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汉王听说了陈远与蹇家的联姻,颇为愤怒。司马王斌在他身边道:“王爷,以卑下看来,太子下了大功夫啊,竟然舍得让大臣送出自己的爱女,蹇义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但其实是坚定的太子党,他们是要把陈远绑在他们那条船上。”
汉王一掌拍在桌上,哼道:“蹇义这老匹夫,居然嫡女嫁给有妇之夫,还是平妻,为了目的,真是不要脸,坏我大事,本王有朝一日非得活剥了他。”
“王爷,我看大家都高看陈远了,他不过一落魄书生,凭些运气罢了,其实言过其实,要是真的作为参谋,一定是问道于盲。王爷何必在意,就算他不识时务,倒向了太子,对我们也没有什么影响。”
“住口。”汉王横眉骂道,“他的本事本王亲自见过,计算预测,神鬼难测,父皇对他极其重视。朝中的大臣大多都是墙头草,我现在监国,他们就跟随我,如果我大哥卷土重来,他们一定会倒向大哥。”
“陈远极能算计,如果他帮我大哥,就是一大劲敌。”
王斌阴沉沉道:“王爷,如果不能为我们所用,则必须——”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二哥,二哥——”这时,就见朱高燧大大咧咧地赶进宫来。
汉王连忙板着脸坐回椅子上,骂道:“滚出去!”
王斌挨了骂,心中不快,拱拱手,泱泱退出去。
“二哥——”
“哎哟,三弟,你来看我,真是稀罕事。”汉王起身相迎,有些责怪。
朱高燧尴尬道:“二哥,我这阵子不是一直在忙嘛。”
汉王捶了他肩膀两下,大笑:“哈,都一样,我当这个监国,三弟,你不知道,原来这么累,大事小事,都是事儿,上到王公大臣,下到府衙州县,有折子都往这里呈,唉,累死了。”
“三弟,快坐,来人,上茶。”汉王吩咐,不无自豪道,“这是他们献给我的碧螺春,新鲜着呢。”
“二哥日子好,别人送得都是好东西啊。”朱高燧羡慕。他带领锦衣卫,最近把能得罪的人都得罪完了,谁会送礼。
“三弟说的哪里话,我的,还不是你的。”
“那三弟就不客气了。”朱高燧一饮而尽,连叹好茶。
侍从看得额头黑线,喝这么快,能喝出什么好味道来。
汉王伸伸懒腰,叹气道:“三弟,不瞒你说,这监国真的不是人当的,无论什么事,都要我裁决,那些个奏折,又臭又长,一千字的内容,只有几十字才是正题。我突然有些佩服大哥了,这么多年,他居然能坚持过来。你知道的,我就好舞棒弄枪,那些奏章,看到就烦,我看啊,我还是适合当一个闲散王爷,乐得逍遥啊。”
赵王眼皮也没抬,心道,你想当闲散王爷,哄鬼去吧。
汉王又道:“三弟,你不来找我,我都还要去找你呢。”
“怎么?”
“三弟,老爷子赐婚,把蹇义的嫡女嫁给陈远,这事你知道了吧。”
赵王有些不快:“这事人尽皆知,我如何不知道?”
汉王欲言又止:“三弟,明眼人都知道,蹇义是支持大哥的,现在情形,对我们很不妙啊。”
朱高燧心道,你刚才不还是说想要当闲散王爷么,要是这样,陈远效力谁对你又有什么妨碍。
朱高燧哼道:“二哥,陈远虽说是我的门人,可是,他却很少在我府上走动,老爷子赐婚,我有什么办法。”
汉王急道:“三弟,如果他们联姻,陈远就会倒向大哥,大哥一向视我们为眼中钉,他表面看上去仁慈,三弟,你是不知道他那股狠劲儿,对我们哪有一点儿亲情呀,以后,我们的下场,绝对不会好过”。
朱高燧皱眉,他知道,二哥这话不实,毕竟以前自己多次犯错,都是大哥说情。不过,也不排除大哥在做秀,因为老爷子在,如果老爷子不在了,难保他不会秋后算账。
汉王忍不住道:“三弟,皇家没有亲情,等大哥做了皇帝,咱们头上可就悬了一把刀,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啊”。
赵王被他说的心乱如麻,想想大哥确实惺惺作态,自己也很不喜欢,还有那些大臣,也总喜欢搬弄是非,挑拨离间,忧心道:“二哥,你说怎么办?”
汉王深深叹气,皱眉不语。
朱高燧眼珠转了转,一拍脑门道:“二哥,大哥会找人联姻,咱们就不会么?”。
汉王怔了怔,疑道:“联姻?咱们的儿子还小,娶哪个大臣的女儿,唔,也娶不了,先定亲吧,这倒是个主意。不过,寻常的大臣没什么用,杨士奇,黄淮,杨荣这几个老匹夫肯定不同意,刘观不需要,其他的地位低了,没什么用”。
“哎哟我的二哥,那些鸟臣有什么用,我说的联姻不是和大臣联姻,而是和陈远联姻”。
汉王怔怔地道:“和谁?陈远?三弟,他都两房妻了,还有一个没有名分的妾,老爷子赐婚,谁敢阻止。你的女儿嫁去,还不受了委屈?”
