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这边请。”
岑国璋在前面带路,引着王云一行人往家里走。
在王云后面,依次是薛昆林和钱富贵。
到了院门口,钱富贵停住了脚步,拱手道:“昱明公,益之兄,我就不进去了,在门口守着,有什么事,吩咐就是。”
请了几次,钱富贵就是不愿进,岑国璋只好请老师师兄进去。
领着一行人进了院子,岑国璋用手扫了扫院子,笑着说道:“老师和师兄见谅,寒舍简陋,多多包涵!”
“你这院子,不简陋了。”
王云答道。
他一眼就看出,这是一处三进的院子,没修多久,砖瓦都见新色,位置又好,没有上千两银子,拿不下来。
“已所不欲,勿施于人。我虽然吃了不少苦,但从小长在富家,骨子里是俭朴不了。所以也没法要求你们戒奢守俭。但是有一点,不能盘剥百姓的血汗。”
王云的话刚落音,薛昆林马上接话了。
“老师,小师弟可是财神,赚钱的本事有目共睹。就算是原本以为会大亏的《京华时报》和《文报》,被他指点搞广告,立即成了聚宝盆。他一身的本事,眼珠子转一转,就能赚大钱,用不着吃民脂民膏。”
“仑樵,知道你受了益之的指点,也赚了不少钱,才如此忙不迭替他辩解!”
“老师一眼就看破了我的私心啊。”
师徒三人笑哈哈地走进二进院子,丘好问早就在院门口等着。
他双目赤红,上前长揖但:“学生见过老师!”
“你啊,你啊!哪里都好,就是太心高气傲了。科试除了文章之外,运气更重要!”
王云扶起他,看着这位爱徒,满脸的痛惜。
“你文章不比任何人差,唯独缺了运气。时也,命也!你何必耿耿于怀!”
说到这里,他看到了岑国璋,顺手指过去说道:“你看益之,国子监得了个俊士,也高兴得大宴宾客,何曾像你!”
岑国璋笑着答道:“老师,我跟丘师兄还是有区别的。丘师兄考进士中状元,伸手可得,只是差那么一点点。所以才心有不甘,满腹郁愤。”
“我不同。考中秀才都是列祖列宗保佑,得了俊士功名更是天上掉馅饼。进士状元,离我太远,做梦都不会去想,反倒通透了。”
众人听完了,不由都哈哈大笑起来,就连刚才郁郁的丘好问也展颜开笑。
薛昆林指着岑国璋,笑得只发抖,“老师说你是个泼皮猢狲,真没说错。”
等众人慢慢平息下来,王云面带微笑开口了。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观澜、仑樵,你们的修心功夫,还差些火候啊。”
薛昆林眉头一皱,拱手问道:“老师,博瀚公说要存敬怀慎,是不是一样的道理?”
王云摇了摇头,“那样的修行是错的。存敬怀慎,只是态度而已。你存敬,敬什么?鬼神,天地吗?怀慎,慎什么?小心谨慎吗?”
薛昆林连忙说道:“还请老师点化。”
“敬,敬信念理想。有人敬天地,有人敬圣贤。天地飘渺,圣贤千古。我们到底敬什么?”
王云深深地看了岑国璋一眼,“以我看,敬天地圣贤,无非敬得是真理。天地运行,圣贤阐明的,难道不是真理吗?”
