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洛阳地区的天气有些阴,正午的太阳被遮蔽在厚厚的云层中,虽没有下雨的迹象,可天气还是阴沉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安丰王元延明、临淮王元彧,这两个倒霉蛋正带着四万余洛阳禁军和其家属,以及裹挟的百姓沿着北黄河,南邙山构成的东西走向的通道向东面的黄河大桥缓缓进发。
从早晨出发到现在,五十里都没走到,士卒盔甲不整,倒拖着枪矛有气无力地行军着。二十余万人的庞大队伍从天空往下看,仿佛是一条黑色的大蟒,在陆地上一点一点地蠕动着。
队伍喧嚣而无序,士卒无力维持秩序,整个庞大队伍的气氛越来越糟糕,不时有劫掠斗殴等恶**件发生。
“今天能不能走到河桥,都难说了。”
安丰王元延明对着临淮王元彧说道,后者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作为河阴之变硕果仅存的宗室之二,这两位难兄难弟在元颢入主洛阳时很是风光了一段时间,统领洛阳禁军,掌控军权。
可惜也就几个月,随着元颢的败亡,洛阳禁军大批逃散,剩下的这四万人都是见势不妙就投降,当兵只为吃响的**,早就没了心气战意了。
故此,尔朱荣也根本就没把他们当一回事,还是让元延明和元彧统领,把这四万禁军和他们的家属带到河北,打算作为屯田军使用。
两人交谈之际,忽然听到后方的噪音突然就大了起来,一瞬间队伍开始慌乱。
他们连忙转头望去,凭借着高头大马的高度优势,惊恐地看到了无数的骑兵正在追来。
是的,无数。
人一过万,漫山遍野,更何况是骑兵以松散队形展开,更是无边无际。
很多人可能对一万这个数字没什么概念,觉得冷兵器作战不是动不动就百万大军吗?其实那都是吹得,数字除以四或者五,甚至夸张点除以十,才是真实的兵力,国战双方能到达二十万以上的规模,就已经可以名留史册了。
“呜呜呜~~”
苍凉悠长的牛角号声在远处响起,西方的地平线上,上万西魏轻骑扬起的烟尘直冲云霄,逃难的百姓和禁军士卒慌乱间挤作一团,争先恐后地向东方的河桥方向逃去。
非是西魏军纪败坏才令百姓恐惧,只不过,每逢战乱,遭殃的都是洛阳百姓,普通百姓可没有胆子用自己全家的性命来赌下一个占领者的军纪好不好,因此往往第一反应都是拖家带口赶紧逃。
也就在此时,东方针锋相对地响起了烈烈鼓声。
“咚咚咚~~”
东魏三万步兵,一万骑兵,在鼓声中整队出营,汹涌向西。
铁甲森森,旌旗招展,尔朱荣半数精锐尽在于此,而他亲自率领的另一半嫡系部队,也没有离得太远,就在河桥以北的北中城和以南的河阳城驻扎。
这种兵力布置,也可以看得出来,尔朱荣一把火烧了洛阳宫阙还是难平心头怨气,打定了主意,若是西魏军敢追上来,就仗着地形优势给予其迎头痛击,让元冠受知道,自己可不是怕了他才撤出洛阳的。
两翼各五千骑兵护住了在宽阔正面展开的三万步兵组成的大阵,枪矛曜日,铁甲森森,这些东魏军主力,精气神和装备绝非那四万洛阳禁军可以比拟。
在两面“高”字大旗下,高欢和高敖曹望着远处乱作一团的二十余万洛阳军民,以及紧随其后的上万西魏轻骑。
高欢的脸上再无刚才在酒楼时的嬉笑戏谑,红黑相间的甲胄上遍布划痕,甩了甩披风,高欢扭头问道:“此战如何,可有良策?”
高敖曹神情冷冽,紧抿着的嘴唇放松开来,沉声说道:“关西军欲驱赶洛阳军民为先导,冲击我方军阵,借机直冲河桥控制两岸枢纽。以我看来,不如我军向西主动攻击,通知洛阳禁军回身迎敌,反冲关西军的军阵。”
侯景却表达了不同意见,他说道:“人皆有畏敌不畏友之心,若行此计,一则洛阳军民不从,冲击我军军阵,如之奈何?二则就算洛阳军民转身,敌军俱是轻骑,我军追之不及,也不应追击,如此岂非浪费这二十万人的撤离时间?”
“呵。”
高敖曹一声冷笑,轻蔑地说道:“兵锋所指,岂有不畏我之人?至于这二十万人如何,大战在即,谁还顾得了这些。”
是个狠人,侯景听了高敖曹这般回答,一时语塞。
“锵~”
不与手下二人争论,作为这四万大军的主将,高欢已经下定决心,猛然抽出腰间长刀,高高举过头顶。
“全军出击!”
大旗挥动,战鼓声愈发激烈,东魏军的三万步兵喊着整齐的号子,迎着二十余万洛阳军民向西前行。
“高欢疯了!”
临淮王元彧眼中满是恐惧,如今他的部下被两方人夹在中间不知何去何从。
另一位统帅,安丰王元延明虽然打仗水平不太行,可好歹还有些局势判断能力,他们本就是两次投降了尔朱荣,虽然再投降一次元冠受似乎没什么心理上的负担,可临阵起义是个技术活,二十余万人心散乱的队伍根本指挥不起来。
如今高欢率领的四万大军近在咫尺,安丰王元延明咬了咬牙,还是决定服从高欢的旗语,组织军队扭头迎战。
“大王有令,回身迎战!”
在传令兵的通知下,洛阳禁军的各级军官们勉强打起精神,鼓舞士气,指挥士卒背身迎战。
一开始,也确实有不少士卒下意识地服从了命令,可没过多久,落在队伍最后面的百姓,还不待西魏轻骑逼近,听见马蹄声便开始向东逃窜。
紧接着,像是雪崩一般,队伍从后到中开始奔逃,就连士卒也不知所措了起来,他们茫然地望着崩溃的队伍,恐慌的情绪在二十余万洛阳军民中迅速扩散,他们盲目地向东继续逃窜,倒不是怕西魏骑兵如何,大多数人是生怕逃得慢了,就要被后边的自己人给活活踩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