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这几年一直阿谀谄媚于皇帝,他已经得了个点头相公的名号,虽然性子软,但听闻这种传言,自然是恼火的。
“孙相公呢?”李嘉继续问道。
众人目光直愣愣地盯着皇帝,随后,只见其叹了口气,说了一句话。
而一直揣摩皇帝心意的崔相公,也不敢抬头看皇帝,他清楚的明白,皇帝的这声叹息,是对于自己的失望。
“微臣认为崔相公所言甚是!”孙钊也得罪不起同僚,只能苟同了。
又是这种得罪人的活,崔相公的眼眸极其挣扎,上一次也是如此,户部的人被自己得罪光了,哪怕又添了新人,但户部基本上与他绝缘了,成为其他相公的领地。
“若是在前唐,以天宝二年的舞弊,以及长庆元年(821年)舞弊来看,为首者流放,余者,贬斥!”
当然,这也是有传统的,自科举创建以来,他不过是入仕的三种途径之一,虽然越发的一家独大,但恩荫和杂色入流毕竟还在,这就让科举舞弊的重要性降低。
儿子多,自然对子女不甚在乎,属于散养,不像明清,成为主流,只有一个儿子,别无他法,重视极大,只能重罚。
低着头,崔相公的建议不咸不淡,很保守。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点头,表示认可,都不想将案件扩大,引火烧身,崔相公的话,深得人心。
到了此时,皇帝还没有忘了崔相公,对于这位首相,可真是关怀备至啊!
“太轻了!”
毕竟皇帝入广州以来,将所有的阉割官员踢出朝堂,他们这些高官,之前也不过是被贬斥,或者隐居,提拔之恩,可不能忘,如今让君父受了委屈,隐约之间,儒家的教导在心中闪现:君辱臣死。
好几人张开嘴,想安慰一下皇帝,又不知从何而起,只能叹了口气。
所有人都是利己的,都不想火烧太旺,引火烧身,官僚果真是具有惰性,以及趋同性,李嘉心中感叹。
好吧,穿越者若是真的玩权谋,还真是干不过这群古代人,毕竟人家是专业的。
而若皇帝不是穿越者,为了不得罪百官,导致自己被孤立,只能作罢,稀里糊涂了事,毕竟这群读书人已经散去大半了,还折腾什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得了。
你若是辞职,转眼我就让人顶上,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读书人有的是。
“既然如此,那么,拟旨吧!”皇帝叹了口气,仿佛受了某种委屈一般。
这十几位文臣瞬间低头,以为皇帝妥协了,心中委屈,不敢再看皇帝一眼。
“诺——”一旁的中书舍人连忙提笔,准备书写。
“此科举弊案,乃大唐复立以来,最大的耻辱,考官贪弊,举子无耻,朕深以为憾,故,以御史台、大理寺、刑部,三堂会审,共同调查此案,必须严查到底,绝不留情,以唐律而行之……”
当然,这只是皇帝的口述,自然比较简洁,但中书舍人就是干拟旨的,专业的很,一套四六骈文应用的是手到擒来,行云流水,不到片刻的功夫,就书写完毕。
呈到皇帝面前,只见开头一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李嘉就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又让几位宰相看了看,在其僵硬的脸面前,说道:
“若是无异议,就这般施行吧!”
这些公卿相互间看了看,皆是一脸的错愕,原以为是皇帝屈服了,没想到竟然是皇帝一意孤行,乾坤独断,这般情况,在这两年可是很少的,一般情况下都是君臣共商其事,其乐融融,仿若古之贤君一般。
如今皇帝摆明了一番独断的意思,让他们很不适应,但又顾及皇帝的威望,又不敢明言,这种憋屈感,着实难受。
皇帝就喜欢看这些人难受的模样,想说却不敢说,一脸的纠结之色,心事重重。
他算是明白了,所有的阴谋,在真正的权力面前,脆弱不堪,政治这东西,只适合同量级的选手进行,作为皇帝,只需要仲裁,以及大势碾压就行了。
“臣等遵旨!”御史中丞、大理寺卿、刑部尚书,三人也顾及不了那么多了,只能出声应下,若是怠慢了,一个抗旨不遵的罪名就够受的了。
其他人眼色各异,心思急转,既然事实不可更改,那就只能进去其中,捞取好处了。
别人都想着什么,崔泉倒是一清二楚,刚开始他也是如此这般想的,但,一会儿后,他忽然就感觉到不对劲,扭头看了一眼拟旨的中书舍人,突然就明白了不对劲在哪:
皇帝竟然没有经过中书门下的审核,就发下了圣旨,而百官们并不以为意,这种有悖于政治传统,君臣和谐的制度,突然就被突破了。
虽然说乱世中,宰相的权威一落千丈,但此番作为,可是把宰相的权力独立性给剥夺了,这是仅存的脸面。
“或许,是从那句‘奉天承运皇帝’开始的吧!自此中书门下就被舍弃!”
此时此刻,崔泉一时间倍感落魄,什么案子,利益,似乎都成了浮云,他成为了历朝历代的宰相中的罪人……
御史台深刻领会到了皇帝的意思,再加上天生与官员对立的属性,因科举弊案,查实三名考官、数名刀笔吏、兵卒,以及其他涉及其中的十几名官员,皆被判了秋后问斩,家室流放占城。
舞弊的举子则全家流放占城,为大唐边疆做贡献。
随后,又从中央开始,进行新一轮反腐行动,与之前的淮南粮案前后相继,京都官吏心思难安。
而地方官吏又得到风声,言御史台又将巡视地方,如此一来,又使得编户齐民政策快速了不少秋收前应该能完成了。
对于皇帝而言,以御史台为鞭,再次确立了皇权的威严。
官场上,风气大变,谄媚君上者,难以计数。
“崔相公,科举乃抡才大典,若是以舞弊论,这些考官与举生该当如何?”
可惜,皇帝并不属于这个时代,而且,他深知乱世的精髓:得兵马者得天下。
只要禁军不乱,他就对于这群文臣们毫无畏惧。
但,他可不能因为揣摩皇帝圣心,就要打破官场惯例,如此一来,真的要成为孤臣,这天底下,成为孤臣,有几个善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