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杨牧云听了感到有些意外,“于大人的佳婿居然也在北司为官,下官如到京师的话,一定登门拜访。”
“骥儿虽与你同为北司千户,但他比起你来却颇有不如,”于谦看向杨牧云的眼神中带着一丝钦佩,“他的锦衣千户位是世袭的,传自洪武年间他的祖父朱喜,而杨千户年纪轻轻却凭着自己的功劳获取了此高位,殊为难得。”
“大人谬赞,下官惭愧。”杨牧云谦虚道。
三人正说话间,匆匆有人进来禀报:“三位大人,周王爷听说有人行刺巡抚大人和布政使大人,特来探望二位大人。”
“周王爷?”于谦看了一眼年富,“这讯息他倒知道的挺快。”
......
周王爷朱有爝头戴乌纱翼善冠,身穿大红盘领窄袖团龙袍,忧心忡忡的来到会客厅中,一见于谦和年富安然无事,便长吁了一口气,“两位大人安然无事,本王也就放心了。”看见一旁的杨牧云,不禁奇道:“杨千户居然也在这里?”
“王爷认识杨千户?”于谦见朱有爝的反应不由一诧。
“二位大人,”朱有爝说道:“杨千户是小儿子埅的朋友,现正住在我府里。”
“原来如此,”于谦颔首道:“王爷,我和年大人今日游天清寺塔,突遭人行刺,正是这位杨千户救了我二人。”
“哦?”朱有爝微微一笑,“杨千户,你这可是又立了一件大功呀!”
“下官惭愧,”杨牧云忙道,“下官当时本已不敌,要不是冷百户及时出现,下官和两位大人恐怕都要遭人毒手,又岂能贪天功为己有。”
“纵然如此,这功劳簿上也少不了杨千户一笔,”朱有爝看向于谦和年富:“两位大人,上给朝廷的奏折一定要写清此事。”
“那是自然,王爷不必挂心。”于谦颔首说道。
“还有一事,”朱有爝目光炯炯的问道:“那刺客是什么人,受何人主使?两位大人可曾查出?”
"刺客被冷百户当场击杀,没有任何证言留下,开封府捕快和仵作又查验了尸体,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佐证,一切还待详细追查。"于谦说着看了一眼朱有爝。
"刺客既然藏匿在寺中宝塔内,所有寺内人等都脱不了干系,"朱有爝一脸肃然,"于大人作为一省主官,有没有派人封锁整个天清寺,将里面所有人进行严格筛查呢?"
"王爷此说,本官不是没有想过,"于谦神色甚为凝重,"现在天清寺中,多为今秋举子,如此大动干戈,恐人心浮动,不利于日后贡院科考,况且......"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年富,"我和年大人有惊无险,着人暗加查访便是,实不宜大张旗鼓,连累无辜。"
"于大人说的是,"年富接口道:"王爷,圣上对今秋乡试极为看重,因此派了顾翰林和礼部孙郎中来我豫省作正副考官,我和于大人又如何能为一己私事,而拂逆了圣意呢?"
"于公、年公真仁厚之人也。"朱有爝喟然长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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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杨牧云与冷一飞赴过了于谦和年富为他们特设的晚宴后,跟随朱有爝的车马回到了王府住处。
“冷兄,塔里发生的事多谢你了,要不是......”杨牧云在马车上对冷一飞说道。
“你已经说过很多遍了,”冷一飞打断了他的话,话音依然很冷,“我办的是上面交待的差事,你不必谢我,”瞥了他一眼,“你蛊毒未解,不宜与人剧烈交战,切记凡事不要强出头,下次就不一定有今日这般幸运了。”
马车吱嘎一声停了下来,冷一飞翻身下了马车飘然而去。
听了他的话杨牧云微微一怔,苦笑着也随之下了马车。
进了垂花门,到了院内。只见院中站着四人,朱子埅、宁祖儿、朱芷晴、玟玉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你们......”杨牧云后面的话还未说出,朱子埅就快步上前抓住他的手腕。
“气息紊乱,血脉波动异常,”朱子埅眉头紧蹙,用一种责备的目光看向他,“离毒发只有一步之遥,身子刚好些就与人交手,你当真不要命了么?”
