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的没食欲,颜色不好看,但我尝了下,咸淡还可以,勉强能吃的。”
邬易觉得她是嫌弃味道不好,坐到她面前,略有些局促的解释。
“不是!”
姚蝉勉强勾起嘴角,“有的吃就不错了,还嫌弃什么,我就是……”
他神色未有波动,似乎明白她话里意思,却没明着戳开,骨节分明的手朝前推了推,“没什么好担心的,吃吧。”
食不知味的吃了一碗面。
“好了,我吃过了,你也快些去睡吧。”
“好”
姚蝉看着那个油灯,心下不安稳,再次点了两个,等屋子里全都是跳跃的光亮,她这才多了几分安全感。
手撑着额头,到底是抵不过睡意,脑袋一歪靠在炕边。
…………
满鼻子都是消毒水的味道,明亮洁净的大厅人来人往,数不清的病患从她身侧跑过,她看着那巨大的显示屏上显示的时间,伸出手看了看。
是她那双手。
“姚大夫还愣着做什么呢?”
正诧异她怎么回来了时,肩膀被人拍了下,扭头一看,原来是科室的同事,她匆匆往前跑,见她没追来,气急败坏道,“县医院转来一个剖共产术后出血的病人,现在都送到手术室里,麻醉师都到了,你怎么还在墨迹呢?”
对啊,今天是她的手术,她还在愣着做什么?
迅速跟上她,消毒换上手术服,跟几个同事严阵以待的进了手术室。
“姚大夫,患者神智恍惚,刺激后反应差,全身皮肤黏膜苍白,四肢厥冷,自助呼吸微弱,血氧侧不出,大动脉搏动小时,双飞呼吸音粗,心率160次一分,心音低钝……”
一连串专业术语朝她飞来。
“PH,hgb,凝血常规都做了吗?”
“做了,做了,结果您刚刚不都问了吗?”
心跳速度加快,这种热血沸腾的感觉,很久没有过了。
“好,给予机械通气,开放深静脉通道,多巴胺去甲肾上腺素生压治疗……
血浆准备,血小板三个治疗量,抗休克,扛纤溶,抑酸,保护重要脏器……”
手术室里人人员流动,大家在她发出指令后,全部聚精会神的忙着她的吩咐。
“不好,病患腹腔引流出大量血性液体,凝血功能轻度异常,昏迷加重了,已经休克了……”看着仪器上那些跳动的数字,她汗水流个不停。
怎么回事,这个产妇不是因为疤痕子宫行剖终止妊娠,术后因为引道流血要把子宫切除了,怎么现在情况这么严重?
“姚大夫,B超显示盆腔里面有大量的积液,膀胱内压超出正常值几倍,现在怎么办?”
产后大出血,大量的腹腔积血,优厚腹腔室间隔综合征,继续下去,就会引发肺脏、心脏、肝肾功能衰竭!
这条人命就没有了!
“姚大夫,怎么办啊?”
“开腹减压,小周,你来清理腹腔积血块,小王,你把红细胞,血浆血小板的治疗量准备出来,剩下的交给我……”
她拿着手术刀,正竭力救治下来的时候,铺天盖地的血弥漫在眼前。
她手上,脸上,全都是鲜红的血迹。
仪器上的数字正在疯狂跳动,手术室内的灯光忽明忽暗,这种异常状况使得她猛地抬头。
这是……
先前的那些同事,身形逐渐飘忽,但大家全都一脸惊恐的看着她。
“怎么,怎么回事?”
“姚大夫,患者要做胸腔缝合了,你怎么把又把她腹腔打开了?”
什么胸腔缝合。
明明是剖宫产手术啊。
“姚蝉,你在说什么鬼话?”
“你们到底怎么了,明明是……”她低头,但是眼前一幕让她大吃一惊,原先休克的女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年龄不足十岁的孩童。
手术台上到处是血迹。
她喉咙翻滚,下意识的去捂住刀口,但无济于事,那仪器上的心跳逐渐归成一条苍白的平线。
“是你害死了他!”麻醉师摘下口罩,怒目而视。
手上的血,越来越多,像泉水般汹涌出来,她怎么按都按不住。
“是你害死了他,是你杀了人,是你,是你!”
那些熟悉的人,跟她说说笑笑,关系大好的同事,此时全都站在她对面,不断提醒,刺激着她,“你还是个大夫呢,大夫是要做什么?是要救人的!
可是你呢?姚蝉你竟然杀了人,你看你手上的血,你看你身上的血,你对不起你的职业,你是个凶手!”
“对,你是凶手,凶手!”
不论男女,不论老少,昔日并肩作战的好友,此时全都嫌恶的盯着她。
“我没有,我不是,我没有!”
我没杀人,我不是大夫,我不是故意的,这不是我的本意,我想救人的!
眼泪扑簌簌的从眼角溢出,她不断的摇头辩解。
“我不是大夫,我不是大夫……”
“姚蝉,姚蝉!”
黑暗里,有人不断地叫着她的名字,她泪眼婆娑,睁开眼后,满是惊慌失措,邬易穿着里衣站在她对面,从他关切的眸子里,她看见自己冷汗连连,姿态全无的自己。
她睁开眼了,犹且在噩梦中无法抽身。
千夫所指,身败名裂,在梦中如此难捱的记忆,于现实,不过是须臾。
“别怕,别怕。”他散下了白天束起的长发,平静的面容上没有以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漆黑的眸子温暖而又包容的盯着她,轻轻的拍着她后背,“有我在。”
燃烧的跳跃着的烛火,照亮了他大半张脸,他温柔低语的劝慰,不再是往日神龛内的神像,而是成了有血有肉,生动形象的一个人。
“姚蝉,我在呢。”
和善随意的安抚响在耳畔。
夜深人静,自我怀疑跟在理智博弈下,溃不成军的她,终于落下了一天隐忍的眼泪,她把脸埋到他胸前,跟受伤的小兽般,克制的抽泣着。
“我,我真的害怕。”
如果姚蝉要真的是快意恩仇,没有道德管束的人,此时大仇得报,只该有无穷无尽的喜悦,喜悦没人再在自己面前碍眼,喜悦平静生活里,再没有威胁。
可是,她的三观又限定了她,让她在夜深人静,才敢放出跟理智作对的矫情跟无助,任由它们冲刷着自己脆弱不堪一击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