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街道,发出辚辚的声音。
车厢内,紫苏的一对眸子深深的看着自己的丈夫。
“你真的要帮他么?”
“谁?”杨牧云眨眨眼。
“你别装糊涂,”紫苏白了他一眼,“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杨牧云笑笑,“与两国都有益的事我又何乐而不为呢?我虽在兵部衙门任职,却也不希望轻易去动刀兵的。不过他为人太过谨慎了些,就算径直去礼部,胡大人也会盛情招待的。虽然双方刚打过大仗,但朝廷上多数人还倾向于求和,也先如果如约将太上皇送回大明,并依臣礼事我大明为尊,则和议必成。”
“他的顾虑我是明白的,怕有负斡剌特首领也先的所托,”紫苏道:“不过有夫君襄助此事,想来不会再有差错了。”
“嗯,”杨牧云点点头,“真是难为了他,约你去那个地方想见。”
紫苏心口突地一跳,咬着嘴唇睇了他一眼说道:“还是没能瞒过你,原来你心里什么都明白。”
“其实你可以将此事告诉我,我出面更合适些,”杨牧云缓缓说道:“今时不同往昔,你义父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事了,你就不要再麻烦他老人家了。”
“我明白,”紫苏话音一转,“夫君真的不回周姐姐那里么?”
“我想着已经有好几天没有陪你了,”杨牧云笑着朝她挤挤眼,“总得雨露均沾吧?不然你岂不又要埋怨我了?”
紫苏默默的没有说话。
“怎么,你不高兴?”杨牧云问道。
“没有啊,”紫苏扬起目光,“只是夫君要陪着我回㺿萝院,不怕招人非议么?”
杨牧云一笑,“我不过是陪自己的夫人回家,又不是狎妓自乐,会招什么非议,我们之间的事皇上清楚的很,又如何会因为言官御史的一道奏疏而生嫌隙?”
紫苏的眸子有些潮润了,螓首靠在了他的肩头,“想当年在南都夫子庙,与你投壶对弈的那位朱公子,竟然会成为今日的大明天子,真是造化弄人。”
“是啊,”杨牧云也感叹道:“不过短短两年的时间我与他由故交成为了君臣,又得他信任,担当要职,真是做梦也想不到。”
“要不是他做了皇上,你也不会这么快飞黄腾达,”紫苏说道:“他还是很感念你当年的救命之恩的。”
“其实......太上皇对我也是不错的,”杨牧云道:“要不是因为我跟长公主之间牵扯不清,他也不会刻意一再贬黜我。”
紫苏轻轻一笑,“要说这位长公主殿下也是有趣,当年你从观音教那里将她救出,她便对你念念不忘,一心要以身相许了吗?”
杨牧云脸上略显尴尬,“当年长公主殿下不过十二岁,谁知却任性至此。”
“明年她都要十五岁了呢!”紫苏眨了眨眸子,“女孩子通常在这个岁数都要选择嫁人了,你难道就不想去竞争一下驸马爷么?”
“你快别开这玩笑了,”杨牧云苦笑,“皇上已经告诫过我,不可与长公主再产生任何联系,不然......”
“不然能怎样,他还能杀了你不成?”
“那倒不至于,”杨牧云摇摇头,“不过贬官流放是一定的。”
“他真的会这么做?”
“当然,我是有妇之夫,与长公主有了私情,是有损皇家颜面的事。要是被人借题发挥,皇上就是有心保我也是不成了。”
“那他要是下旨让你休妻呢?”紫苏看着他道:“把妾身与周姐姐都休了,这样你不就可以娶长公主了?”
“你说什么?”杨牧云吓了一跳,“这怎么可以?”
“怎么不可以?”紫苏眸子一霎,“横亘在你与长公主之间的,不就是有妇之夫的身份么?要是你孑然一身,又有什么可牵绊的?”
“你快别说这样的话,”杨牧云断然道:“皇上不会下这样的旨意,而我也不会那样做。”
“可要是皇上真下了让你休妻的旨意呢?”紫苏追问道:“妾身倒是无所谓,就不知周姐姐怎样想了。你成为了驸马,君臣关系就更亲近了一层,对你的仕途是大有裨益的。”
“要是这样的话,这官我宁可不当,”杨牧云毫不犹豫的说道:“身为男儿要顶天立地,若以龌蹉的方式来换取进阶的途径,我宁愿辞官回乡教书。”
听他这一番说辞,紫苏甜甜的一笑,“你要真不当官了,我也陪着你离开京城,无论到哪里我都陪着你......”
杨牧云抚摸着她的秀发,“跟着我去过苦日子你也愿意么?”
