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丈八(差不多六米)的墙头上,站立了不少人,抬眼一瞧,就能看个大概,他妻子那肥硕的身躯,母亲干瘦的个子,儿子圆滚滚的身体,直接印入眼帘。
“射你奶奶个腿,快停下——”他亲自动手动脚,将预备射击的弓箭手给打断,心疼地直转圈圈。
“你看看城头,我老娘在墙头呢!”
“你老娘怎么会在墙头,做梦…娘啊!儿子啊!”
“这他娘的还打个屁,夺回了城,一家人没了,要这泉州城作甚?”
“哇哇哇——”
老人妇女的求救声,孩童的哭泣声,在整个墙头响起,伴随着金戈打斗之声,格外显得突兀。
“射,给我射箭——”一旁,仍旧沉浸在战争中的将校,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点。
“射你个卵子射!”哭喊的营正直接过去扇了一个耳光,怒吼道:“你没看到我老娘在上面吗?要是我娘出了差错,找你算账!”
“这些妇孺?”陈洪进瞬间讶然,他心中有了不好的猜想,这群将校们的家眷,目前还在城中。
“这是,娘啊!!!”军中,正严肃指挥地一个营正,突然看到了自己的家人,尤其是老母亲一头白发,格外的显眼。
“阿郎,阿郎,快救我,孩子还小,不能没有娘啊……”
“你作甚?”无缘无故被扇了一耳光,汉子感受到了奇耻大辱,他挺直了身子,见到是熟识的人,气恼的问道,若是没有一个解释,恐怕就得动武了。
“虽愿意夺回泉州,但某却不是这样冷血之人,来人,派人过去谈一下,只要能放过家眷,一切都好说。”
陈洪进自然能够看出,诸多将校的目光中的意思,更是能体会到,那种命悬一线的紧迫。
所有的攻城都停了下来,只可怜那攀登者们,徒留在墙头群殴,等不到一个援军。
“统军使———”
“军使——”
但,这些将校们却没有这样的铁石心肠,他们有血有肉,着实不愿为了领头人舍弃家人,所以一个个或沉默,或多言,只求停战。
当然,这是表明他们的态度,若是陈洪进真的准备下狠手,那么这攻城,不停也得停了,换个头也不错,节度使不还在旁边坐着吗?虽然年岁不大,但好歹也是留王的嗣子……
“真是无耻之尤,战阵不涉及妻儿,竟然不遵守规矩。”
他毫不怀疑,若是自己拒绝,继续攻城,恐怕自己就身首异处了,这群将校们绝对能干得出来。
而且,他心中还想着,这些将校们家眷只是第一步,牙兵们的家眷恐怕也在路上了,自己身边也不安全了。
借着谈判的缓冲,陈洪进对于自己身边的护卫,进行了一番整理,以求能保障安全。
清源军与金山军,对峙于城上城下,诡异地进行修正谈判。
自乱世以来,不服就干,干不过就投降,藩镇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纵横家的技巧,倒是得到了不少的应用。
“一个要求,投降!”陈兵底气十足地说道:“你可以告诉那些将校们,对于他们的官职,绝对不会罢黜,保留职位,而且,还要交出陈洪进!”
“这……”使者有些尴尬,碰到不按常理出牌的,话都没法说。
“对于留藩帅和陈统军,不知如何安排?”其他人无所谓,这两位人物必须满意,不然就谈不成。
“咱们大唐的规矩,留藩帅这样的一军节度,一个公侯是免不了的,至于陈统军,他虽然地位高,但却再不能统军了,封个伯、子,也可能去治民了。”
陈兵临来前,就获知了军机处给的条件,以及攻城的策略,射声司的配合,攻城后,则考验他的统兵能力了。
战略上可以指导,但战术上,却需要将领的灵活运用了,军机处并不是参谋部,只负责规划而不是指挥。
使者带来的条件,让陈洪进沉默了,其余的将校们虽然心中甚为满意,但此时却只能沉默。
“果真如此吗?”这时,突兀地响起了清脆的声音,众人抬眼一看,原来是坐在马凳上的留节度,此时正一脸的兴奋。
其他人瞬间无语,但也不想就那么的略过,毕竟是名义上的节度使,留王逝去才没几天。
“禀使君,贼人就是这样说的。”
“嗯!”留绍磁注意到众人的目光,这才知晓自己的突兀,连忙低下头,恢复沉默状态。
而陈洪进则发觉,自己突然就进入孤立状态,只有那些亲卫还能信任,连牙兵,此时也人心惶惶,并不值得信赖。
城也回不去,撤离也肯定没人跟随。
孤立,无助。
两个词,突然地就出现在心头。
“咱们还有漳州,区区一个泉州城并不算什么,过不了几日,皇帝就会派兵南下支援,到时候这伙孤军,就会被击溃。”
陈洪进等了十几年,如今都快五十了,真不甘心就这样失去,他还有漳州,以及其余的十几个县,只要坚持绝对会重新夺回属于自己的权势。
在他期望的目光中,大部分将校都低下头,不敢言语。
十几年来的和平,以及繁荣的商业,已经吞噬了大部分将领的雄心,他们已经变得保守,与前途渺茫相比,暂时的安稳才是渴求的。
况且,降贼后,若是打回来了,大不了再临阵倒戈呗!总不至于砍头吧!
在这个乱世,当兵,要么胜利,要么投降,这是很正常的。
于是,在这个满是露水的清晨,陈洪进带着留绍磁,与数百名自愿跟随的将士们一起,匆促而西去。
漳州城的繁华,也是可以期待的,那里同样有上万的将士,以及堆积如山的粮食和财宝。
“泉州城,早晚会是我的!”骑着驴,陈洪进沉声道,眼眸中,满是自信。
“儿啊!我还不想死啊!”
所有的将校都过来说话,总体来说,只有一个字,停止攻城,保全他们家人的性命。
说实话,陈洪进迫切地想夺回泉州城,夺回他的权势和地位,一些妇孺罢了,死了就算了,孩子没了还可以外生。
脸上的巴掌瞬间不疼了,心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