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陆在后头道:“早些回来,莫误了午膳。”
“知道了。”
一行人簇拥着赵宜安出去,传话的小公公早已将孙柳月带至廊下。
见了赵宜安,孙柳月福身行礼:“湖嫔娘娘。”
果真换了衣裳,连头发都新梳过了。
再看湖嫔面色,犹带粉红,真如桃花一般娇媚。
孙柳月只觉得身子有些僵硬。
勾得陛下白日宣.淫,湖嫔的手段她真是一辈子都不敢用。
怪不得湖嫔这样受宠。
见孙柳月低着头,赵宜安无意识摸了摸脸。方才她因抓不住蝴蝶生了一会儿气,屋子里的炭盆又热,这会儿脸上还有些滚烫。
她便转头对跟着的小公公道:“屋里炭盆太热了,你们注意些。”
小公公应是。
说完话,赵宜安开口:“柳才人,咱们走罢。”
孙柳月退到边上,等赵宜安走过了,再跟上前去。
早晨赵宜安的蝴蝶是温泉边抓的,她带着孙柳月去了小竹林,让挽起袖子的小公公去抓捕,然后等着孙柳月一只只辨认。
这里的蝴蝶都常见,孙柳月认得轻松。她和湖嫔坐在坐榻上,一面喝茶,一面看湖嫔知道了名字之后惊喜连连。
又过了一会儿,一位小公公兴高采烈交握着手跑过来,跪道:“湖嫔娘娘,奴婢找到一只和别的极不一样的蝴蝶。您和才人瞧瞧。”
赵宜安放下手里的糕点,探身过去:“什么样?”
小公公便小心翼翼松开手,困在两手间的蝴蝶慢慢飞了出来。
孙柳月听了,不由得担心,怕自己不认识这只“极不一样的蝴蝶”,也跟着俯身。见蝴蝶飞出来了,才松一口气,笑道:“娘娘,这是蓝凤蝶。”
蓝凤蝶蝶翅黑色,若有日光,能瞧见泛着隐隐的墨蓝色。不过这几日一直阴天,所以看起来就黑漆漆一团。
幸而这只也认得。
孙柳月转过头去,却倏然发现赵宜安神色不对。
“娘娘?”
赵宜安没回应她,忽然自顾自下了坐榻,踩着鞋跑出竹林。
孙柳月一时摸不着头脑,只好跟上去喊道:“娘娘!”
但赵宜安憋着一口气,一直跑回汇泽阁,冲进了次间。
赵陆仍在看书,才翻了十来页,赵宜安就跑了进来,他便笑道:“这么急?午膳还未好呢。”
话音未落,赵宜安就扑在床边,搂住了他的腰。
赵陆一愣,继而沉下脸色,声音里一分笑意也无:“怎么了?”
赵宜安只抱着他的腰,不说话。
她将脸埋进赵陆的胸膛,过了一会儿,赵陆便发觉,胸口的衣裳湿了一小块。
想将人拉开,赵陆一面继续问她:“出了何事?”
赵宜安紧紧抓着他的衣裳,哭道:“不要不要……”
不要让她松开。
赵陆无法,仍旧由她抱着自己哭。
孙柳月已赶了过来,通禀后进去,打眼就是两人抱在一起的模样。
她脸一红,嗫嗫道:“陛下,湖嫔娘娘。”
又来了一个人,赵陆便问她:“娘娘瞧见什么了?怎么忽然哭了?”
哭了?
孙柳月一惊,下意识望向地上半跪着的湖嫔。
只见她肩膀轻颤,隐约能听见闷闷的抽泣声。
孙柳月忙跪下:“娘娘与臣妾同去赏蝶,一直是好的。但方才有小公公捉了只蓝凤蝶过来,娘娘就忽然成了这样。”
“蓝凤蝶?”
“是。”
赵陆轻轻拍了拍赵宜安的后背安抚她,又问:“什么颜色?”