杨牧云讪讪地笑笑,任由他责怪自己不发一声。
朱子埅也不多说,拉着他来到屋里,其她三人也跟了进去。
“鬼门十三针只能将你体内的蛊毒暂时镇住不致发作而已,”朱子埅对他说道:“而且施行起来对你自身也有伤害,你如何如此作践自己,对自己的身体毫不爱惜?”
“三殿下教训极是,”杨牧云一声叹息,“可若要杨某眼睁睁的看着别人遭受危难,而不伸以援手的话,杨某内心会愧疚而死。”
“杨公子古道热肠,当真是为他人而不惜己命,”朱子埅苦笑着摇摇头,“我当为你再施针灸之法,使你脉相平稳,再辅之以药石。”
“一切当听三殿下安排。”见他对自己如此上心,杨牧云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朱子埅让杨牧云盘坐于榻上,在他手腕、胸口、背心分别施以数针,谓之定心针法。
大约过了一炷香时分,杨牧云的脉相方平稳下来,朱子埅擦擦额头的汗水,长长吁了一口气。
“三哥——”、“三殿下——”
宁祖儿、朱芷晴还有玟玉同时发问,不禁互相看了一眼,玟玉螓首一垂,退后一步,宁祖儿也侧过了脸去。
“三哥,” 朱芷晴继续发问,“杨公子没事了么?”
“脉相暂时平稳,”朱子埅微微颔首,“只是他这几日须安心静养,按时服药,身体再不能经受大的波折了。”说着站起身来,“这几日府中正忙,我不能时时看护于他。芷晴......”他顿了一下说道:“你请年总管安排一个下人来这里服侍杨公子起居,他这里少不得人照顾。”
朱芷晴还未发话,只见玟玉轻移莲步,檀口一张说道:“三殿下,我留下来照顾杨公子,您看可好?”
“你?”朱子埅看了朱芷晴一眼,“你是郡主身边的人,这要问她同意不同意?”
“玟玉,”朱芷晴看向她的目光似笑非笑,“你不再想跟在我身边了,是么?”
“郡主?”玟玉不安的看了她一眼,“我只是想照顾杨公子几天而已,您不要多想。”
“我倒希望不是我多想,”朱芷晴悠然道:“玟玉,你我从小到大,虽名为主仆,但情同姐妹,我多么希望我们的主仆情分能够同始同终呐!”
玟玉长长的睫毛微微垂了下去,贝齿轻咬樱唇,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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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公子,该喝药了。”待所有人都退了出去,玟玉端着一碗浓浓的药汤侍立在杨牧云身边。
“玟玉?”杨牧云缓缓睁开了眼睛,见只有玟玉站在身边,便问道:“他们呢?都回去了么?”
“嗯,”玟玉点点头,“三殿下和郡主让我留下来好好照顾你。”
“照顾我?”看着她巧笑嫣然的样子,杨牧云心中一慌,“不用,不用,我一个人自在惯了,你在这儿,我反而不习惯,你还是回郡主那儿去吧!”
“杨公子,”玟玉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三殿下和郡主也是为您的身体着想,派别的人来怕照顾不好您,等您一切都安好了,我还是要回去的。”
“还要回去?”杨牧云一听,心下登时一松,接过药碗,放置唇边喝了一口,“玟玉,这一天......你还好吧?”
“承蒙杨公子关心,”玟玉唇角微微一翘,“玟玉谨记公子叮嘱,不该看到的事情我都已经忘记了。”
“那就好,”杨牧云心一宽,将一碗药汤喝得干干净净,“玟玉,我拜托你一件事行么?”
“杨公子,是什么事?”玟玉接过了药碗,如玉的脸颊显露一丝奇怪之色,“只要玟玉能办得到,您但说无妨。”
“唔......”杨牧云避开她的目光吞吞吐吐地说道:“你能帮我找一些书么?就是《大学》、《中庸》、《论语》、《孟子》这一类四书五经方面的书。”
“哦,”玟玉脸上甜甜的一笑,“原来杨公子是怕自己无聊,想找一些书来看看,”待听到书名后不由微微一怔,“这些都是秀才举人们用来学习并科考的书,杨公子看这些书不觉枯燥么?”
