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迎月惊讶的视线从他脸上落到那碗汤里,这汤是梁大旺端来的,绝对不可能有问题。
“老人家,大晚上的,您眼神是不是不好了?”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经过这么一吆喝,那些大夫也极快的过来。
看着那碗鸡汤,不断地嘀咕起来。
这碗鸡汤能有什么毛病?
闻起来挺香的啊。
面对怀疑,那老者更加激动了,“你们看这蘑菇,我以前给牲口看病的时候,那黄牛就是不小心吞了小片这个蘑菇,然后连救的时间都没,当天晚上就死了!”
他不解释还好,眼下一解释,人群里竟然冒出好几道嗤笑声。
今晚大家来这,确实抱有不可言语的心思,但是你不能什么阿猫阿狗都来吧?
原以为跌打损伤的大夫们来凑热闹就够好笑了,没想到连给牲口看病的大夫都来了。
真是……
看明白大家眼底的轻视,那老丈气急败坏,气的更是蹦了起来,“我没说谎,而且,我给牲口看病,那也有些年头了,我现在是给人看病的,虽是个铃医,但我那也正正经经的一个大夫!”
“哦,大夫啊……”
明知道对方着急,还是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大家都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有的人还看他年龄大了,怕他一惊一乍,气坏了身子。
“您老人家要是累了,就先回去吧,别小大夫没治好,又把自己搭进去了,咱们这可乱着呢。”
言外之意,就是别来打扰我们了。
老头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他不想来吧,硬抓着自己要来。
好不容易来了吧,也提出中肯的意见了,这些人又抓着他出身不正,反而不信了!
可真的是气死他了!
乱哄哄的闹成一团时。
邬易被人搀着走来了,他看着那碗鸡汤,在人群里询问着谁有银针。
靠他比较近的一个年轻大夫慌慌张的说自己有。
对方在药箱里摸索一阵,拿出自己的装备,从里面小心的取出银针交给他。
邬易放入了鸡汤内。
过了许久拿出来,看见银针并未变色,一直紧盯着这边动静的大夫们面上带着几分微妙。
“看,我就说不是汤的缘故吧……”
“说实话,你能来帮忙,这心是好的,咱们也领情,但是您别来添乱啊,这次就算了,您年龄也大了,还是快点回去休息休息吧……”
那老者只觉得今天倒霉的不行。
“这玩意叫红毛锈伞,你别看晒干了跟寻常的蘑菇没什么两样,其实毒的很,以前山里的打猎的猎户知道,你们去打听打听啊,看我有没有说谎,这玩意都能毒死一头牛,你还怕毒不死人?”
他说到这份上。
对面那几人已经有了几分动摇神色。
这时候邬易视线落到他身上,“你说的可是真的?”
“真的,真的!不信你们这鸡汤去喂一下牲口……”
到时候牲口会不会出事,这不就水落石出了?
邬易沉吟片刻。
他接过那碗鸡汤,询问着先前同他说过话的一个老大夫,“你们先前说过,只要清楚她以何种方式中毒,中毒后症状为何,就有把握唤醒她?”
那老者不明所以,但面对询问,还是点了点头。
“道理是这个道理……”
“好!”
好?
好什么?
小年轻说话没头没尾的,就在大家还不解其意的时候,这人摸了下姚蝉的头发。
姚青河他们不解其意,甚至还在想是不是该抓来一只狗试验一下,汤里是否有毒。
但是有些大夫已经猜测出邬易下一步要做什么。
惊呼还没传来。
他已经在众目睽睽下,端起碗来,将那鸡汤一饮而尽!
邬满仓离他最近,也是一直紧盯他动作的人,在他端着那碗的时候,已经猜测到他要做什么。
他神色大变,想要上前一步将人拦下的时候,已经晚了,他把碗里的鸡汤一饮而尽。
这还不算过瘾。
又舀出一碗来,仰头喝了个精光。
这一举动,彻底震惊在场的众人。
这明知道汤里可能有毒,却还是喝了,而且一喝就是两碗下去,他是真怕自己死的不够快吧?
邬满仓此时不停的拍他后背,试图让人把喝下去的东西吐出来。
姚青河兄弟却已经被震惊的说不出话。
这还是邬易吗?
他不是无情的抛弃了姚蝉吗,此时假惺惺过来帮忙做什么,还,还喝了那么危险的东西,他不怕死吗?
还是说,是良心发现了,又或者是……心有不安想补偿?
但是补偿就补偿吧,用得着把自己的命给豁出去吗?
如今的邬易,他们已经彻底看不懂捉摸不透他了。
邬易忍着胸口翻腾的恶心,示意那些大夫看着时辰,仔细盯着他稍稍会出现的症状。
不是说不清楚姚蝉先前发病时的症状吗?