“如果只有你我两人,就算吃糠咽菜妾身也甘之如饴,”紫苏的目光凝视着他道:“就怕夫君不敢舍弃这眼前的一切。”
杨牧云目光与她对视着,半晌方说了一句,“我怎能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去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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㺿萝院的姑娘们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眼看着紫苏和杨牧云亲密无间的去了后院的居所,她们总算可以偷一回懒了。
“希望公子能陪着姑娘多待些日子,”一名少女看着两人的背影说道:“这样我们也可以好过些。”
“你还不如企盼着公子能把咱们姑娘接走,”另一名少女冲她眨眨眼,“那不就万事大吉了。”
“那可不行,”先前那位少女嘟着嘴说道:“那样的话就没人护着咱们了。”
“你这话还算有良心,”怜依说道:“姑娘虽平时严厉了些,可毕竟没让你们抛头露面去向那些臭男人投怀送抱去。以前跟着姑娘学技艺的,姑娘也都给她们寻了不错的归宿,纵然给大户人家作妾,也没让人欺侮了去。”
“怜依姐姐,”嫦曦问道:“咱们姑娘真的嫁给了那位杨公子么?”
“那还有假,”怜依瞥了她一眼说道:“姑娘会让别的男人入她的房间么?”
“可杨公子为何不把姑娘接走呢?”嫦曦又问道:“听说杨公子也是朝廷大官,难道他情愿姑娘一直待在这里吗?”
“这是咱们姑娘自己的意思,”怜依叹道:“高官显贵家的深宅大院,又岂是容易待的?姑娘的出身是做不了主母的,她不愿意受别人的拿捏,便以出嫁的身份留在了这里。好在杨公子体谅咱们姑娘,对姑娘的做法并没有异议,也是很难得了。”
嫦曦灵动的眸子一亮,“要是我也能碰见一位能够体恤自己的人,那该有多好?”
“小妮子,想男人了?”怜依笑道。
“才没有,”嫦曦俏脸一红,“我也想跟姑娘一样,能够一直待在这个院子里。”
“你这是在痴人说梦吧?”芷雪在一旁吃吃笑着说道:“咱们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恨不得攀个高枝赶快飞走,你却想要留下来。难道想和咱们姑娘做个伴?”
“那又怎么了?姑娘待我很好,能跟随在她身边是我的福气。”
“那你就给姑娘的男人去做妾吧!”怜依笑道:“与姑娘共侍一夫,姑娘不走,你也可以在这个院子里一直待下去。”
话一说完,少女们哄的都大笑起来。
“你们......你们就会取笑人。”嫦曦又羞又急,一跺脚转身去了。
......
“来,叫爹爹。”杨牧云拿出一个鱼形玉坠儿在杨圣文面前晃呀晃的,“叫声爹爹就把这个给你。”
杨圣文高举着双手去抓,杨牧云故意把玉坠儿挑得高了些,让他很难够着。
杨圣文的小脚尖踮得高高的,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张了张嘴,“爹——”终于蹦出了一个字。
杨牧云一乐,将那玉坠儿放低了些,小圣文一把抓住,欢欢喜喜的去了。
“夫君倒是很喜欢他呢!”紫苏在一旁笑着说道:“每次来都带给他东西。”
“总不能让圣文白叫我一声爹啊,”杨牧云笑道:“怎好意思空着手来!”
“你对他这样好,周姐姐怕是要不高兴了,”紫苏说道:“圣文毕竟是你我收养别人家的孩子,不是夫君真正的血脉。”
“那又如何?”杨牧云毫不在意的说道:“从小养在膝下,跟亲生的有什么分别?”
“夫君和周姐姐终归是要有孩子的,那可是夫君的嫡子嫡女,到那时圣文该如何摆放自己的位置呢?”
“那我就好好培养他一番,让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杨牧云笑道:“到那时我的这点儿东西他也就看不上了。”
“夫君的心胸倒是挺豁达的,”紫苏笑道:“这个孩子有福气了。”
杨牧云看着她道:“圣文最大的福气便是你做了她的母亲......等我与你有了自己的孩子,你还会视他为己出么?”
紫苏俏脸一红,在烛光下更增艳色,“你是对我没信心么?”
“夫人说哪里话?”杨牧云大笑,“我只是怕到时你顾不过来......夫人,你我还是早些歇息吧!明日一早我还得去面见皇上。”
“嗯,”紫苏微颔螓首,“夫君,国师来求和的事还是不要当廷奏给皇上的好。”
“这是为何?”
“未知圣意,此事不宜公开,”紫苏说道:“以免群臣借题发挥,做出令皇上为难的事。”
“夫人说的是,”杨牧云点点头,“有时众意汹汹,会陷皇上于被动,”看了看她,“夫人心思缜密,为夫受教了。”
“你我夫妻一体,为夫君解忧是妾身分内的事,”紫苏笑道:“夫君实不必这样客气。”
“夫人若是为官,一定更能体察圣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