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中精锐劲骑,愿为将军前驱!”
话落,休屠王独孤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表情羞愧,拔出腰间的弯刀对准心口:“若将军觉得不够,小王愿以死赎罪,只求放过族中儿郎。”
不管旁人怎么想,反正一起跟过来赔罪的部族头人看到这番景象后,立刻跪倒在地,把头颅低低垂下,一声不吭。
好演技。
明眼人都能看出,休屠王独孤氏这是在以退为进,毕竟他不远千里前来请罪,就是想求一条活路,怎么可能舍得去死?
至于族中儿郎的性命,对于王族来说,可真没那么重要。
不过,陆离颇为诧异地看向先锋官宋宪,这家伙究竟做了些什么事,竟把休屠王唬成这样——
先是默不作声的听主公训斥,紧接着,他像个没了爪牙的老狼不断为自己辩解,最终,才听了张辽一声威吓,就直接跪在地上,说要出兵协助官军镇压黄巾余孽。
与此同时,环抱臂膀站在一旁看戏的宋宪似有所感,抬眸环视四周。
两人视线交汇。
可惜,现在有正事要办,不然陆离真想问清楚缘由。
这个时候,丁原把弯刀拿了过来,一言不发地俯视对方。
见状,休屠王将姿态放得更低了,谦恭地匍匐在地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现在,他只能祈求汉军首领别意气用事。
张辽则一阵无语,他只不过引用了一段典故,话都没说全——
谁能想到统领休屠部、独孤部、屠各部的君长,竟如此怕死,怕是连谷蠡王都比不上。
“算了。”丁原将弯刀丢开,一挥袖袍,“镇压内乱的事就不劳休屠王操心了,我并州军这点能耐还是有的,你们退回草原即可。”
“诺。”独孤氏抬头。
这时,主公又道:“除此之外,雁门郡阵亡将士的抚恤慰藉,你们也要进行赔偿。”
虽说草原人不懂织布制绢,也不擅长铸钱,但他们手中有牛羊、动物皮毛,以及上等战马,而这些东西,谁能够拒绝?
正因为如此,帐内众将纷纷收敛心神,不约而同地看向休屠王。
顿时,独孤氏感觉压力倍增。
“每位阵亡将士,小王愿出五十头羊作为抚恤,每位伤者,小王愿出二十头羊、十张羊皮作为慰藉。”
由于休屠地处凉州,掌控着大量水草丰茂的塞上牧场,因此,休屠王出手颇为阔绰,但他绝口不提马匹。
不过,丁原最看中的东西就是战马,毕竟牛羊、皮毛,并州同样有产,而马匹就不一样了,一旦能得到大量补充,他便可以扩充狼骑的规模。
“哈哈,休屠王果然是明礼笃诚之人,就按你说的办。”
爽朗的笑声从高处传来。
此时此刻,丁原已想到了应对之策,其实,这本就不难,无非是多立一些名目罢了。
难道还怕他不答应?
这时匍匐在地上的休屠王内心狂喜,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羊,草原上多的是。
加上这几年风调雨顺,部落内牛羊无数,要不是为了抢夺缯帛、甲胄、工匠、丁口,他根本不可能答应左贤王的邀请。
如今看来,只不过是少了一些充饥用的牲口而已,根本伤不到筋骨,等再过个几年,部落就能恢复如初。
一旁,与宋宪等人一起充当背景的陆离眉头微皱,哪怕他初涉行伍,也知道马匹最金贵,更别提主公这种沙场宿将了,除非老眼昏花,否则,绝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果不其然。
在众人的注视下,主公丁原亲自将休屠王搀扶起来,直接握住他的手,以示亲近。
但是,在宽慰了对方几句之后,主公似乎想到了什么烦心事,长叹一声后,暗戳戳地说了一句:
“可惜老夫人微言轻,虽然知晓汝等是被左贤王胁迫,但往后朝廷想要追究,恐怕……”
说到这里,丁原刻意停顿了一下,见其无动于衷,索性明示道:“恐怕远在雒阳的天子要下诏征发并州青壮,讨伐草原各部、筑京观以彰显武力,到了那时,老夫也无能为力,只能听命行事。”
京观?
大营外面就有一座!
用数万匈奴人的尸首筑成,哪怕天气严寒,尸臭味依旧在方圆十里之内弥漫,久久不散。
“请将军搭救!”
休屠王终于撑不住了,再次扑通一声跪下来,哭得涕泗横流,磕头如捣蒜,原本生硬的汉话也流利了许多:“将军,您觉得该如何是好,只要保证我们部族往后不被清算,小王做什么都行!”
五十余岁,双鬓斑白的人竟然自称小王,陆离无奈地摇了摇头。
“天子曾说:张常侍是我父,赵常侍是我母,由此来看,这两位常侍必得陛下信任,可请他们代为说情。”
卖官鬻爵的十常侍?
陆离清楚,主公怕是打算在敲竹竿的同时,给阉党扣上一个屎盆子。
毕竟,不管是演义还是正史,都表明,明年汉灵帝驾崩之后,被任命为执金吾的丁原带兵到雒阳,便是受何进之邀,前去诛杀宦官。
若不是心存鄙夷,加上有利可图,主公再怎么忠于大汉,也不会不远万里带兵过去。
“将军,小王不通官场规则,劳烦你费心打点。”
休屠王又不傻,自然知道所谓的贿赂常侍,不过是个幌子。
“好说,战马五万匹,如何?”
这一刻,营帐里安静得连呼吸声都能清晰可闻。
实际上,由于心神剧烈震动,休屠王都没有发觉到,自己的鼻息不自觉地急促起来。
五万匹?
并且,不是小马驹,而是可以直接拉上战场的战马!
另外,哪个太监会喜欢战马?
不都是金银财宝吗?!
吃相未免也太难看了吧。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休屠王那张紧绷的老脸上,终于挤出一抹微笑:“我这就让部族战士们将坐骑让出来,可以凑个三万匹,剩下的,等小王回了草原就立刻派人送来……朝廷那边,便拜托将军了。”
闻言,丁原满意地点点头,随口应承了几句,让其放宽心,说什么老夫一肩担之。
不远处,目睹全过程的陆离,又一次刷新了对主公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