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气的脸红脖子粗,大声道:“真是胡说道,都说了家师与天同寿,天哪里会有准确的计数?”
“是吗?”如月看着愀然变色的巽元子道:“修行之人真看不清自己的命吗?我看未必吧。你说呢道长?”
“小施主,你曾学过道?”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那你这岂不也是妄言?”
“我本就是凡人。自然逃不离凡人行事的窠臼,妄不妄言要让事实说话,仙师既说我活不过,那也得等到那时再看,所以若是我那时死了你可去琅府向我家人要银子,不过若我不死你又当如何?”
巽元子已经恢复了常态,他哈哈笑道:“我就拜你为师好了。”
如月摇头道:“你这个徒弟我可收不起。年之后你若无事再说吧。”
巽元子皱眉道:“小施主这是话里有话啊。不妨明言。”
如月灿然笑道:“随口的话而已。”
巽元子看到她手上的佛珠,脸色顿时变的古怪起来。他上前步打了个稽首道:“您是居士?哪位大德的高徒?”
如月道:“我就是凡人,您不是什么都能看清楚么怎么还这样问?生死由命成败在天,我历经大劫什么事儿都能放得下,也就不烦仙师操心了。小女子在此谢过了,当然您也别怪我方才的失言,都是说罢了。”
说着她施了礼,便退到旁。笼着手神色平静的看着朱赫。所有人也都看着她,似乎是被她的话惊到了,还是朱赫最先开的口:“生死由命成败在天,好!月儿,我真是小瞧你了!仙师,既然人家不在意。多余的话您也不用多说了,那边家父还在等,咱们这就过去吧。”
如月也分不清朱赫此时的神态和话是在表示赞赏还是轻视,她只能沉默,朱赫又对巽元子道:“仙长,这边请。两位格格请自去花厅。”
巽元子望着如月叹息声道:“将来若有事施主可去白云观找贫道。”
见如月浅笑不语,巽元子也洒然笑不再多说,带着徒弟离去了。那行人走后。采薇才回过神直直看着如月:“妹妹怎生如此大胆!你真的不怕?”
“批命成谶?”如月安慰的看了圈忧心的众人,“我多活日都是赚的,何必计较还有多少时日呢,况且,我说的也不都是假的呀。”
说完她不再多说。而是笑道:“不要再多想什么了,走吧。好宴要开始了,还不去吃。”
自那日安亲王府福晋的宴会之后。甄氏很快就知道了前因后果,虽说从当初的震惊恐惧到后来的释然,可她还是耿耿于怀那些令人膈应的话,怎么好不好的就说到了自家女儿身上呢?这不是让人添堵又是什么?所幸并没有什么流言传出来,大约是几个当事人口风都紧吧。当甄氏看到女儿宅在家里不是执笔习字就是飞针走线的做这些磨性子劳神的事儿,依然早起早睡事事不耽搁,她也只能叹口气就此作罢。
济兰向不大信鬼神,虽然妹妹有过些奇异的经历,但也不想想她是什么个来路,这世上有几人能同她样?而这个巽元子在他眼里不是招摇撞骗的假道士,就是要借助相面的幌子走政治路线的钻营者,不论哪种他都很讨厌,特别是听说此人除了频繁出入王府世家,那份厌恶之情就更深了。京师水深,济兰觉得自家妹子以后还是少和这些人打交道,他把这话也跟母亲和妹妹提了,大家都深以为然。
可是,权力这种东西不是凭下位者的意志转移的。很快,如月又收到了朱赫请帖以及若迪写的信,信中说是贝勒府已竣工,她已搬来同姐姐起住了,既然方便了她便希望如月能经常来看望自己。
如月拿着信微有出神,她不是不想去找若迪,心烦是其,其则是对她而言去安亲王府反而比去贝勒府要来的方便,难道给正为胤祥效力的济兰安个爷党的名声好玩么?可是哪里敢不去呢?如月想起上回见若迪看到那团灰影颜色加重,浓郁的像是要将那个女孩儿卷进去,还有那张没有点血色的像白蜡似的脸,她又哪里能狠得下心推脱?于是,如月回了信,也附带了封拜帖。
如约去贝勒府的那日是个极好的晴朗天气,深秋的太阳挂的很高,看着光辉耀眼却没什么温度。而风也是不停的刮着,试图带走最后的几片叶子。北京城还是那么大而乱,浮土被吹得到处都是,陪着土墙真是黄压压的片。如月看了会儿不得不放下探看的轿帘,她用帕子掸去身上的灰,越行宅院越稀疏,道路和干净程度也越高,看来很快就要到目的地了。
当终于遥遥地看到临近的那两座贝勒府邸。如月不禁感叹起命运难料,两个冤家竟偏偏就成了邻居!当年她初来北京便想去看看那个雍和宫的前身,却从未想过那会儿还什么都没有呢,不晓得如今是个什么样子!