朱高燧一撇嘴,不屑地道:“他们联姻,就舍得一个大学士的嫡女,咱们出个郡主,谁更有影响力,不过大哥,我最大的女儿才八岁,实在不适合,倒是二哥你,你家芸熙,今年十四吧,倒是可以”。
朱高煦听了脸面一寒,拂袖道:“岂有此理,陈远已有妻室,堂堂郡主,我朱高煦的嫡女,岂能与人作妾?就算是做平妻,郡主也没有与人分享夫君的道理,简直是皇家的笑话。”
朱高燧哼道:“那我就管不着了,要当太子又不是我。”
汉王拂然不悦:“此事休提,那陈远,识相便好,不识相,哼。”
“二哥,陈远还在我门下,你可别动什么主意,三弟丑话说在前头,他对我是有大帮助的,更没有对不起我,你要搞什么歪门子,别怪三弟不讲情面。”
“三弟,说哪里话。”朱高煦讪笑,“三弟,不说这些丧气话了,来,咱们兄弟好久没有一起喝酒了,我已经让厨房备好了酒菜,来,咱们今晚喝过痛快。”
说到喝酒,朱高燧来了兴致,道:“好,咱们今天不谈政事,只喝酒。”
“好。”汉王爽快的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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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府,耿采若穿一身蓝色绣绫短衫,腰间紧系一条衣带,头系折上巾,齐眉勒一道黑色的抹额,做出远门的打扮,正在收拾包裹。
陈远从门外进来,焦急道:“采若,你要走?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跟我说?”
耿采若停下动作,道:“你现在不是知道了么?”她转过身,“你来得正好,因为你,我一家的罪已经赦免了,我从琼州出来五年了,不知道娘亲和弟弟怎么样了,朝堂的旨意不一定能传达到他们那里,我想去找他们。”
“你想家人的心情我理解,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他们现在也是我的家人,你不应该单独去啊,我陪你一起去。”
“你去了,董妹妹怎么办?”
“呃?”
耿采若捋了一下额头的青丝,笑道:“还有朝中,现在你离开,还不被他们乘虚而入,要是陈府倒了,我以后回来住哪里。放心吧,我在江湖多年,没有什么危险,等我找到娘亲和弟弟,就一起去顺天找你。”
陈远如鲠在喉,难怪这几日她这么热情,原来,她早就做了离开的打算,他确实不能跟着她离开,现在太子和汉王争斗已经白热化,朝中大臣对自己嫉恨,上次出了个王贤,以后不知道还有谁,迁都的时候,家里都要自己安排才放心。他担忧道:“这样吧,我叫岳小千带几个人跟你去。”
“不必了,你比我跟需要他们。而且,我们的组织,有我们的联系方式,有些事情,我并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在一旁,我反而缚手缚脚。”
“耿姐姐,你一切小心。”董明燕带了糕点和衣裳进来,“这些衣裳,是妹妹缝的,也来不及给姐姐试,不知道合不合身,还有这些点心,是娘亲手做的,姐姐拿在路上吃。”
耿采若感动道:“妹妹有心了。”
“姐姐,找到了姨娘他们,就快来顺天府,我和相公等你回来。”
耿采若点点头,眼中湿润,这家的感觉,她已经融入,不想再离开。看到陈远关切的眼神,她轻轻笑道:“放心,我又不是不回来。”
陈远佯做恶狠狠道:“你要敢不回来,我就把告示贴满天下,说我老婆跑了,举报者有重赏。”
“呸,胡说八道什么,老婆是什么?你嫌我老?”耿采若扬眉瞪眼。
哎哟,瀑布汗,忘了这个时代不叫老婆:“误会误会,太孙不是说,没能给名分么,燕儿是夫人,你就是老婆,咱们一起变老,等你变老婆婆,我也成为糟老头子。”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谁要跟你一起变老。”耿采若红了脸,“董妹妹还在呢。”
“姐姐,这两日你在床上那样,我都没说,现在相公一句话,你红脸做什么?”
“啊!”耿采若啊的跳开,心如鹿撞,她怎么什么都说出来,啐了一口,“妹妹,想不到你这么坏。”
董明燕调皮的笑了。
耿采红半天没敢接话,好一会儿,才郑重道:“相公,我有件事差点忘记跟你说了。”
“什么?”
“你说的下西洋一事,王景弘行事不择手段,他都束手无策,绝对没有那么简单。这动摇朝中的基本政策,大臣们都反对,他们本来就对你不满,你还是慎重为好。”
陈远点点头:“我知道。”
“政治的事,我不知道多少,但是,我只知道,我希望相公你平安,我们全家人平安。智者千虑,也有一失,相公不能保证百分百的安全的时候,就不要轻易去涉险。若是有疑问,可去问蹇大人,他们在朝中多年,思考定然多些,不妨多考虑考虑。”
陈远郑重的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