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是第二次来到太原,心情越发的不同。
第一次来到太原时,乃是一个小校,军中不见其名,跟随郭荣而来,威逼太原,城外厮杀掳掠一通后,待得知契丹人来援,大军就自退了。
昔日深不见底的护城河,也堪堪填平,无数的尸骸暴露其上,黑色的泥土变成妖异的红艳,散发着扑鼻的臭味
赵匡胤登高望远,看着屹立在群山之中的太原城,不由得感慨万千。
当时只觉得太原近在咫尺,挥手就可拿下,但此时却觉得难如登天。
因此,在唐亡后,独眼李克用依此对抗朱温,其子李存勖三箭立誓,灭亡后梁,建立了后唐。
后晋石敬瑭,也因之入主中原,后汉刘知远趁契丹劫掠中原之际,获得天下。
由于几十年来的惯例,仿佛形成了一种夺得河东,就可以拥有中原的可能。
北汉创建者刘崇,乃是后汉建立者刘知远的弟弟,所以其对于中原一直具有某种意义的觊觎,因此,赵匡胤对这个腹心之患,极为忌惮。
后来郭威建立后周,其实他也是河东将领,河东地区,宛若是沙陀将校的黄埔军校,源源不断地走出造反将领。
形成了所谓的“代北军事集团”,五代中的四代王朝,都是出自于此,虽然比不过关陇集团,但也是赫赫有名的。
河东之地,山河表里,高屋建瓴,即可直下中原,从太原到东京,也不过数百余里,地理位置是极为优越的。
初春的太原,万物寂寥,点点春色附着在荒野上,焕发着些许生机,但高大的太原城,表面却凹凸不平,巨大的城门紧密封闭,不留一条缝隙。
一旁的李继勋则轻声说道。
“其不过数千人,而且又不是禁军,能守到几时?”
自隋唐始,太原(晋阳)城即日益成为维护中原地区的屏障,在防御突厥、回鹘等北方游牧民族南下袭扰的前沿阵地。
更由于其本身的地理条件,城防设施的日益完善,可以说是天下间一等一的坚城,哪怕赵匡胤从唐人那里学来了抛石车,也难以动摇其半分。
当然,水滴石穿,天底下从来就没有攻不破的城池,但留给赵匡胤的时间却不多了。
而他,则让李继勋作为前头部队,兵临太原,然后他亲自率领侍卫步军都指挥使党进、棣州防御使何继筠、怀州防御使康延昭、建武节度使赵赞等各率所部,分别自潞(今山西长治市)、晋(今山西临汾市)二州进攻太原。
由此,不到十日功夫,集结到太原城下的军队,就达到了十万之巨,其中禁军就超过了半数,这几年来,朝廷累积的财阜,消耗一空。
“陛下放心,郭将军乃是北地名将,突袭得石岭关而守,定然能防住契丹人!”
赵匡胤叹了口气,望着高耸的太原城,不由得说道:“派人去瞧瞧情况到底如何了,顺便再让几个人去太原城,说服其投降!”
“诺——”
血迹斑斑的城墙上,刘继业(杨业)不住地巡逻着,若是有宋人上来,他就立马斩杀而去,充当着支援作用。
说白了,就是游走。
也只有他才有这般本事,无敌将军的名号还是非常好使的。
嗅着铠甲上的血腥味,刘继业不由得失笑,若是夫人晓得,怕是又是一顿训斥了,自己几日未曾回家了?三日?五日?
宋人来的太快,猝不及防,眨眼间,沁州,祁县,都已失去,朝廷还没反应过来,宋军就兵临城下了。
他一介骑将,憋屈在城池中,是极为难受的。
“使君,使君,快停歇一下——”就在他不辞辛苦地巡城时,突然后面就传来气喘吁吁的叫喊声,他扭头一看一个宦官带着几个将士,正急匆匆地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
此时刘继业为雄军节度使,所以被称作使君,深受两代北汉皇帝信赖,赐姓刘,也就明证。
“可是官家有事?”刘继业连忙问道。
“正是,官家有急事相召!”宦官缓了口气,这才说道。
“你们仔细巡查,我去去就回!”刘继业扭头吩咐道,然后就跟随宦官而去。
踏足皇宫时,见着一座被巨石坍塌的宫殿,刘继业不由得皱起眉头:“这抛石车如此厉害,官家如何?”
“只是受了些许惊吓,已经移驾至云景殿去了!”
宦官轻声道。
刘继业微微颔首,继续行走。
正如太原城历史久远一般,太原城内的宫殿,也是前朝不知多年来的修建的,或许是隋朝,或许是北齐,反正刘继业不晓得是哪一年的。
由于北汉自建立起来,全部的钱财都耗费在军事上了,百姓不足十万户,养军却有五万之巨,负担极重。
走了许久,路过的宫殿墙壁都是斑驳陈旧的,些许杂草从缝隙墙角长出,配合着倒塌的宫殿,刘继业心中不由得沉重起来。
如今的国势,不恰如这皇宫吗?
面见皇帝刘均时,更是一所偏殿,久不修缮,甚至地面上的石砖都是破碎的,石柱上的龙爪都掉了金漆,初春时太阳无力,因为舍不得钱财,只有寥寥数个蜡烛位于龙座旁,整个宫殿都显得极为昏暗。
“末将参见陛下!”刘继业见到一个瘦弱的身影坐在龙椅上,他连忙跪下。
“起来吧!”刘钧很瘦弱,皮肤是一种灰白色,看上去就很不健康,见到刘继业一身的鲜血,不由得笑道:“我召将军来,是有事相问的!”
北汉,由于位于河东,所以又被宋国唤作东汉,尤其是南汉亡国后,东汉的称呼更加显著了。
“也不知郭为那里如何了?”
此次作战虽然稍显仓促,但赵匡胤还是做了全局的谋算,以郭进为行营前军马军都指挥使,河东道、忻代等州行营马步军都监,从北面围攻太原,阻击从雁门关而来的契丹铁骑。
太原三面环山,一面由汾水而过,可谓是易守难攻,数万将士用功数日,抛石车挪山之石,也难以动摇,其坚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