贝勒的府邸应制而建,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就是门口的仆从苏拉比别家要多,当然这些人也比旁家的要忙许多。门口马车居然停了有辆,还有轿子和马匹,车来轿往门庭若市。再看了眼隔壁,呵,还真冷清。很快如月被下人引着进了门下了轿,展眼看去只见这贝勒的府邸内部并不大。可能连安亲王府的半都没有,她始终觉得王府大院大约都该跟曹家差不多,可惜所见并不是。此刻身临胤禩府邸如月忽然意识到曹家也许被抄的并不冤,不论是为谁办事儿实是上你就是贪了,而且还很越制,后来又挨不住去走朋党的路,这不招新皇帝恨才怪呢!可话又说回来无官不贪,水至清而无鱼。这真是摆不平的杆秤啊。
如月就这么胡乱想着见到了笑的极开心的若迪,少女戴着面纱裹着出锋天青色大氅坐在廊下的藤椅上,和她说笑的正是朱赫,他们的后面站着个丫鬟,更令人吃惊的是院中几个半大男孩子在踢球!
这闹得是哪出啊!逗乐子?不过若迪能笑得这么畅快大约也只有在她这个姐姐面前了吧。那个家不家的地方她定不想再呆了!如月收起心思扬起笑脸对他们行了个礼,正要说话余光感到团影子速度极快的过来。旁有人在尖叫“小心!”如月知道是球飞过来了,她下意识的向后退。胸部停球,再拿大腿颠,左脚轻踢,右脚发力,藤球便横着向前飞出,见对面的人接住她才松了口气,再看若迪已然起身而立,面上副震住的样子,如月尴尬极了,她重新行礼道:“让福晋和妹妹见笑了。”
朱赫先是发呆,随即拍手道:“月儿好身手!没想到你的蹴鞠玩的这么好!”
若迪快步走过来,拉过她的手上下打量着笑道:“月儿,月儿,你实在是个玩主,还有什么你不会的么?可羡慕死我啦!”
听到玩主这个称呼,如月也笑了:“您啊就别打趣我啦,都是些不正经的玩意儿,在家的时候可没被母亲哥哥说教。本想着装回淑女的,结果好了,还是让你给看出底细了。”如月动了动脚,暗道幸好今日没穿花盆底。
若迪咯咯笑了,她接过如月带过来的纸,“呦,可真漂亮呢,可得费工夫了,上回折的武士我把它改良了,待会儿折给你瞧。”
如月忍不住抬头看若迪上方的天空,那里漂移着缕缕的黑雾,从进来的时候她就看到了,似乎寻着切机会想要侵蚀这个瘦弱苍白的女孩儿……
若迪好奇的也抬头看看,问道:“月儿,你看什么呢?”
如月忙摇头道:“没什么,这么好的天,妹妹出来晒晒太阳也挺好的。”
“可不是么,今天的精神特别好,我好久都没闻到日头下暖洋洋的味道了。还是姐姐这里好,什么都能让我做,真想辈子跟姐姐住呢。”
“在这里,你想怎么样都好。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朱赫笑着走过来爱怜的摸摸妹子的头发,她洁白的手指上涂着艳色的豆蔻,衬着若迪枯黄的头发显得很突兀。“月儿,今儿你跟若迪多玩会儿,待会儿午饭也就在我家用了。别急着回。”她笑盈盈的看向如月。
“嗯。好多日子没见你了,你可不能只待会儿就走呀。姐姐今日为了我高兴,特地让这些人给我表演踢球,你既然玩的这么好,待会儿也教教我啊。”
若迪脸的期待,朱赫的脸上带着意义不明的笑,如月只能应了。
若迪真心喜欢着如月,她觉得如果自己有来生也要变成这样的女孩儿,那么健康有活力,自己想做的切她都能做到,虽不像朱赫姐姐那样活的热烈,但那股子逍遥自然却是从没见过的,就像现在她竟然能毫不推脱的换过衣服跟那帮小子踢起了球,不是毽子,是球啊!哪里有女孩子玩这个!若迪目不转睛的看着,倒是朱赫看得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的转移了眼神看向门外。
如月在现世的时候便是球迷,也玩过阵子足球,好吧,现下这东西不叫足球,蹴鞠。回忆里的国足是不堪回首的,幸好还有世界杯欧锦赛和意甲英超呢么,跟着校队练了阵子,家人觉得太野便不准她再玩了,所以如月的足球技法在她懂得众多体育项目里水平实属般,除了还残存了点当初的盘带的功底,年多武术的学习可对她的帮助太大了,以至于在跟那些球童的较量中她竟能略胜众人!还帮助自己的小队进了两个球。那些男孩儿觉得连个姑娘都胜不了面子便有些挂不住了,这动作就有些粗野,可没想到不仅被避了过去,而且还实实的受了对方的暗着,那个痛啊!
