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昨日沈重樾说过,要带姝娘去外头逛逛,姝娘天未亮便起来了,去厨房动手亲自做早饭。
从前贺严教过她不少做菜的法子,可是因没钱买不到食材,大多数的菜姝娘都不曾尝试,如今有了机会,她自然不愿放过。
她命徐大厨取来醪糟、牛乳和白糖,先是在牛乳中加入少许白糖,小火熬上一会儿,待放凉了挑出奶皮。
再用细纱布将醪糟滤过一遍,去了里头的米沫,只留下汤水,将它倒入牛乳中,搅拌后静置,待上头的浮泡都消失干净了,再放进笼屉中蒸煮约一炷香的工夫。
最后在上头撒上一些干果仁和桂花。
这道白若凝脂,甜香满溢的糖蒸酥酪便做好了。
姝娘统共做了四碗,一碗是给沈重樾的,另三碗给了春桃、风荷和徐大厨,没给自己留。毕竟里头有醪糟,就算放得不多,可姝娘毕竟身怀有孕,沾不得酒。
她将糖蒸酥酪和徐大厨做好的杏仁酥、牛肉饼一块端去了青山苑。
沈重樾正在院中练拳,见姝娘过来,忙接过她手上的托盘,道:“这些事往后交过下人来做就好。”
“我既自己能动手,又何必差使他们呢。”姝娘笑了笑道,“何况,你往日匆匆便走了,我也难得给你做早膳。”
两人进了屋内,姝娘指了指那道糖蒸酥酪,“我还是头一回做这个,你且尝尝。”
沈重樾端起来舀了一勺送进口中,却是剑眉微蹙,见他这般反应,姝娘忐忑地问道:“不好吃吗?”
“很好吃。”沈重樾挑眉问,“这是酥酪?”
姝娘点点头,“似乎是叫这个名儿。”
她也记不清了,菜谱记得清楚,菜名却只记得个大概。
沈重樾迟疑了半晌,问:“这道菜是谁教你做的?”
这道糖蒸酥酪口感细腻爽滑,入口即化,确实是人间美味,沈重樾曾经吃过,而且只在一个地方吃过,那便是宫中。
从前在明祁帝身边伴读时,他也有幸跟着尝了不少宫廷美食,其中一道便是这糖蒸酥酪。
“是我师父教我的,他说这是他云游四海时偶然得知的一道菜。”姝娘疑惑道,“怎么了?”
“没什么。”沈重樾摇摇头,“只是觉得好奇罢了。”
应当是他想多了,这虽是宫廷菜,可不代表这菜谱不会流传出去,或许是御膳房的人将方子外传的也说不定。
早膳罢,婢女将碗筷收了下去,姝娘坐着消了会儿食,才由风荷和春桃伺候着开始更衣梳妆。
毕竟是要外出,少不了是要好好拾掇一番的,平日里姝娘在府中穿得大多朴素简单,今日风荷特意给她挑了一身艳色的,茶红的缠枝葡萄花绫长衫,搭着木槿紫的织金绣花裙。
风荷给姝娘盘了个好看的随云髻,正待给她戴上白玉发簪时,却被姝娘伸手给拦了,她指了指妆匣中的一支簪子道:“就它吧。”
沈重樾在外头坐了半晌,才见姝娘掀帘出来,他抬首望去,不由得双眸微张。
他起身走到姝娘面前,缓缓抬手在她的发簪上拂过,“为何戴它?我应当还买了更好的给你。”
姝娘摸了摸发髻上那支淡粉的牡丹花簪,垂眸莞尔一笑,“这不一样……”
这一支在思原县的庙会上花了几两银子买的簪子,无论是花样还是做工都没有妆匣里的那些好。
可这是沈重樾送给她的第一支簪子,她很是珍惜。
沈重樾明白姝娘的心思,他牵起姝娘的手道:“走吧,马车已经在外边等了。”
京城最繁华的便是东街,她们要去的也是东街。风荷曾对姝娘说过,京城最大的酒楼、赌场、布庄等几乎都坐落在此处。
思原县到底不能和京城比,京城毕竟是天子脚下,大骁最繁华热闹的地方。
上回出府,姝娘也只草草在附近逛了逛,这回和沈重樾一块儿出来,坐在马车上,她时不时偷偷掀帘往外张望,不免觉得新奇又有趣。
大抵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在一处巷子里缓缓停下,沈重樾先下了车,而后才将姝娘小心翼翼扶了下来。
姝娘甫一抬头,发现他们正好停在了一个后院门口。
她疑惑地问:“将军,这是什么地方?”
