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府那边的排查做得并不顺利, 好几天过去了都没排查出什么结果来。无奈之下,新任城主只好请了悟和住持两人过去帮忙。
今天了悟原本约好要去帮赵凡的爹换药, 但现在有更要紧的事做, 他只好把换药的事情交给了念。
衡玉来到青云寺时,了念正好提了个大医药箱准备出门。
“我和你一起去吧。”衡玉对了念说,她闲着也是闲着。说完, 衡玉伸手, 自然而然接过了念手里的医药箱,“太沉了, 让我拎吧。”
之前已经去过赵凡的家, 所以这回轻车熟路。
小半个时辰后, 了念抬手叩响木门。
“来了。”里面传来声音, 没让两人等很久, 赵凡急匆匆跑来开门。
瞧见衡玉和了念, 赵凡高兴道:“原来是仙子和了念小师父,你们快些进来,今天又要麻烦你们了。”
“赵施主客气了。”了念连忙道。
赵凡把两人迎进室内, 给他们各自倒了杯热水。把水杯递给衡玉时, 赵凡不好意思地解释了一句:“家里没备有茶叶, 仙子勿怪。”
衡玉接过水杯:“无妨, 水就够了。”
为了化解赵凡的局促, 明明不太渴, 衡玉还是喝了好几口水。
果然, 瞧见她的动作,赵凡心下稍松。
喝过水后,了念提着医药箱走进房间里, 给躺在床上休息的赵爹换药。
赵凡正想跟进里面帮搭把手, 外面再次传来敲门声,赵凡只好又跑出去开门。
“长平,你怎么过来了?”瞧见范长平,赵凡高兴道。
范长平提起手中的酒坛:“闲着没事做,过来找你喝酒。”
赵凡说:“现在暂时还不太方便。”
“怎么了?”范长平往里面瞧。
院子并不大,所以他很轻易就瞧见那站在院中,身穿道袍的衡玉。
衡玉同样看到了范长平,并且注意到对方的修为——筑基初期。
看清衡玉身上的道袍,范长平冰冷的神色放缓一些。
他还以为衡玉也是修道之人,在华城这个把佛道当成信仰的城镇里,想要看到第二个修道的人还是很困难的。
“这位是?”范长平出声问。
赵凡解释道:“就是我之前和你说过的仙子,她是过来帮我爹换药的。”
“原来如此,既然你家里来了客人不方便,那我今晚再来找你饮酒。”
范长平也不强求,晃着酒坛转身离开。
瞧着对方已经走远,赵凡这才合上木门,走进屋内帮了念搭把手换药。
换药中途,赵凡走去厨房烧水。
他往壶里灌水时,衡玉走到厨房门口,逆光站着问道:“刚刚那位是你的好友?本地人?”
赵凡拘谨应是。
衡玉继续问:“我看他年纪轻轻就有筑基初期修为,应该是某些大宗门的弟子吧。”
在八大正道宗门、五大邪道门派里,内门弟子多是在五十岁以下突破筑基期,核心弟子多是在三十岁以下突破筑基期,而首席弟子多是在二十岁上下。
她刚刚特地探查了范长平的骨龄——三十岁上下。
这么年轻就有筑基初期,按理来说范长平应该一直待在大宗门里修炼才对。
他肯定不可能长期待在这小小城镇。
依照这个逻辑往下思考,范长平是符合近期才出入华城的。
而且他还是本地人,和那位赵城主结怨的可能性也很大。
巧合多了,距离真相很可能就近了。
听到衡玉的话,赵凡微笑起来,笑容里透着几分对好友的骄傲:“是啊,我听长平说他是虚空盟弟子。”
衡玉在脑海里回想着虚空盟的资料。
她在外出执行任务之前翻看的那些典籍,这时候就派上了用场。
——虚空盟,二流宗门,宗主是个元婴初期修士。
宗门里所有弟子都是道修,而且极度仇视佛修。
极度仇视佛修?