时间将到,眼见就要胜了,忽有人叫道:“连个女人都赢不了,你们还真没用!哥白养着你们啦!”
如月听到这声音便回过头,只见胤祯正笑嘻嘻的走过来,双眼揶揄的看着自己。
“叔,你怎么来了,这可是后院!”朱赫起身嗔怪道。
“怎么了,以前我也常来后院姐怎么不说呢。这会子家里来客人了倒嫌我不守规矩了?这又不是宫里那里有那么多规矩?规矩规矩烦死了!好不容易能玩,您啊就啥也别说啦。呃,对了……琅如月怎么会在这里?”
“不是给你说过吗,月儿和若迪是好友,她来家里玩也没什么吧。说起规矩,你可去贝勒府上了么?”
胤祯皱着眉道:“怎能不去?额涅最讨厌人不讲规矩了,他是我亲哥,既然开府了我自然要去的。不过这回就算了啊。你可别说漏嘴了。省的生出堆事儿。”
朱赫嘿嘿笑道:“我可没那么多嘴,再说了,我看你去不去倒也没多大差别。啊,对了,你不是嫌他们不中用么,那你可敢跟月儿比比?”
“有什么不敢的?!”胤祯扫郁闷,笑嘻嘻道:“爷们儿要是连个女的都赢不了实在该拿块城墙砖撞死得了。不过可有什么彩头?”
朱赫还未说话。若迪就道:“爷,上回您不是说我那个怀表好看么。你要是赢了就拿去吧。”
胤祯扬扬眉,朱赫阻止道:“那可是我好不容易从你姐夫那里要来的,你就这么给人啦?”
若迪道:“都给我了,您还计较呀。而且个是叔,个是月儿么。谁得了都很好。”
朱赫摇头苦笑道:“随你好了。”
胤祯指着若迪道:“言为定。”说着他把袍子掖好,走到如月跟前,平视她道:“怎么样啊,敢不敢来局?”
如月无奈的看着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她很疑惑这个胤祯怎么就突然冒了出来?该不会又是偷溜出宫的吧?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打量了下他,胤祯今日穿着玄色便服,领袖处皆有宝蓝色镶边,剑袖官靴。束腰戴佩,多日不见又长高了不少,如月看着对方这副欠扁的神色,暗中咬牙:这厮真是爱找麻烦!
“还望阿哥脚下留情。”
说着她将球抛给胤祯,“该你们开球了!”
炷香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如月很意外胤祯居然球技不俗,他打入了个球还助攻了个。她暗道若不是自己的脚下功夫灵活还真过不了他,而且为啥只盯自己呢。队里还有个人呢!如月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打击下这小子的嚣张气焰还是很有成就感的,这么多阿哥里也就这位能逗着玩呢,所以她真的没留情,各种技法都用上了,香灭之时她助攻成功,他们小队已球的优势获胜!若迪立即欢呼起来,如月也开心的跑过去跟若迪拥抱。
“太有趣啦!哈哈,哎呦,让我看看这儿可有现成的城墙砖啊。砖没有墙倒是很多呢,阿哥,您看合不合意?”若迪显然和胤祯很熟,说话间也是半点没留客气。
如月接过流苏递过来的帕子擦着汗,又斜觑着去看胤祯,男孩儿竟没生气,反而怔怔的看着自己发呆,朱赫过去带着打趣的神色道:“叔,输了呦。”
胤祯像是被惊醒似地回过神来,他也斜觑着如月道:“这是本大爷让她呢,好男不跟女斗!免得她输不起哭鼻子。话说回来好好个姑娘家这么疯,将来可怎么得了!哪个男人要了她可不是日日要被气到脑仁儿疼?”
后句他是小声说的,可在场的人也都能听到,如月暗自好笑,若迪却不依了,她冷哼道:“我看月儿好的很!为什么女子都得是个个文静的只会女红针黹?咱们可是满人,最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姐,你说是不是。”
朱赫看了眼悻悻的胤祯,笑道:“是呀是呀,月儿最好了是不?”
