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刚过,萝清宫失火,贤妃李樱管教宫奴不力,被禁足三月,六宫诸事交于德妃。
德妃上位后,大肆清理宫中秽物,杖毙了不少宫人。
楚宁玉陪着太后在御花园里下棋,谁知刚一坐下,就听到旁边殿中传来沉闷的仗声。
她的手一抖,棋子掉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两人都站起身来,身边的嬷嬷宫女们跪了一地,楚宁玉走到太后身旁,竖起了耳朵听,“这是在打人?”
春日午后,翠绿的柳枝已经抽条,随着风纷飞。
四下寂静,就连仗声下也听不到受刑人的痛呼。
“这是塞了帕子吧,去看看?”楚宁玉侧着身子看着太后。
扶太后站起身,两人浩浩荡荡的带着十几个嬷嬷丫鬟向院中走去。
“皇太后驾到,莅阳长公主嫁到。”
随着内监的呼传,廷仗声也停了下来,德妃带着人跪在地上恭迎,太后没开口,楚宁玉让她们起身,又环顾一周,“我和母后在御花园下棋,听到廷仗声,这是在做什么?”
“回皇姐,内监局处理了几个手脚不干净的婢子。”
楚宁玉跃过人群向受刑人看去,只见年轻的宫女趴在凳子上,被打的皮开肉绽,只剩一口气。
她看到那血肉模糊的身影,胃里猛地一阵翻江倒海,酸水几乎窜进喉咙,急忙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身后的宫女扶在她的身边被吓得惶恐不安,祥嬷嬷见状喝到:“还不赶快拖下去!”
楚宁玉摆摆手,“无事,血腥气太浓了些,将这个犯错的宫女收拾干净送到我殿内。”
德妃看着她们走远,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楚宁玉的背影。
“快收拾收拾,将此人送到坤玉殿。”
德妃自小便讨厌楚宁玉,在自己爬树掏鸟蛋被张太傅打手心的时候,楚宁玉在安安静静的绣花,于是张太傅罚她用被打的手绣花。在自己欺负庶妹罚她跪地板时,楚宁玉成为京中女子大家闺秀的典范,备受赞扬,显得她这个高门闺女极为刻薄。德妃觉得自己要讨厌死楚宁玉了,可是在自己失足落水时,楚宁玉毫不犹豫的抓住了自己的手。
殿中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孙太医硬着头皮进了殿,太后坐在垫上端着杯茶,也不喝,双眼扫过孙太医,惊得孙太医立刻跪下,“微臣参见太后。”
太后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搁,安静的殿里就只听得那“嘭”的一声,“什么病症?”
“回太后,长公主脉象平滑、有力...是喜脉之兆啊。”孙太医低着头,七九寒天,竟连内衫都汗湿了。
长公主未婚先孕,若是被人知道,那可是要遭口诛笔伐,遭御史参本,遭后人唾弃的。
太后听到此话气势更盛,“这件事,除了秦太医和你,还有谁知道?”
孙太医惶恐的跪在地上,“这...长公主不过是受了风寒,一时身子不适而已,臣开了药已经睡下了。”
“退下吧。”
太后的气场软了下去,祥嬷嬷给太后摁着头,缓解头痛。
“我就说琢儿怎么会跟我说云南之事,原是这样,她在我跟前哭的时候,我还纳着闷儿。”
“女子怀胎辛苦,又经历了那样可怕的事,长公主难免忧虑,撑不住事也是正常。”
“祥云,你说,这肚里是谁的孩子啊?我娇养大的女儿,怎么就...”太后叹了口气,满面愁云。
“太后有疑虑,直接问长公主便是。”
还未等太后过去,楚宁玉便来了慈宁宫,开口就是,“母后,琢儿要拿掉这个孩子。”
“你!我刚刚问过了孙太医,你在皇陵守了三年身子弱,若是强行滑胎,怕是有生命之忧。”
“琢儿不怕,此胎不能留。”
“为何,这孩子到底是谁的?”
太后听完后,眼眶湿润,喃喃道,“报应,都是报应。”
楚宁玉垂眉,即使再无子嗣,这个孩子,也决不能留下。
第二日,楚宁玉宣蒋淮进了坤玉殿。
蒋淮坐的端正,他一袭素白衣袍,衬得公子如玉。
楚宁玉遣退了宫人,大殿立刻变得空荡。
“本宫听说,处理江南水患你们只用了一月有余?”
蒋子言盯着她看,眼中带笑,“回长公主的话,是的,三月时,江南水患已经被控制,剩下的不过是些清淤、筑坝的事,何足挂齿。”
“话虽这么说,总也是辛苦的,都晒黑了,本宫这里有清颜膏,你晚上拿回去,涂上几日便好。”
“谢公主。”
楚宁玉笑了一下,又说道:“本宫这些日子一直病着,对你难免冷落,蒋侍郎可会怪本宫?”
他觉得她今天有些奇怪,两人相识于微时,早有婚约,是以关系比一般的未婚夫妻要亲近许多。两人单独相处时,楚宁玉在他面前从未以‘本宫’自居,这让他有些惶恐。
“公主了解子言,公主有病在身,子言恨不能以身代之。”
“蒋侍郎这番心意本宫铭记于心,只是本宫身子有恙,怕不能再与侍郎长相思守了,到底是本宫没福气。”
蒋淮听到这话呆了片刻,随即脸色惨白,失魂落魄的站起身,蒋淮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他只觉得经过了无数个洪荒,繁华落尽,残垣断壁之中,只余了他一个人。
楚宁玉不忍再看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她站起身来,一席金红凤尾宫装,走路时头上的珍珠步摇微微晃动,走过蒋淮身边,朱唇轻启,“本宫不想再与蒋侍郎有任何牵扯,望自重。”言语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