他觉得自己有些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孙柳月果然答道:“黑色。”
赵陆便道:“朕知道了,你退下罢。”
心中疑窦未消,孙柳月将两人的对话记下,准备回去再细细思量,当下只行礼退了出去。
等人走了,赵陆慢慢揉着赵宜安的鬓发:“没事了。”
赵宜安自小就怕那些通体黑色的活物。知道这件事,还是因为四皇子赵郗,曾抓了条冬眠的黑色小蛇,觉得有趣又给赵宜安看。
但赵宜安只瞥了一眼,吓得大哭,回去就发了高烧,连帝后都惊动了。
最后四皇子足足老实了半个月,天天在赵宜安跟前鞍前马后地照顾,才换得赵宜安原谅他。
赵陆一面拍着她的后背,一面轻声叫金公公进来:“去煮碗安神汤。炭盆里也丢些安神香。”
金公公应是。
赵宜安哭得头晕,应秋正好端了安神汤进来。
赵陆便道:“坐着去喝。”
延月帮忙,和应秋一起,将赵宜安扶上窗边的通炕靠着,又取了被子替她盖了腿。
喝完安神汤,延月又替赵宜安擦手擦脸,赵陆就在对面看着。
见赵宜安渐渐有了睡意,便说:“脱了外衣睡一会儿罢。我看着她。”
“是。”
伺候的人退出房外,赵陆找出方才被自己丢下的书,做了标记放在床边,不再着手别的事,只静静望着熟睡的赵宜安。
作者有话要说: 睡在同一间房里,四舍五入就是【消音】了!(理直气壮
第37章 同眠
赵宜安的睡相一向很好,上次在养心殿抱着他的手臂,也能安安静静睡上几个时辰。
这会儿赵陆远远望着她,只见赵宜安散着头发,胸口上下起伏。她的面色雪白,在窗下迎着略微的天光,愈发莹泽。
这会儿应该巳时,赵陆稍稍盘算了下,准备让赵宜安睡一个时辰,而后起来用膳。
但炕上的赵宜安忽然翻了个身,蹙着眉轻喊:“四哥哥……”
因为屋内寂静,这一声嘤咛便直直传入赵陆的耳朵。
他忽然一怔,而后低头,盯着锦被上的刺绣,不动。
赵宜安为何遗忘旧事,赵陆当着玉禧殿宫人的面问过一次。李太医说,因为她伤了头,等伤好了,或许就能回想起来。
赵陆自己又问过一回,李太医犹豫许久,最后道:“虽然不知公主是否知晓宫外的事,但几天之内,先帝驾崩,太子和几位皇子又……臣只怕还有公主自己不想记起这些事的缘故。若这样,便只能等公主自己慢慢开解自己了。”
先失了父亲,又一夜间失了所有至亲,任是谁都受不住这打击。
盯着锦被上的刺绣许久,赵陆渐渐回神。
他又看向赵宜安,结果原本熟睡的赵宜安,此时正好睁开了眼。
只见赵宜安坐起身,揉揉眼睛,似是要哭的模样。
但她终究也没哭,掀了被子,从炕上下来。又回身将被子抱起,踱到赵陆跟前。
赵宜安压住微微的哭腔,小声问:“我和你一起睡,好么?”