“嗯。”若迪说着把身上戴的怀表取下递给如月,“诺,给你。”
如月推辞道:“这表珍贵,我可不敢收,要不,重新送我个什么吧。”
“你瞧不起我还是可怜我?”若迪不虞道:“我既然说了要送就必然要送的,这世道能拿钱买来的东西都不甚稀奇,不过就是块怀表!你是我好友,这点东西算什么呢。”
胤祯道:“给你就拿上,还矫情什么呢。”
如月见朱赫并不生气,她只好接过那怀表道:“那好,我收下了。”
朱赫吩咐下人:“去给爷和琅格格拿披风来,瞧这头的汗,仔细吹风受了凉。”
看球的和玩的都累了,如月想着胤祯是否就该离去了,未料他竟也跟着披着披风同他们坐在了处,朱赫竟也没撵人,反倒叫那些球童退下,又让丫鬟上茶。如月只管和若迪说话,朱赫招呼着胤祯,她听人对话原来这阿哥是同胤禩出的宫,同行的还有阿哥胤禟和阿哥胤俄,都是为给胤禩庆祝乔迁新居而来的,现下这人正在前厅叙话,他嫌无聊才进来玩的。
如月暗道原来这几人此时就走的那么近了,胤禩还真是不得了呢,娶了个好老婆,还能结交上这些人,现在他是在为自己蓄积力量呢,还是为胤褆拉人呢?明珠既然已经倒台,是不是说大皇子已然不得势了,但始终在谋机而动?而胤祯真是那么单纯的因为母亲不喜胤禛的原因没有成为太子党么?真的理由是什么呢?
如月分神听着那边的对话,心里想着事儿便有些心不在焉,忽听若迪道:“咦,贝勒府里有人在放纸鸢呢!”
她这话说,大家都抬头看去,果见青蓝色的空中飞着只菱形风筝,拖着条长尾巴,正颤颤的向上飞去。
“哎呦,这倒是奇了,不晓得是哪个在放。怕是贝勒不在家吧。”朱赫笑着道。
胤祯看了会儿道:“的确是奇了呢。今日哥确实不在家,去柏姜寺了。他没在家里人才敢放的吧。”
若迪讶然道:“贝勒这么严厉?不过这纸鸢做的可不怎么好,我记得开春那会儿姐夫给我送过只燕子的纸鸢,特精巧,也飞得高。姐,咱们府里有现成的么?”
“这会儿哪里有现成的,怎么你又想玩这个了?”
“我也就是说,好久没玩儿过了,也不知道明年能不能再玩呢。”她是笑着说的,可大家的心里都不自在起来。
朱赫道:“不过是个纸鸢,又不是什么稀罕物件,我这就让人去买。你且等等。”
胤祯对如月道:“你不是做这些最能耐的么,会做纸鸢吗?”
若迪拍手道:“对呀,咱们这里正好有纸,院子里也种着竹子,让人劈成细篾子也是极容易的。月儿手那么巧定会做的吧。”
风筝如月真的还不怎么会做,现世什么东西都能买现成的,而且那会儿谁爱玩老土的风筝呢?今非昔比,在单调的清朝以往觉得无趣的都变的特别有趣了,再看看若迪期望的眼神和胤祯等着看自己出丑的表情,她只能说:“我也没怎么做过,在家的时候见丫鬟们做着玩过,试试倒是可以的,不过……也可能飞不高。到时可别笑话我就是了,而且,要做的话,你们可都得帮忙!”
胤祯和若迪听要自己动手做,这兴头都上来了,他们皆是人上人,谁也没自己做过,这劲头来,朱赫挡也挡不住,她只能吩咐人下去弄竹篾让丫鬟拿剪刀浆糊来,如月则从带来的纸里选了张薄厚适中的红纸,她水平不够只等按着最简单的来,她裁了个方形,手绘了张面谱,胤祯见她画的居然是黑头,便黑线的问道:“这是什么呀,好歹你也画个旦么,女孩子家家的画什么包公。”
如月执笔看了他眼,微笑道:“爷男儿家家的原来喜欢旦角儿,我不怎么看戏,性子又粗野,从不喜欢依依呀呀的角儿,只喜欢铜锤花脸,大面正净,瞧着过瘾不是。要是爷不喜欢,您把崔莺莺画上去?”
胤祯白了她眼道:“爷说句,你能掰掰出这么多话,好好画你的就是了。”
若迪掩嘴笑道:“爷可不喜欢莺莺,我听说爷是喜欢孙猴子的。”
胤祯咳嗽声,微红着脸偷看了眼如月,见她只是认真画着画儿,便理着着线道:“谁说的,我喜欢的可是任堂惠和赵子龙。”
若迪道:“反正都是打打闹闹的人儿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