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朱棣为了迁都顺天,闹了个满城风雨,流了多少官员的血。就是为了天子守国门,让子孙不能在南京当安逸天子,在紫禁城饱经风雨。甚至为了抗击北方,亲征鞑靼阿鲁台,最后病逝榆木川,一番心血,难道就要这样这朱高炽放弃?
“陛下,迁都顺天,是洪武爷在的时候,就派人到顺天考察的,先帝也为迁都负出了太多,陛下不可轻易动摇。”
“不然,北方苦寒,实在没有国都的风气。昔日是迫于皇考的压力,不得不顺从,然实际看来,北方外敌太近,随时可能被攻下国都,则大明危险了。而且刚迁都,天降大火,宫殿损失这么大,到现在还没整修完毕,连上朝都还只能简单化,岂不是让外国使者看了笑话。”朱高炽说得句句在理,确实,那一把大火,宫殿损毁严重,到现在上个朝还能听到旁边维修宫殿叮叮当当的声音,着实有些尴尬。
朱棣是知道大火的原因的,朱高炽却不知道,父皇给出的说法是天谴,打雷引起的火灾,更让朱高炽觉得,迁都确实就是当时朝臣闹的,是上天因为迁都,倒行逆施,降下惩罚。
朱高炽一直认为迁都劳民伤财,心里一直反对,所以意识上很反感,自己当权了,就想回去。南京皇宫还在,只是再换个工作地方。
“陛下,迁都千里,耗费巨大,请陛下三思。”
“退之,你不必再劝,朕意已决。北方文气不兴,战乱频繁,还是南方稳定。”
陈远望着他毅然决然的眼神,知道再劝也没有用,只能用缓兵之计,道:“陛下,迁都滋事体大,太子在京管理朝政,不可以轻易外出,请派其他王子。”太子去南京,加上皇帝的旨意,加上大臣们大多怀念南边,这个都又得迁回去了。先派其他王子,只要朱瞻基还在顺天,暂时稳住。
朱高炽思考了一下,沉吟道:“你说得对,朕身体不好,身体离不开太子,是应该派一个王爷去,该派谁去为好?”
“墡王子允文允武,可以完成任务。”陈远道,他口中的墡王子,就是朱瞻墡,现已十八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行事果断,待人和气,颇受大家喜爱。
朱高炽闻言不由露出笑意:“瞻墡这孩子,颇有我的风范,不错,可以去南京。”他夸张朱瞻墡,是发自内心的。
陈远却心中咯噔,朱瞻墡是不错,确实很有朱高炽的仁义风范,但太子之位已定,朱瞻墡不是嫡长子。平常家庭父亲喜欢像自己的儿子就闹出很多事端,一国皇帝更是不行,这是混乱根源。
朱高炽其实不是没有犹豫过,他不想针对自己的两个弟弟,怕手足相残,朱瞻基对待两位叔叔的做法让他失望。可以说,朱瞻基是自己的父皇培养的,像的是父皇,朱瞻墡才是自己培养的,像自己。他害怕出现手足相残,倒是朱瞻墡仁慈,会妥善处理两个叔叔。
“你去见见汉王和赵王,传达朕的意思。”
朱高炽转了身,背对陈远,沉声道:“你告诉他们,朕不愿二十多年前的事再发生,朕始终记得,咱们是同一个爹生的,同一个娘生的,希望他们也记得。王位爵位,一概如旧,若能念兄弟之情,牢记祖宗成法,则兄弟各安其心,不再猜疑。”
“臣领命。”
陈远出了乾清宫,先是去见了朱瞻基,说了陛下要迁都的事。
朱瞻基并不惊讶,道:“皇爷爷在北征的时候,父皇就多次提出要迁回南京。”
“迁都顺天花费了先帝一生心血,这事只有太子才清楚先帝的深意,请太子要做打算。”
朱瞻基叹了叹:“陈远,你不是不知道,我是皇爷爷培养大的,他老人家迁都,天子守国门,我何尝不知道皇爷爷一片苦心。可是你不知道,父皇立我当太子,是迫于形势,他老人家心里,更喜欢五弟呢。”