“就是个铺子。”沈重樾答,“我与这铺子的掌柜是好友,此番就是想带你来见见她。铺子还未开张,我们只能从后门进去。”
姝娘点了点头,便见随他们一块儿来的风荷已上去敲了敲,没一会儿,一个伙计模样的人开了门,见到沈重樾,惊诧不已,忙施礼道:“将军,您怎么来了?”
“你们掌柜的呢?”沈重樾问。
伙计答:“掌柜的在楼上呢,她才刚起,这厢应是在用早膳。”
“好。”沈重樾道,“先领我们进去吧。”
“诶。”
伙计将后门敞开,熟门熟路地将几人迎进来,显然是对沈重樾很熟悉了,只是在瞥见姝娘时,他微微愣了一下,不过很快面色又恢复了平静。
他将众人引到一楼的堂屋坐下,又差人上茶,而后才问:“将军是要上楼去,还是小的将掌柜的喊下来。”
沈重樾思索了一下,转头对姝娘道:“我毕竟来得突然,没有提前说,还是亲自上去同她打声招呼为好。”
姝娘应声后,他又道:“你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很快便下来。”
说罢,他才提步上了楼。
姝娘坐着喝了一两口茶,便见那伙计凑过来,“铺子已经开张了,夫人不如同小的去看看?”
因为是从后院进的,不知前头的情形,姝娘好奇地问:“你们这儿是卖什么的?”
“我们这儿是云碧阁,是卖珠宝首饰的。”
“云碧阁!”春桃伸手拉了拉姝娘的衣袂,倏然激动道,“姝娘姐姐,去看看吧,我听府里的人说这家铺子可是京城最好的珠宝铺子,许多珠宝首饰可是难得一见呢。”
姝娘到底拗不过春桃,去便去吧,只是看看也无妨。
她和风荷、春桃两人由伙计领着来到了铺子里。虽方才开张,可里头已有了四五个客人了。
伙计问:“夫人想看着什么?镯子,璎珞,发簪,耳饰都是有的。”
姝娘无所谓,反正她也没有买的心思,“都好,随便拿给我看看吧。”
店里共有五个柜台,其中三个都围了人,伙计望了一圈,指了指最右边靠门的那个柜台,“夫人不如看看耳饰?”
姝娘点点头,到了那边柜台,伙计在底下摸索了一会儿,捧出一个花纹精致的木匣来,打开匣子,里头又有好几个方方正正的木盘。
他依次将木盘在姝娘面前排来,里头琳琅满目,皆是各种式样的耳饰。
金银皆有,还有珍珠的,玛瑙的,翡翠的,看得姝娘眼花缭乱。见姝娘看愣了神,伙计了然地笑了笑,捏着丝帕从里头取出一件耳环。
“夫人看看这个?”
