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匠营聊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此刻朱由崧坐在李老汉的堂屋,刚用罢晚饭,正翘着二郎腿抽他的饭后一支烟,想起方才的事情却是有些忍俊不禁。
时间仓促加上条件有限,朱由崧原本计划吃的简单一些,便叫人吩咐匠营的厨子随便做两三道小菜,不要铺张,他是本意是就着热粥啃几个馒头了事。
结果一见那端菜上桌的厨子,朱由崧心里却没了底,便多嘴问了句:“这桌饭菜是你做的?”
菜做的简单,却明显用了心思,一道蒜苗炒腊肉,蒜苗鲜嫩,长短如一,腊肉大小均匀,红润有泽;一道孜然羊肉,切的薄如蝉翼,用料十足;一道皮蛋豆腐,摆盘也相当考究,还有一份热腾腾的羊汤,鲜香四溢,汤白如奶。
那厨子听到朱由崧问话,忙在在油哄哄的围裙上揩了揩手,满脸堆笑。
他方才得了吩咐,为了这桌子菜,那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使出了浑身解数。此刻只见他点头哈腰的满面红光道:“正是小人做的,也不知道合不合殿下的胃口。”
朱由崧看着那厨子恭谨的态度,却是没了胃口,倒不是说他嫌弃桌上的这几道菜,仅用看的,这几盘菜颜色鲜亮、搭配恰当、摆盘讲究,色字站足,而菜又刚出锅,热气腾腾,香味也是若隐若现,站在一旁的李老汉的孙子盯着这几盘菜,已经偷偷咽了好几次口水了,自然也占了个香字,菜虽还未入口,但是眼前这几道菜仅看卖相,明显眼前这个做菜的厨子是花了大心思的。
菜没问题,是这个做菜的人有问题啊!
那厨子长长的没修剪的指甲,里面还藏满了黑乎乎的污垢,腰前油哄哄的围裙,黑了一片,入冬后天气严寒,这厨子好似还患了感冒,鼻涕流下来,毫无顾忌的用手背一擦,顺势再往围裙上一抹……
见到此处,朱由崧只觉得喉头有些发干,他见到了这种刺激的画面,对桌上色相俱全的菜肴,他还真的没有这个好胃口了。
可是这粮食可不能浪费啊!
朱由崧可是念着“粒粒皆辛苦”长大的孩子,那是五讲四美二热爱的优秀青年,虽然沐浴在袁隆平老爷子的光环下,并没有为吃饭发过愁,倒是常常为吃什么发愁,可是珍惜粮食这件事,朱由崧和朱由检这两兄弟却是如出一辙。
这都是百姓一滴滴汗水浇灌出来的粮食啊,怎么能浪费!
所以朱由崧转手把这桌菜送给了李家人,你没看到李老汉的孙子眼睛盯着桌子上的菜肴,口水就没停过吗?
这可怜的这孩子,遭了多少罪啊……
大厨的菜被送了人,可是朱由崧晚上还有活动,他又已经跑了一天了,着实有些饿了。而且现在天气天寒地冻的,在这冻彻骨的寒夜,如果不吃东西,虽然朱由崧身上的御寒装备很是齐备,依旧让他有些遭不住。
朱由崧只好让随从在匠营的伙房拿了几个鸡蛋、一块腊肉和一些佐料过来,借用李老汉家里的灶台准备亲自下厨。
朱由崧熟练地生了火,让本想跟着他蹭饭的张世泽坐在灶前看火,然后把宽大的袖袍绑起来,刷锅热油切肉切葱磕蛋一气呵成,做的是有条不紊,而蹲在灶前正手足无措的张世泽心里却是翻起了惊涛骇浪,脑中一片空白。
直到朱由崧找了个重新洗刷干净的盘子把煎蛋和葱爆腊肉从锅里面盛出来的时候,他脑袋还是蒙蒙的,好似一团浆糊。
倒是李家人没有张世泽那般震惊,一来他们不了解大明真正的贵族的奢靡生活,就像猜想皇帝拿着金锄头刨地的农夫一样,二来家中遭遇巨变,他们也没其他的心思来管朱由崧亲自下厨这件事,只是觉得有些愧疚,殿下来了他们家,竟然不能好好招待一番。
李老汉不会做饭,家里唯一一个会做饭的,就是他的儿媳妇,可惜现在也躺在病床上,下午的时候醒了一下,就又睡过去了。
等到朱由崧把菜做完了,看了张世泽一眼笑道:“张兄,你也别麻烦匠营的厨子了,坐下来一起吃吧!老李,你带着孩子也坐下来一起吃吧!”
李老汉自然不会上桌,连连推辞,朱由崧也不好强迫,倒是心里有些明白过来,他的身份不同一般,就算他表现再没有架子,有时候规矩这个东西,还是深深地刻在了人们的心里,不是一时间可以打破的。所以他也不再强求,只想着先抓紧填饱肚子,给李家人把饭桌给让出来。
张世泽机械般的坐下,看着不停扒饭的朱由崧,心里不停地反问:“眼前这人确实是大明皇朝的一个亲王世子?听说他在京中出则鲜衣怒马,仆从如云,入则锦衣玉食,玉盘珍羞。这样一个天潢贵胄,到底怎样才能和一个蹲在地上扒拉蒜皮的形象联系在一起?这样一个皇家世子,到底怎样才能和一个潇洒的单手磕蛋好似深谙此道的人联系到一起?”
张世泽坐在桌旁,也不相让,直接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煎蛋放到口中,心中暗道:“这煎蛋色泽清亮,只加了油盐,竟然做得滑嫩而不焦!”遂又夹了一块切的薄薄的腊肉,“这腊肉竟然做得肉香四溢!”
朱由崧看到张世泽木木样子,心中也有一些猜想,不过他才懒得解释,就算他现在的行径再怪异,再跟以前的生活轨迹对不上号,也用不着担心,就算真的有人质疑他为何从前从未下厨,今日竟会做饭这种事情,他和朱由检也早就准备好了说辞,说不定用不了不多他们还要找个机会,主动把一些事情说出来,只不过要换个说话,比如仙人传道,一梦千年?
朱由崧待会儿还要去仓库给匠营的匠人们开会,顾不上管张世泽这个国公府的嫡孙,遂说道:“随便吃些,待会儿还有事!”说完不管其他,埋头苦吃。
……
朱由崧把一根烟抽完,站起身来,抻了个懒腰道:“走吧,我们去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