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过去了三个月,这次困守长安孤城的就从萧宝夤变成了长孙稚。
长孙稚的扬州兵和部分河南兵终究是客军,当元冠受三路出兵包围长安,在这座偌大的长安城里,就显得倍感无助了起来。
长孙稚麾下不过万余人,其中还要留兵守潼关、河东、华州,在长安城里的,仅仅只有六千余人,而元冠受亲率三万兵出褒斜道,在五丈原旧营,缅怀一番旧日时光后设立补给站,直接走马嵬驿东向长安。
韦孝宽带着留守秦州的士兵和河凉边防骑军共一万兵出陇口,龟缩在泾州西部的老对头莫折念生早就没了跟元冠受所部对抗的心气,在稍稍谈了谈条件,确保人身安全后,就把陇东郡、平阳郡、安定郡卖给了元冠受。
几年提心吊胆的生活让莫折念生再也不想当这个皇帝了,若是能平平安安当个富家翁,莫折念生都已经很心满意足了,至少在他看来,当初元冠受抓住他的时候没把他这个皇帝一刀宰了邀功,现在人家眼看就是据有关陇的架势,应该也不会真要了他的命。
得了元冠受命令的韦孝宽,也不在意这些被打怕了的伪秦军,直接命他们原地驻守,反正秦州和陇口也都留了兵力,并不惧怕高平军的万俟丑奴南下突袭或者莫折念生反水。
而从东益州广长府兵大营,走陈仓道出秦岭的羊侃,也没遇到太多的阻碍,李苗跟他走的同一条路,李苗率数骑过了渭水,直接去岐州州治雍城找老战友薛峦面谈。
此时河阴之变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天下,不同于萧宝夤自立,元冠受出兵对于薛峦来讲,是没有任何理由对抗的,这不叫谋反,这叫出兵讨逆。
而且在时间充裕的情况下,坐拥七州的元冠受只要想灭他,也不是薛峦能对抗的了的。
更何况,现在朝廷都名存实亡了,投靠还有些渊源的元冠受,总比投靠尔朱荣立的傀儡皇帝元子攸强得多。
元冠受经营关陇近五年,盘根错节的各种关系的好处就显现了出来,泾州被打怕了的莫折念生不战而降,混了个元冠受给的泾州刺史的名头,虽然让皇帝来当刺史好像憋屈了点,但对于心气全无的莫折念生而言,只要能好好活下去,比什么都强了,提心吊胆的皇帝生涯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岐州的老朋友薛峦也不打算再毫无意义地死守岐州了,直接维持原状,任由出陇口从泾州南下的韦孝宽,和从东益州出陈仓道北上的羊侃在陈仓会师,然后东进长安。
而元冠受在包围了雍州州治长安后,并没有急于攻城,这种坚城大邑硬攻没什么必要,现在他不急,急的是城里的长孙稚。
元冠受命石鹫、厍狄干率轻骑东进华州,夺取潼关。
而长孙稚在无奈之中犯下的不是错误的错误,此时彻底断了他撤军出关中的道路。
由于投降的齐军过多,人数甚至超过了长孙稚的军队,且这些人多为京城禁军,于是长孙稚并没有对其赶尽杀绝,而是投降后就留一部分兵力监视。
于是,当石鹫、厍狄干的轻骑到达华州的时候,曾经萧宝夤的部将张始荣、郭子辉果断再次反水,带领部下与元冠受的轻骑部队一起控制住了长孙稚的扬州兵,甚至还把长孙稚的儿子长孙儁给绑了。
华州失陷,潼关被元冠受控制,消息传回长安,长孙稚几近绝望。
在短短二十几天里,元冠受三路出兵,招降泾州、岐州,围困雍州,控制华州,将长孙稚的四千扬州兵和两千河南兵死死地围困在长安孤城里。
而让长孙稚忧心的是,长安城里,也并不安稳。
长孙稚进长安,由于没有足够的行政人员,并没有对长安进行军管,而朝廷正逢河阴之变,更没有精力给他派文官来接手关中的行政事务。
故此,在长安决定关中行政的,还是萧宝夤留下的那套文官体系,都给了将功折罪的机会。
而见元冠受提兵杀到长安,姜俭、崔士和、周惠达这些文官,又联结高聿、伊壅生这些萧宝夤的旧部武将,在长安城里蠢蠢欲动。
这些情报几乎已经是长安城里稍微有点门路的权贵都能打听到的,半公开的秘密,而萧宝夤的旧部之所以敢这么做,自然是笃定长孙稚不敢也没理由死守这座巍巍长安城。
“把他们都杀了吗?”
长孙稚呆呆地望着地面,不知该如何是好。
河阴屠杀的影响力,远超尔朱荣当初的设想,是典型的用力过猛了。
每一个地方守臣,都在担心尔朱荣扶植的新皇帝元子攸,和杀疯了的尔朱荣,会不会清算自己。
长孙稚眼睁睁地看着他在南线的老同事们,河间王元琛、东道行台临淮王元彧、北青州刺史元世俊、南荆州刺史李志,举州举军地投降南梁。
而这个朝廷,是否还值得效忠,更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只要眼睛不瞎,都知道元子攸只是尔朱荣扶植的傀儡皇帝,孝明帝一脉绝嗣以后,如果按献文帝的孙辈、曾孙辈来看,宗室近支里跟元子攸的法理性相同的子弟有很多,比如,元冠受。
元子攸是献文帝拓跋弘的直系子孙,元冠受也是,所以要说长孙稚没有动过任何打算,那是不可能的。
但现实的问题是,元冠受的势力在今年像是滚雪球一样急速膨胀了起来,如今细细数来,控制范围已经达到了十州之地。
实际控制的州有:凉州、河州、秦州、南秦州、东益州,加上新打下来的梁州、北梁州、华州,共八州。
通过招降地方势力间接控制的有:泾州(莫折念生)、岐州(薛峦)。
以十州之地围困雍州州治长安,兵力号称二十万,估计榨去水分,最少也有个五六万,从兵力对比上十倍于长孙稚的长安守军,而且潼关已经被断绝,长孙稚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赢,朝廷是不可能给他派援军的。
“要不,降了吧?”
长孙俭试探性地问了问,为今之计,这内部蠢蠢欲动的长安怎么看都是守不住的,逃又能逃到哪去呢?
见素来多智的族弟长孙俭都没了信心,长孙稚无奈地弯下了腰,他的背疮愈发地厉害,现在军务大多交给长孙俭负责了,此事也唯有他能处理。
“这大魏已经变了天,你我也非愚忠之人,那便降了吧。庆明你出城去和安定王好好谈谈,莫要伤了我军士卒的性命,都是从扬州带出来的子弟兵。”
“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