“嗯,”杨牧云脸上有些不大自然的笑笑,“我就是对这些书感兴趣,王府里有这样的书么?”
“有的,”玟玉微颔螓首,“王府里的教授教殿下们读的就是这些书,这些书郡主书房里也有。”
“能把这些书拿来让我研读么?”杨牧云眼里充满了企盼的目光。
“杨公子要看,我去拿就是了。”玟玉恬然一笑说道。
“那小生就多谢玟玉姐姐了。”杨牧云躬然施了一礼。
“为了几本书,居然都叫起姐姐来了。”玟玉抿嘴儿笑道。
“姐姐如能把书找来,小生没准儿还要叫你一声姑奶奶呢!”杨牧云煞有介事的说道。
“咭儿,”玟玉再也忍耐不住,娇笑出声,“好了,好了,我可当不起,看你斯斯文文的,怎么说起话来也如此的油嘴滑舌?”玟玉说着往门外走去。
“恭送姐姐。”为了让她帮自己拿书,杨牧云把马屁拍了个十足十。
杨牧云关上门回身时,院里又响起了一阵银铃般的娇笑声。
......
“自从当了这锦衣卫,已经好几个月没读这些圣贤书了,后天就要去开封贡院考试了,不知这临时看一看能否来得及?”杨牧云心里微微还有一丝担忧。
“笃笃——”一阵敲门声响起。
“这丫头长翅膀了么?”杨牧云心头微微一震,“这么快就把书拿回来了?”起身过去开门。
“吱呀——”一声,门开处,进来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
“郡主?”他不由一愣,“你怎么来了?”
“真气死我了,”朱芷晴一脸怒气,对杨牧云说道:“关门!”
“是谁惹郡主生这么大的气?”杨牧云缓缓把门关上,陪笑道。
“还能有谁?”朱芷晴杏目中满含煞气,“就是跟你一起的那个娘娘相,真把我气死了,我真瞎了眼,怎么会喜欢上他的?”
“娘娘相?”杨牧云微微一怔,这才省起他说的是宁祖儿,“郡主说的是宁公子么?他又怎么惹郡主您生气了?”
“我百般示好于他,他却无动于衷,那一副装傻充楞的样子,让我看了都生气。”朱芷晴恨恨的道。
杨牧云默然,他也猜不透宁祖儿倒底是怎样一个人,当时他跟自己争紫苏,而且他跟紫苏两人看起来也是情投意合,谁知成亲的当晚,他将自己推入了紫苏的洞房,弄得自己一头雾水。他还记得他跟自己说过,他喜欢的是男人,不是女人。刚想到这儿,他感到浑身寒毛直竖,同情的看了朱芷晴一眼,她喜欢一个男人没有错,但不该喜欢一个不正常的男人。
“你说,”朱芷晴狠狠地盯着他,“我到底哪里不好?让他如此的拒我于千里之外?”
“郡主哪儿都好呀,”杨牧云连忙夸她,“不但人长得漂亮,而且出身高贵,很多男人想多看你一眼都排不上号呢!他不是傻了,就是瞎了。”心道:这位郡主虽然比不上紫苏漂亮,也没有她的万般风情,可也是一等一的人才了,尤其出身于王府,这不是紫苏一介青楼老板所能比得上的。
“对,他就是个傻子,瞎子。”骂完了,她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些,目光又看向杨牧云,“你说,怎样让这个傻子变得聪明一些,眼睛变得亮一些。”
郡主心里还是放不下他,杨牧云不禁一愕,随即笑道:“郡主,我看宁公子不是不喜欢你,而是心有顾忌。”
“什么顾忌?”
“你想啊,”侃侃而言,“您是堂堂王府郡主,而他不过是一位小小的锦衣卫百户,他是不是觉得高攀不上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