华城这里佛教信仰浓郁,这里的原住民不说百分百信佛,但也绝对不会仇视佛教。
除非这其中存在某些隐情。
衡玉说:“那我不打扰你烧水了。”
从厨房退回到院子,她给还在忙活的了念传音:“我有事出去一趟,等你忙完了去巷口面摊找我。”
打过招呼,衡玉离开赵凡家,往巷口面摊走去——这家面摊,就是上回她打听满雪儿和赵凡的事情时去的那一家。
这个点不是饭点,面摊里只分散坐着几个客人。
老妇人还记得衡玉,她一走进里面,老妇人笑脸相迎:“仙子你又来啦。”
衡玉坐下:“是啊,店里的云吞面很合我口味,我一大早出门没来得及吃东西,就专程过来了一趟。”
她这话不论真假,听着就让人高兴。
老妇那饱含风霜之色的脸上已经乐开了花:“那我等会儿多给仙子下些云吞和面!”
“麻烦了。”
老妇人用抹布又擦了擦桌子,这才过去帮老人搭把手做云吞面。
不多时,老妇人端着云吞面走了过来。
衡玉取出一双筷子,正想开口询问范长平的事情,就见一个神色冰冷的道修走进面摊。
——正是范长平。
衡玉压下询问的想法,用筷子搅了搅碗里的面条,埋头认真享用美食。她的确没夸张,这家面摊的云吞面味道相当不错。
范长平在衡玉隔壁桌坐下。
“是长平啊,今天想吃什么?”老妇走过去,笑眯眯问道。
范长平:“下两碗云吞,多放些辣。”
等老妇离开,他把佩剑搁在桌子另一角,背部依旧绷得很紧。
衡玉咽下嘴里热乎的云吞,心下有些遗憾:如果她以前学过邪魔探查之术,现在就能直接探查范长平到底是什么情况了。
范长平余光注意到衡玉,并没有太放在心上,等两碗云吞煮好,他埋头认真吃起来。
两个碗很快就空掉了,范长平从储物袋里取出铜钱就要付款时,了念小和尚提着医药箱走进面摊,径直走到衡玉面前。
了念说:“阿弥陀佛,洛主,我已经忙完了。”
衡玉示意他坐下:“想吃些什么?”
“我想下碗面。”了念在她对面坐下。
衡玉侧头看向老妇人:“老板娘,麻烦下一碗面。”
她刚喊完,旁边桌的范长平突然握起长剑,再把剑身往木桌上狠狠一砸。
撞击声极响,不少人被这突然发出的巨响声吓了一跳,纷纷朝他看去。
范长平起身,神色冷得好像要掉冰渣子,落在衡玉身上的视线透着不善与鄙夷:“身为道修弟子,却与佛修关系这么好,你难道不觉得自己愧对道祖吗。”说完,直接拂袖而去。
了念:“……”
这人是谁啊,管得这么宽。
而且他分明巴不得洛主离他师兄远远的!
衡玉脸色骤变。
她神情十分难看,一把摔了手中的筷子。
“我又不认识他,他凭什么管得这么宽?老板,这是你们华城的人吗,我与我朋友说话,他突然出声嘲讽,未免太没有教养了些!”
对她性子还算有些熟悉的了念:“???”
这个妖女性情从容,完全不像是会因为旁人几句话就动怒的性子啊。
老人却因为她的反应吓了一跳:“仙子请息怒。”
他们这个小摊子虽然不值什么钱,但被砸了也很麻烦,这位仙子可千万别动手啊。
老妇人也停下洗碗的活,走过来小心劝道:“仙子,长平这孩子在外面受了些苦,所以性子有些不好,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多多包涵。”
衡玉看向老妇,疑惑道:“所以那人真是你们华城人?奇怪,华城这边多佛门信徒,他为何会修道,还仇视佛修?”
