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时她发现自己点都不从容,她很害怕,连刀青列都不能治好的蛊毒发作起来该有多可怕,如月畏惧极了可又不能哭泣,那会让蛊毒发作。她只能忍着,蜷缩在床上,躲在幕帘后面,在漫长的黑暗里忍着对死亡的惊惧。
“如月。你睡了吗?”伍弦在帐外问。
“没有。”她低声回道,“有事?”
“不。有接应的人来了,我要出去看下。你放心。我就在隔壁。”
接应的人?是胤禛的人吗?如月不由打了个寒战,她的心跳的很厉害,“如月。”伍弦掀开了幔帐,他看到如月的样子便是揪心的痛,他把放在枕边的短刀拿起来。塞到她的手里,“不要害怕,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保护你的。”
如月握紧了刀柄,她对他笑了笑,“我很怕死的。不到最后我不会放弃的。”
她感到伍弦直在看自己,过了会儿他才起身。“我过去了。你小心。”
如月在失明后听觉变的比以往更为灵敏,她听到伍弦推门出去,走了步来到了隔壁,敲了两长短,门开了,他停了下才迈步走了进去,之后就没有了动静。如月横刀在胸时刻警觉着,她很怕那个绿手人再次出现,这人就是她的噩梦,即使想到都会生出寒栗,在认识的人里面如月不晓得还有谁能比那人更厉害,他要杀谁岂不是易如反掌,不晓得胤禛能不能对付的了他。想到胤禛就让如月想起了以前的种种经历,那些生死间的事在不知道多少次想起后她只能苦笑而已,对那样的人有了爱真是件可悲的事,那个喜怒不定极讲究规矩的男人暂时的温柔只是心血来潮,因为有利用价值,因为时之兴,因为共同的秘密……不知道能不能回到京师再见他,再见之时只怕就是和这个世界说再见的时候,或许根本就不会见到他,这里就是死地。
如月想到这里反而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伍弦还没有过来,他是不能再过来了吧,被扣住了还是仍在努力说服对方?如月把刀放下,摸索着下了床,平举着手想去窗边,在完全不熟的地方如月少不了磕磕碰碰,等终于走到窗前,她推开了窗。伍弦要是看见了定会拉开自己的吧,可是真的已经不重要了,如月想着深深呼吸了下,市井之气,也是最生活的味道。门开了,如月惊,她听到来者的脚步很轻,只有个人,她慢慢转过了身对着门口,那脚步声停住了。
“谁?阿弦呢?”她急促的问,忽然想起这样的问法很不合适,于是改口道:“请问伍大人呢?”
对方没有说话,如月伸出手摸着向前走,凳子又次绊住了她,不过如月很及时的扶住了桌子,她推开凳子继续向前走,“您能带我去见伍大人吗?”对方的沉默让如月停下了步子,她开始担心起来,难道不是胤禛派来的人,而是绿手人的人?想到这里她又开始退,直退到了床边,用最快的速度摸到了短刀,“你是谁?”
接着如月听到那人在靠近,很轻的脚步,有些乱的呼吸,她拔出了刀,“我看不见可我还是能杀人的!”见对方没有停下拉,如月紧张极了,没了内力拿刀也是没法子逃生的,想到这里她咬牙刀就刺了过去,但下刻她的手腕就被擒住了,刀瞬时被夺了下来。那人道:“你真的看不见了。”如月听到这声音身体顿时僵住了,过了会儿她才挤出两个字:“爷。”
沉默,令人恐惧的沉默。如月心乱如麻,这里是通州,他怎么可能会来!被胤禛扶住的地方变得很敏感,如月只想把自己藏起来,就算是死也不该在最狼狈的时候死,他定会觉得很痛快,背弃的下场就该是这样的,他是不是马上就要说讥讽的话了,又会不会在嘲笑完之后扔过来瓶毒药,条白绫,把匕首?如月的镇定在沉默里慢慢消失,她不可抑制的害怕,失明让她无法判断情形,看不到胤禛的反应,黑暗带给她的只有恐惧。如月觉得眼睛被触动了,她下意识的就向后仰头,但碰触没有离开,她这时才感到那可能胤禛的手指。
“中了蛊毒?”
胤禛的声音变得暗哑起来,以往他这样说话都是发怒的前兆,如月侧过头,她不想被胤禛这样碰着,好像是在嘲讽,你逃啊,即使我不杀你也有老天收拾你,就是这个意思吧。
“为什么不说话?”
胤禛转过了如月的脸,如月能感到他的呼吸,他们真的离得很近,如果能看到她定会脸红的,但现在如月就这样直直的看过去,黑暗里她闻得到佛前沉水味香的味道,如月感到手指慢慢滑到了脸颊上,他的手掌贴在了自己的脸上,“我说过如果你回来我会原谅你的,可是你没有。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你却又出现了。为什么不走了之,为什么要把自己弄成这样子,你到底想要得到什么?”
如月说不出话来,因为她被拥进了怀里,被这样用力的抱着让她几乎喘不上气来。心乱的更厉害了,为什么会这样,不该是这样的态度,他应该怒斥或是讥讽,为什么不这样?如月的脑中闪过个可怕的念头,这个人会不会不是胤禛,是绿手人遣人假扮的。想从我这里套出什么话来?想到这里如月使劲挣扎起来,但挣脱不开。于是她惊恐的喊道:“你是谁?你是谁!”