那他现在就来演示一遍。
用牲口来做试验算什么,就算毒死了它,知道是鸡汤的问题,难道那玩意还能口说人话,表明自己的症状?
人就不一样了。
他可以直接的说出自己的感官。
好让这些大夫们有个参考。
大夫们也没想到会有人这般,嘈杂的环境一瞬间变得安静下来。
大家看着他的视线,有钦佩,也有难过。
这么年轻的一个人啊。
一盏茶的时间后,邬易面色惨白,再些许时候,面如土色,已经不是正常人的面色了。
这足够说明什么了。
他捂着肚子,哇的一下吐出胃里的东西。
在一旁等待着,本来没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的那些大夫们,此时沸腾了,一个个全聚集在他身侧,抢着摸着他的脉搏,又不断地问着他现在的状况如何。
邬易克制着生理上的难受,仔细的把身体上的每一处疼痛,回馈给眼前的大夫。
“恶心,腹痛,心跳的速度在变慢,像有人掐着我的脖子,呼吸不上来,还有,流泪不止……”
原来中毒的感觉是这么难受啊。
姚蝉她先前,也是这般痛苦吗?
“快,救她……”
昏昏沉沉的时候,他指着床上人事不知的人……
“好。好……”
知道了病因,知道了是哪里难受,这就容易对症下药了。
“我觉得内有死血,而且那死血停留于肝,既有死血,那就用桃仁、红花、川穹……”
“她如今症状,还是先熬两幅活命汤下去才好。”
“神功活命汤?你秦家的独门秘方吗?倒也可以,就是如今她气血两虚,那种知母、青皮之类的就不要再加了……”
“那功效就有所不同了,不如加点人参,五味子来增加药效?”
“这个好,这个好!”
以前这些互相看不上彼此的老大夫们,难得意见达成了一致。
合伙开了一副还算满意的汤药,交给其它人去熬煮。
姚青河此时终于从震惊中清醒过来。
他看着现在坐在姚蝉床上,呼吸困难,奄奄一息的男人。
现在还难以相信,他真的豁出自己的命来了。
他不是嫌弃姚蝉吗?
难道就是为了补偿心中歉疚,就,就这般吗?
他心中,到底是如何想的啊!
脑子里乱成一团,邬满仓抱着他的身子,声嘶力竭的喊着那些就近的大夫,“大夫,您快帮忙来看看他……”
“好,好……”
有人上前,给他做检查。
“既然是相同的症状,那等会给小大夫熬药的时候,再多给他熬上一副就好了……”
“谢谢您了,谢谢您了……”
邬满仓泪流满面。
姚青河脚下像是生了根,他眼睛不受控制,一直盯着那个这几日同样消瘦不少的男人。
心中几多复杂。
说真的,如果不是他,这些大夫们肯定早就被气走了,哪儿可能还在这给他们开药?
还有,他竟然能舍了自己性命来试验毒药。
单单是这份魄力跟勇气,就足够让他钦佩跟感激。
可是一码归一码,他今日表现良好,但并不代表自己可以忘记他对姚蝉的伤害。
但眼前带来的震撼太大了,就算恨他至此,姚青河也不能居高临下的望着他,质问他,“你这么做,也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些?”
他问不出口,也无法想象,他真的去世后,姚蝉会如何。
邬易身体上的疼痛,以及让他无法再清楚的回应给他答案了。
他来这的任务已经完成。
不用再在这碍眼碍事了。
要是姚蝉清醒后,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估计也会带来苦恼的吧。
可惜,他现在已经走不了了。
…………
姚蝉这一日多,并不是完全没理智,她的思绪断断续续,时清醒时模糊。
今晚大夫们齐聚一堂,邬易来这的事,自己多少都有所感觉。
可能是因为晕厥前,催吐过加上大量喝水,稀释过毒素,以及最后凭聪慧喝下的药剂,这些诸多因素起了作用,所以她性命是保住了。
她想睁眼,想告诉他们自己不会死。
可是眼皮子上像是有千斤重在压着,根本无法睁眼。
那个大夫说,可能是毒蘑菇引起的中毒,她深表赞成。
自己从鬼门关走一圈回来,怎么会不清楚是那碗鸡汤惹的祸,而且,他们对鸡汤的辩论,自己也听在耳朵里。
她眼睫颤动。
邬易,邬易他怎会如此。
明明是最不想见的那个人,他竟然为了验证那个兽医说的真伪。
将那鸡汤喝光了,谁让他这么做的!
谁想领他的人情。
喝了一碗不算,还足足的喝了两大碗。
他是怕自己死的还不够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