说,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顾宜紧紧盯着喻帆那张脸,心口一阵阵的凉意上涌。
她从没怀疑过喻帆对月月的紧张程度,也正是因为没怀疑,所以在他表露出来不想报警的意愿时,才会这么的显得不寻常。
“喻帆,你真不知道是谁绑架的月月?”顾宜不跟他绕圈子,径直开口。
她这么一问,确实把喻帆给问住了,他虽然不觉得顾宜能这么快想到这一层上来,不觉得她能在剧烈的惊吓和恐慌的情形下察觉到不对。
但他并没有不做准备。
他在来之前,就将设想过可能遇到的情况一一做了设想应对。
他早早的就想过顾宜会察觉到蛛丝马迹,也想过会被质问,他甚至已经在心里想过几个无懈可击的答案。
如今她问出来,即使意外,但也不到让喻帆慌乱的地步,只不过是预想过的情况被提前了而已。
“……阿宜。”喻帆沉吟片刻就要将准备好的话说出来。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径直打断,顾宜盯着他的眼,一字一句笃定开口,“我不信。”
他话甚至还没说完,就被顾宜径直判断成谎言。
喻帆一时哽住,脑子里空白一片,没能第一时间想出话来反驳她。
他这个反应落在顾宜眼里,剩下的话自然不用多说,一切不言而喻。
深吸一口气,她压住心里喷薄而出的情绪,让自己处于极度冷静的状态下:“抓走月月的,是喻家?还是霍家?”
在压抑到极致的情绪下,顾宜脑子出奇的清醒,迅速的转动起来。在心理分析局势,最后锁定目标。
能让喻帆这么护着的,肯定不会是对家,那么之前猜想的顾祈晟或者秦楠带走月月的可能性彻底为零。
剩下的只有两个可能性,要么是喻家人带走的,要么是霍家带走的。
喻帆仍旧不发一言,他终于松开顾宜的手,支起身子拉开了距离,眉间萦绕着的暗色牵连不断,声音疲惫。
“阿宜,有时候糊涂点活着比聪明透顶好,太聪明的人也太尖锐,容易伤着别人,刺着自己。”
顾宜嗤笑一声:“可你最开始喜欢的不就是这样的我?”
她一直都清楚,不管是他心里那位白月光梁小姐,还是如今他的未婚妻顾宜,她们两个人相像的绝对不只是样貌,还有别的一些品质。
比如敏锐的直觉,和聪慧的脑子。
有些事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计较,如喻帆所说,人活一世,慧极必伤,太聪明了,寿命不长,糊涂着点才能活得更好一些。
“什么事我都可以装糊涂,但在月月身上,我糊涂不了。”
顾宜丝毫不退,将话给说死了,半点没给他转圜的余地。
喻帆伸手揉了揉眉心,似乎很是苦恼,但还是耐着性子,“我向你保证月月一定会被救出来,并且安然无恙,你需要做的就是安心在酒店呆着,好吗?”
顾宜心凉到谷底,脑子里又想起白天顾祈晟说的那句话,他说。
喻帆护不住她,只有他才能护住她们母女。
她本对这话嗤之以鼻,虽然在国内喻帆没有顾祈晟人脉广,产业也基本在国外,但比起顾祈晟,两人的财力还是谋略相差并不大,甚至有几分难分伯仲。
她一度觉得顾祈晟说这话是自大,要是连喻帆都护不住她们母女两个,那他顾祈晟又凭什么有这本事能护她?又凭什么要花费这么大的代价护住她们母女?
就凭月月玩笑似的认了个干爹?
她如今快三十了,可没这么天真。
可直到现在她才明白,顾祈晟话里的深意,不是他自大,而是她顾宜自大,自认为自己足够聪明,站在高处以旁观者的姿态审视着顾祈晟。
顾祈晟话里的意思,并不是说喻帆的势力薄弱,他是在告诉他喻帆顾忌的太多,不可能为了她和月月豁出一切。
如今可不都一一应验了?
“不管是谁干的,阿宜,你就不能信我一次?”
喻帆避重就轻,彻底让顾宜死了心。
他不愿意告诉她究竟是谁在幕后算计她们母女两个,哪怕他知道这人是谁,他甚至还知道月月被带去了哪里,可他选择瞒着她,什么都不说,只让他相信她。
顾宜只觉得可笑至极,信他?她怎么信他?他满口谎言,没一句实话,这样让她怎么信他?
信任从来都是双方的,而不是单方面的。
而谎言能换到的也只剩谎言,换不到真心。
顾宜压低身子,凑近喻帆,哑着嗓子:“我说过了,我不信你,我也不敢信你。”
这是她的闺女,她怎么敢行将踏错一步?她现在只相信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