陈远心中的咯噔更加明显,道:“殿下英明神武,陛下宽厚仁爱,天下皆知,切不可父子猜疑。”
朱瞻基苦笑,摆手道:“你说的孤知道了,孤会考虑。”
陈远叹了叹,告辞离开。回到家,简单交代了一下,饭都没吃,带上干粮,直奔乐安州。
汉王和赵王不能奔丧,带了三千营和神机营共五万人马,到了乐安州,做出坚决不服从朝廷调度的形势。
陈远骑快马两天,才来到乐安州,求见汉王和赵王。汉王冷冷一笑,不无讽刺道:“朝廷的使者,皇帝大哥的爪牙,三弟,你还说他是你的谋臣,看来你管人不咋滴,谋臣吃里扒外啊。”
朱高燧哼哼唧唧,不说话。
“王爷,陈侯爷就在外面,见还是不见。”
“哟,还当上侯爷了。”汉王讥讽,“他是谁封的侯爷,难道是卧底成功,帮老大当了皇帝,老大感激涕零,封了侯,呵,老大会收买人心啊。”
朱高燧默默道:“我去见见他。”
说完转身就走,汉王跳脚道:“喂,他可是朝廷的使者,肯定是大哥派来的旨意,你想听?”
“对,我想听听大哥说什么。”朱高燧停顿了一下,留下了一句话,然后安排人去安排宴席,宴请陈远。
直到傍晚,夜色降临,陈远才在宴席上见到了朱高燧。
再次见面,虽然才间隔两个月,却恍如隔世。
以前,陈远是他的谋臣,把他从一个被父皇讨厌的皇子,变成朱棣最觉得适合继承皇位的皇子。可是,他不是嫡长子。
以前,地位天差地别,他觉得自己对陈远看重,他应该对自己感激涕零,感恩戴德,为自己出生入死。
可如今,他也是一方侯爷,虽然不是亲王,如自己这个落魄王爷也差不了多少。
“王爷。”
朱高燧有些苦涩,强装冷笑:“大哥想你来做说客么,好得很,可惜他打错了算盘,我是不会像他屈服的。”
陈远摇头,朱高燧诧异。
“王爷,我不是替陛下而来,是为王爷而来。”
朱高燧更是诧异,倒了一杯酒,迟迟没有端起来。
“请问王爷,打算怎么做?”
朱高燧一窒,是啊,打算怎么做?他心乱如麻,朱瞻基不让他们进皇宫,他们只能带兵跑出来,不知道该做什么,造反么?
“我和二哥手上有五万精锐,还有神机营。”
陈远马上截道:“炮轰紫禁城,血流成河,兄弟相残么?”
朱高燧窒息,怔怔的看着陈远。兄弟相残这几个字,像一根针,插进他的心脏。他不小心碰到了酒杯,酒水洒了而不自觉。
陈远见他犹豫,立即加大说服力度:“王爷,臣一直心向着王爷。可是天命有定,宿命难为,当今陛下占了嫡长子名分,继位顺理成章。天下臣民归附,王爷认为,你们的几万兵马,能做什么?”
不待朱高燧回答,又紧紧阐述事实:“你们的军中,有几人能征善战?除了两位王爷,以臣观之,都庸庸碌碌,不堪一击。朝廷有英国公张辅在,只要朝廷下令,你们的军队真有几人敢陪着你们?”
朱高燧陷入沉思,确实,他们拉来队伍,只是说皇帝不让进紫禁城。大哥已经当了皇帝,名正言顺,自己起兵,就是造反,有几人敢跟从。
何况,他们就几万人,对抗朝廷几十万大军,怎么看都没有胜算。能做到此事的,千古以来,也只有他们的老爷子做到了,自己行吗?
论武功,自己输了二哥,论文治,自己不如大哥。争什么呢?
自己没有老爷子的雄才伟略,大哥也不像建文那样无能,自己有什么胜算。
朱高燧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恨恨道:“可是就这样认输,我不甘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