赵陆一愣,下意识举起腿往里挪了挪。
赵宜安便拖着被子上来,跪坐在床上,铺好了被子,掀起被角,躺了进去。
等躺下了,赵宜安拉下被沿,露出一张小脸,对赵陆轻声道:“谢谢。”
赵陆揉了揉她的头:“睡罢。”
心里计算着时辰,但因燃了香,身边的赵宜安安稳睡着,她身上带了淡淡的玫瑰香气,混着安神香的味道,赵陆便也渐渐觉出困意。
轻轻躺下,赵陆闭上眼,难得在白天就睡了过去。
估摸着时辰,等到午时,金公公吩咐去传膳,又带着延月应秋进了次间。
一进去,就瞧见原先炕上睡着的赵宜安,不知何时躺在了床上,和赵陆头挨着头,睡得正香。
三人一进门,赵陆就察觉了。
他睁眼,转头就是近在咫尺的赵宜安。
房内的金公公等人,见此状,又不敢就这样退出,又不敢在这会儿开口。只好纷纷低着头,等赵陆说话。
等了一会儿,赵陆自己坐起身,道:“传膳进来罢。”
听金公公应了是,赵陆又俯下.身,轻摇赵宜安的肩:“该醒了。”
方才脱了外衣,这会儿赵宜安身上只有两件贴身小衣,露出一段雪白纤细的脖颈。她侧身朝里,赵陆一推她的肩膀,赵宜安就醒了过来。
只见美人肤如凝脂,领如蝤蛴。她慢慢睁眼,神情还有些茫然。
“什么时候了?”
“午时。起来进膳。”
赵宜安便慢吞吞坐起身,拥着被子,等延月上前为她穿衣。
金公公领着人,要将一张小几放在床上。赵宜安忽道:“我也要在床上吃。”
赵陆应下,吩咐金公公将赵宜安的那份也端上来。
两个人一齐进了膳,赵宜安歪在床头漱口,又开始喝茶。
她一面啜饮,一面盯着赵陆。
赵陆正闭目养神,等着一会儿好看书。
察觉到赵宜安的目光,赵陆忽觉得坐不住,他睁开眼,道:“孙妙竹在做灯笼,你要不要去看看?也好走一走消食。”
“那叫她拿着灯笼过来,我不想走动。”
赵陆便瞧着她,问:“谁惯得你这样懒散嚣张?”
赵宜安捧着茶杯,只望着他不说话。
“罢了。”赵陆转回头,“这才多长工夫?想来也没什么好看。”
朝延月招了招手,赵宜安将茶杯递过去,而后又躺下钻进了被子。
该午歇了。
赵陆拦住她:“吃了就睡,一会儿该积食了。”
赵宜安闭着眼睛回:“那你同我说说话,一问一答的,我就不困了。”
屋内伺候的几人,颇使眼色,听见这话,皆悄悄退了出去。
赵陆靠在枕头上,抬眼望着头顶的帐子,想着要同赵宜安说什么话。
见他没有开口,赵宜安便睁开眼睛,看向他道:“你不说么?你不说,我先来说。”
“你要说什么?”
赵宜安眨了一下眼睛,微微歪头,问:“什么是‘宠爱’?”
赵陆一顿,问:“谁跟你说的这个?”
“我自己听到的呀。”首.发.资.源.关.注.公.众.号:【a.n.g.e.l.推.文】。
赵宜安也学着他的样子,平躺着望向帐子顶。
她的声音有些闷闷的,自顾自说:“我可是做了好多惹人讨厌的事呢。”
又转向赵陆:“你难道没看出来,我在赶她们走么?”
嘴角一弯,赵陆点了点头。
谁会看不出来?孙氏三人只怕都被赵宜安怄死了。
送吃的就说不喜欢,送玩的就被赶去厢房再做一个更复杂的,还有说着为书,其实是来告状的孙柳月,也被她带到外面去辨认蝴蝶。
赵宜安便道:“你别宠爱她们,好么?”
这么直来直往拆别人台的,只怕也就赵宜安一个。
赵陆问:“我只有这么几个妃嫔,剔掉这三个,就只能独独宠你了。”
听完赵陆的话,赵宜安用力点头:“嗯!”
“嗯什么?”赵陆哭笑不得,“又不是在求你的同意。”
只见赵宜安忽就眼泛泪光,泫然欲泣,端的无比可怜。
赵陆一时无语相对。
这是湖阳公主惯用的手法,遑论什么事,只要她一嘟嘴一落泪,昭帝立刻就应了。
赵陆转开头,顿了顿,道:“好。”
赵宜安便抱住他的腰,亲亲热热蹭了蹭,然后盖上被子睡了。
而被她蹭了的赵陆,僵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恢复原状。
靠在枕头上呼出一口气,赵陆忽觉得,以后不能让赵宜安再乱碰乱蹭他。
但到了晚间,赵宜安却不肯走。
她振振有词:“妙才人留宿,我也要留下。”
赵陆道:“她睡在厢房,你又不睡在外面屋子。”
赵宜安可怜委屈:“我都没有留宿过……”
见此状,赵陆问:“还怕么?”