两位店主互相对视,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说。
还是那老妇先叹口气:“此事说来话长。”
衡玉坐稳,神色也恢复了淡然,浅笑道:“若店家不忙,可否细细道来?我实在是困惑不解。”
了念抬手挠头,挠着挠着,他猛地反应过来:刚刚她摆出那副反应,是在不着痕迹套话啊。
老妇和老人的确没意识到衡玉是在套话。
这时候面摊没有新的客人,老人去给了念下面,老妇有些惶恐地坐在衡玉身边,向她介绍着范长平的情况。
衡玉见她放不开手脚,倒了杯水推到她面前。
捧着水杯,老妇感觉自在了些:“其实长平很小的时候是很信佛的,而且一直立志成为佛修。但十几年前他爹犯了些事,惹怒了一位大师,就被前任城主大人依照律法关进牢房里。牢房很混乱,他爹死在狱中,只留下孤儿寡母在外面生活……”
听到事情居然涉及到赵弘化,衡玉稍稍坐直了些。
她有预感,自己正在逐渐接近真相。
孤儿寡母的生活难免窘迫,范长平的娘亲每天都要做针线活赚钱养家,晚上就以泪洗面,生生把眼睛给熬坏了。
范长平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天饥一顿饱一顿,他们母子都是靠着邻居的接济才能勉强过活。
后来有一天,邻居们发现范长平和他娘亲搬走了,完全不知所踪。
老人把面端过来时,帮忙补充了后续:“现在长平回来了,我们一问才知道,原来他当年是被一位道长收为弟子,修习道法去了。”
听完这个故事,了念微微拧起眉来:惹怒某位大师?范长平的爹是犯了什么大事?
但他没说话,只是看向衡玉,等着她的反应。
——他不太会处理这些事情,还是别胡乱出声为好,免得打乱了这妖女的安排。
衡玉摆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他这么仇视佛修,难道是因为当年那个大师污蔑他爹,而城主判错案了?”
如果按照这个逻辑,范长平现在修为有成,回来报复这位赵城主也是可以理解的。
老人的回答却出乎衡玉意料:“其实这件事我们也不太清楚。按照城主他们的说法,长平他爹的确犯下了杀人的大案,但长平他妈非说他爹是被冤枉的。”
衡玉已经可以确定,赵城主之死和范长平脱不了干系。
只不过这件事有没有隐情,就得去官府那边查卷宗了。
“难怪那人如此仇视佛修,还见不得我和佛修走在一起。”衡玉摇头,对于这些往事也是有些唏嘘,“罢了,我便不计较他的冒犯了。”
衡玉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两块下品灵石,递到老妇面前:“刚刚让你们受惊了。”
不等老妇人拒绝,衡玉和了念起身离开面摊。
“洛主,我们现在要去哪里?”了念快步跟上衡玉,出声问道。
衡玉说:“我们直接去城主府找你师兄吧,杀害赵城主的凶手应该就是范长平。”
她对捉人这种事不感兴趣,现在比较好奇的是当年范长平他爹那件案子到底有没有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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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阳光很和煦,将城主府用于待客的大厅照得亮堂堂。
大厅古意昭然,门里侧位置摆着盆君子兰,了悟坐在这盆花旁边,正在认真翻看卷宗。
门外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有青色衣摆从君子兰垂落下的叶片一拂而过,路过他身边时,淡淡的合欢花香扑面而来,带着些无孔不入的侵略感。
了悟抬眼,看着衡玉在他身边落座。
这个大厅的布局是两张椅子共用一张桌子,了悟坐在桌子左侧,衡玉坐在桌子右侧。
桌上放着一个茶壶并几个倒扣的茶杯,衡玉将一个倒扣的干净茶杯翻转过来,推到了悟面前。
她扬了扬下巴,目光先是落在他身上,复又垂下来盯着茶杯,再瞧瞧那缭绕着氤氲雾气的茶壶。
暗示得相当明显。
了悟毫无反应。
衡玉紧紧盯着他。
他们这边僵持着,坐在对面的青云寺住持都注意到了这番动静。
衡玉等了好一会儿,实在是口渴,决定妥协自己给自己斟茶。
她带着微微凉意的指尖刚触碰到茶壶手柄,了悟已经先她一步将茶壶拎起。
茶水如注倾斜而下,茶香弥漫,了悟将茶杯推到衡玉面前,很平静地叮嘱一句:“茶水是刚换的,可能会有些烫。”
衡玉朝他眨了眨左眼。笑容有些别样意味。
察觉到大厅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他们两人身上,了悟无奈用指尖敲了敲桌面,像是在示意她莫要再胡闹了。
衡玉别开眼,让他继续安静翻看他的卷宗,她端起茶杯耐心吹凉茶水,一口将杯中茶水饮尽。
刚放下茶杯,还没做任何暗示,那安静陷入阅读的佛子已经先一步拎起茶壶,再次帮她斟满茶杯。
他刚放下茶壶,衡玉开口道:“我有可能寻到杀害赵城主的凶手了。”
话音落下,大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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