姝娘定睛一看,那是对不大的耳环,上头先用金丝缠绕成花叶的模样,又在中间镶嵌了一颗绿松石,华丽中不乏雅致,煞是特别。
“这是金累丝镶绿松石耳环,夫人若是喜欢,可试戴看看。”
这东西一看就价值不菲,姝娘轻轻摇了摇头,既然不买又何必要试戴呢。
“姐姐你便试试嘛。”春桃劝道,“我觉得这对耳环很是配你。”
姝娘凑近她耳畔,压低声儿道:“这东西想来不便宜,还是罢了。”
她平素也不常戴配饰,买回去也是浪费钱银,这钱还是留着用于府内平时开销的好。
她声儿虽低,可还是教人听了去,站在隔壁柜台的一个女子旋即暗暗嘀咕道:“买不起还偏偏到这儿来,也不知害臊。”
“喂,你说谁呢,谁说我们买不起。”春桃顿时气愤地要与那位姑娘理论。
风荷忙拉住她,冲她摇摇头。
姝娘也不想同那人争吵,像这般有些钱银便开始洋洋得意的人她看得太多,与她们争辩只是浪费时间罢了。
想着沈重樾差不多也该下来了,她对风荷和春桃道:“我们回去吧。”
然姝娘还未走出一步,便教一人拦住了步子,她顺着那双乌黑的皂角靴往上看,便见一个瘦削的男子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小娘子若是钱没带够,在下可帮忙代付。”
姝娘淡淡看了他一眼,“不必了。”
“别走呀。”那男子拦在姝娘前头,“先前没看过小娘子,想是最近才嫁来京城的吧?”
云碧阁中的其他几个客人听见动静,都往这厢望过来,有认得那位男子的,不由得对姝娘生出几分同情。
这位可是刑部尚书的亲侄子董六公子,京中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他整日眠花宿柳,可偏偏不爱那些稚嫩的姑娘,反而喜欢调戏有姿色的妇人。
多少穷苦人家的妇人被他蒙骗,甚至遭他欺辱,可碍着他叔父的身份谁也不敢告官。
此时,这位董六公子正盯着眼前的美娇娘不放,他可是许久没能在京城见过这般姿色的女子了。
这个妇人虽穿着不凡,但发髻上的那支牡丹花簪却劣质得很,做工也粗糙。
按他以往的经验,想是京城哪家小商户或是富绅家中娶的新妇,穿了最好的衣裳,就是为了来云碧阁长长见识,所以才只看不买,因为买不起。
这样的女子他遇到过几个,再了解不过,她们大多虚荣,只要他用些钱银勾引两下,很快就会乖乖上了他的榻。
可惜,姝娘只是冷眼看着他道:“奴家与公子并不相识,还请公子自重。”
见那董六公子又要拦,春桃喝道:“走开,你干什么呀!”
“好凶的丫头。”那董六公子只是没皮没脸地笑,“小娘子别误会,在下只是好心,不然小娘子只当是赊账,待日后有机会再还给在下。”
这都是他用惯了的法子,毕竟只要还有牵扯,哪用愁再见面。
姝娘抿了抿唇,盯着那人看了半晌,忽得道:“公子最近可有去看过大夫?”
那董六公子愣了一下,旋即勾唇笑得灿烂,“小娘子这是在关心我?放心,在下身子向来强健,你自不必担忧。”
“哦?可奴家觉得不然。”
她风轻云淡地看着那人的脸,一字一句道:“眼圈发黑,面容苍白,甚至有些白中透青,依奴家所见,公子已经病入膏肓了。”
董六公子听罢,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小娘子莫要诓我,我好端端站在这儿,无病无痛,怎就病入膏肓了。”
但见姝娘神色认真,似乎并不像撒谎的样子,他顿了顿,笑意渐散,又不确定地问道:“真的?”
“公子若还想多活几年,还是听奴家的劝。”姝娘肃色道,“莫要再食那些虎狼之药,平素节制些,再吃着韭菜、猪腰好生补补……”
她话音刚落,铺子里瞬间响起低低的笑声,连未经人事的春桃和风荷都听懂了这话,红着脸拼命憋笑。
那董六公子顿时觉得颜面全失,他何时被人这般嘲讽过,不禁气得胸口上下起伏,喝道:“贱人,满口胡扯什么,信不信本公子现在就将你办了,让你看看我到底行不行!”
他作势就要去扯姝娘,隐在暗处保护的王卓见势正要动手,却见一个横空飞来的茶盏猛然砸破了那人的脑袋。
冰冷的声音带着杀意骤然在铺中响起。
“谁敢动我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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