赵宜安点点头。
“那就留下。”
“你说什么?陛下召幸了湖嫔?”
上一回赵陆坠马的消息已是预想不到,哪知这回传回来的话却更让孙太后始料未及。
跪在地上的小公公低着头,回道:“是,公公说,湖嫔早上和柳才人一同出去,不知为什么,忽然跑了回来。而后便一直待在次间里,等第二日早上才离开。”
孙太后问:“晚上也是在赵陆那儿过的?”
小公公应是。
孙太后紧蹙着眉,她虽放心让赵陆封嫔,但不意味着愿意让赵宜安诞下皇子。若真这样,牵扯的事就更多了,没得来添了麻烦。
一时心烦,孙太后忽记起方才小公公的话,问:“柳才人?你说孙柳月也在?”
“是。还有妙才人也去了。”
孙太后一噎:“她们都留在房里了?”
小公公连忙摇头:“并未如此,只有湖嫔一人。柳才人是早晨请安去的,只进去不到一刻钟,湖嫔就入内,没多久就将柳才人带走出去。至于妙才人,公公说,她做了几盏小灯笼讨陛下欢心,哪知被湖嫔看上了,就让妙才人在厢房替她做灯笼。”
听完解释,孙太后霎时哑口无言。
这赵宜安,说是一概忘记旧事,但霸占人的性子倒是一点儿未改。当初如何霸着昭帝不让他来孙太后宫里,现如今就是如何霸着赵陆,不叫他见别人。
更可气的是,父子二人都心甘情愿任她胡来。
思及此处,孙太后咬牙恨道:“赵陆躺在床上不能回来,赵宜安总好手好脚的能走吧?让这狐媚子给我回来,看哀家不好好治治她!”
身边的金钗忙道:“娘娘息怒。”
又转头对着跪着的小公公:“可还有别的事禀报?”
小公公道:“回姑姑的话,只有这些。”
金钗便说:“你先下去,若有别的吩咐,一会儿自然有人来告诉你。”
小公公应是,退出了暖阁。
孙太后气道:“你拦我做什么?怎么,我连赵宜安那个小蹄子都治不得了?”
以前昭帝在时,赵宜安虽颇受宠爱,但她并不是皇子,对孙家无甚阻碍,孙太后没必要跟她过不去。
那会儿赵宜安明里暗里不喜欢她,孙太后并未对此有过反应。一来是孙仁商说,同小孩子计较什么,倒丢了身份。二来,实在是昭帝护得紧,从高皇后薨逝,他就愈发小心这位小公主。孙太后也确实没能找到机会报复回去。
现在昭帝早不在了,赵宜安又遭了大劫,原本以为让她做赵陆的妃嫔,能让自己看场好戏,谁知却莫名其妙堵了自己的心。
孙太后自然不愿意,之前的旧恨加诸新仇,恨不得立刻就让赵宜安在雪地里跪上个三天三夜。
金钗陪着笑道:“娘娘可是一时糊涂了。这会儿可不就是一场好戏?由着它去才对,好端端的阻什么?”
孙太后狐疑道:“什么好戏?”
她只觉得心烦。
金钗道:“娘娘仔细想想赵宜安从前的性子,若有朝一日她想起往事,再看看眼前情状,只怕活活气死都是轻的,更不用说要如何恨赵陆了。到时候鸡犬不宁,咱们正好作壁上观。”
闻言,孙太后认真思索起来。
金钗接着说:“不是奴婢乱嚼舌根,既然召幸了,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