“…即为真理,当慎之又慎。不可轻弃,也不可轻信。须得实践检验,真伪顿明。又与时俱进。前秦以法家灭六国一统天下,然不过二十年,就失其鹿鼎。前汉却以黄老定天下。”
“由此可见,真理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就好比夏天穿罗纱扇扇子是真理,可到了冬天,穿棉袄烤火笼却是真理…”
“由此而论,存敬怀慎只是皮毛,与我此前说的致良知、格万物一样,是追求真理的修炼功夫的一种。也如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一样,是修炼的一种境界。以皮毛为首要,有本末倒置之嫌。”
丘好问听得如痴如醉,黯然道:“离开老师数年,发现自己落下太多。真恨不得辞去官职,日夜跟在老师身边,倾听训话。”
薛昆林沉默不语,他狐疑地看了岑国璋,询问的眼神递了过去,结果那小子偏偏故意转过头去。
将老师师兄请到客厅坐下,外面响起玉娘的声音,“相公,请容我等拜见昱明公。”
“拜会老师和师兄,是应该。”岑国璋应了一声,出门请玉娘四女进来了。
“妾身见过昱明公,见过仑樵师兄,见过观澜师兄。”
玉娘抱着大姐儿,施华洛、俞巧云、白芙蓉在后,躬身行礼道。顿时只见一屋子艳光夺目,暗香氤氲。
“起身吧。”
王云叫起后,指着这莺莺燕燕,对岑国璋说道:“益之啊,你是哪样都没有落下。”
摇了摇头,看到大姐儿在那里呀呀地叫道,心里一乐,“大姐儿在叫唤什么?难道我上次给你取得名字不好吗?”
说了几句笑,玉娘抱着大姐儿,带着三女告辞。
不一会,饭菜流水介地端上来,摆放好后,下人们全部退下,常无相也转身离开,顺手关上了,把这里留给了师徒四人。
“益之,观澜,准备得如何?”王云开门见山问道。
“一切妥当。就差药引子了。”岑国璋答道。
“那就好。益之啊,药引子由你负责,可要用好了。”
岑国璋微低着头,脸上闪过不忍之色,随即抬起头,答道:“老师放心,药引子保证按时下下去。”
“嗯,”王云点了点头,又指着薛昆林道:“仑樵会在江州滞留十几日,负责将德化、舒州等处的部分藩司库粮、棉衣等物,清点解运至潭州。此外,过几日,陆续会有贵客到,益之,你要好生接待。”
“贵客,谁啊?”
薛昆林轻轻说了几个人的名字,岑国璋顿时明悟了,“原来是他们,看来老师也是不喜欢他们。”
“这些人,各个自命不凡,自恃其高,去了前线除了扯后腿,并无大用,还是留在后面,一路慢慢游玩吧。”
王云不客气地说道。
说完他反问岑国璋,“益之,给你布置的功课,做得如何?”
听到功课就头痛,岑国璋连忙转移话题。
“老师,学生事情有点多。忙着整肃地方,又要想法收拢守备营和乡兵。前些日子,江州城又来了位怪人,我一直没猜出是谁。”
“怪人,叫什么名字?”
“人家都叫他洗尘公子。”
洗尘公子,怎么不叫洗车公子呢?
“原来是他。”
岑国璋闻声转向薛昆林,连忙问道:“薛师兄知道此人?”
“此人名叫隋黎檀,盛国公家的老三,号洗尘公子。修心公子、洗尘公子、把月公子、问情公子,号称京师四大公子。”
王云接言道:“这四位我都接触过。修心公子长于词,把月公子擅于画,问情公子精于乐,这个洗尘公子,表面上制艺不精,诗画不长,乐词不通,实际上却是最聪慧的一位。工于心计,长于谋略。益之,千万要好生小心,他来豫章和江州,必有用意。”
岑国璋缓缓点头,“不知老师和师兄,能否再给我介绍下这位洗尘公子,尤其是他往日的所作所为。”
“我说给你听。这四人都曾经想拜我为师,被我拒绝了。不过交情还在那里,所以对他们四人,我了解比较多。”薛昆林说道。
“好,谢过师兄。”
吃完饭,王云赶往码头,临上船拉着岑国璋和丘好问的手说道:“乐王作恶多年,豫章百姓苦其久矣。我早就想除去他,只因皇上另有所图,才克忍至今。而今大势已至,关窍尽在你二人手里,守住了,事就成,能为民除害!守不住,功亏一篑。你们二人一定好生记住!”
“学生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