沉默了半天对方才低声道:“我是胤禛。”
“你不是!”如月抽出了手,掌劈了过去,但立刻就被制服,还被压倒在地上,她想哭但是哭不出。想踢过去腿又被压住。
“我是胤禛。”对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如月只是摇头,她的内息再次乱了,眼泪变成了血咽住了嗓子。她带着哭音重复道:“你不是。你不是!”在说遍时如月被他吻住了,深深的吻,她整个人都僵硬着。眼睛瞪的大大的,黑暗里她回忆起了胤禛的气息,还有上次那个惩罚之吻的味道,如月知道他就是胤禛,可为什么要这样做?
不论这是虚伪的情意还是真实的温柔都让如月惊恐。她并不讨厌,就像以往样,期许着场爱情,和他的爱情,那存在想象里不能对谁说的旖旎如月谁也不曾告诉。甚至连她自己都不能说服自己,可在这最脆弱的时刻理智的弦断开。和胤禛之间的界碑轰然而塌,她接受了他的吻。与之而来的不是甜美而是痛苦,内脏撕碎般的痛,血涌出了口,阻断了这猛烈释放出来的爱意,如月忍不住喊了起来,以前的痛都及不上这回,她甚至以为这就是最后的时刻了,“爷……啊,胤禛。”如月叫着他的名字,对方抬着自己的头,语气焦灼的喊着:“怎么了!阿弦,进来!”
如月听到门被猛烈推开的声音,脚步声凌乱,应该有很多人进来,但她这个时候只想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于是就挣扎着说道:“胤禛,胤禛。”
“我在这里。你不要说话。”
“不行,我要说,没有时间了,我就要死了。”不知道是毒性发作听不真切还是屋里的人同时不动了,周围变的极其安静,她虚弱而无力的声音响起:“我本来很讨厌你的,就像你讨厌我样,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喜欢你了,也想不出是因为什么事从哪天开始就喜欢你了。可是我知道不可以这样,因为有言在先,因为你不爱我……你没有错,是我错了,是我越界了。我怕面对你也怕面对现实,更怕将来落得个坏结局,所以我想离开,可是……事到临头我竟然舍不得走,真是太奇怪了,其他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只是这次的事你千万不要责怪阿弦,他是被我牵连的,没有他我活不到这会儿。现在我就要死了,你可以放心了,我也能解脱了,这样结束了很好,很好……我们不会再见了,胤禛。”后面的话如月说的愈发的轻,她撑着最后的力气说完,紧绷的身体同时也松弛了下来,她叹息声闭上了眼睛。
天色渐亮的时候,胤禛起身走到了窗前,推开的窗直忘了关,安静的街道将重新变得热闹起来。自琅如月昏厥到现在的平稳夜已经过去,心法的作用果然如刀青列所说的有用,但也相当的消耗内息,这让皇子感到前所未有的虚弱,以至于要扶着窗棂才能站稳。数个时辰前琅如月说的话还那么清晰,不断回响在胤禛的脑中,让他既喜悦又痛苦,从来没有谁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如此震撼,是以为不会再见才这样说的吧。他苦笑了下,回头去看,琅如月安静的躺在床上,苍白的脸显得睫毛很黑,如果听从了文觉的话留在京师那么她定是活不了的,和尚,你真的什么都能看到吗,也真的这么想让她死吗?如果这样你难道看不清我的心?
“爷,忙了宿该歇下了。”
胤禛冷冷的看了眼锦瑟,并不搭理她,而是看向了站在较远处的伍弦,侍卫长茫然的看着某个点,显然是分了神。
“你去备车,这就回京。”
锦瑟应了,举步又止道:“主子准备怎么安置琅如月?她是背主之人,虽然……”
“你什么时候这么多话了,我带你来不是为了让你指手画脚的。”
锦瑟愣了愣,眼里的神采黯淡下去,她垂头不语,胤禛看着她道:“给他们说,这件事要严格保密,若透露出半个字就不用再活了。你也是,把嘴闭严了。而且……”他盯着锦瑟的眼,“你是我的奴才。文觉也是。”
锦瑟攥紧了手应了,看到她退了出去,胤禛又把目光移到了伍弦身上。侍卫长还是那副茫然的样子,胤禛冷声道:“我该是谢你还是该罚你呢,阿弦?”
伍弦茫然的看着胤禛。对视了会儿他才回过神似地低下了头,“原以为你是最可靠的,没想到却是最不可靠的,还记得我当初给你下的是什么命令?重复遍!”
“……若肯回来还能活。若仍坚持要走就杀了。”
“那么你做到了吗?”
“我们找不到船,接着就遇到了贩卖鸦片的事,她并没有坚持要走。”
“不论能不能出海。她是不想回来了,即使漂流在不毛之地也不想再回来。你该清楚的,为什么不杀了。因为你下不了手,还是因为对她动了心了,是准备跟她起走。还是准备直欺骗我?!”
伍弦的脸顿时失去了血色,他跪下不语。胤禛走到他的面前,压低声道,“不论死活,她都是我的女人。”
“……属下明白。属下……我知道爷对她的心,”伍弦抬头看着俯身的胤禛。眼里有着复杂的情绪,“也知道琅如月对爷的心,如果她死了,不论是什么原因您都不会原谅杀她的人的,也包括自己。否则您怎么会让属下去呢?您明明知道我会报恩而放走她的。您若不是动了心,为什么要不惜舍弃数年的内息来救她……谁也不能欺骗自己的心。”
胤禛审视眼前的男子,他跟着自己几年了,果然是最了解自己的人,可是,也就是这份了解才毁了信任,此时此刻之后他们在无法像以前那样了!伍弦看出了胤禛的痛恨和不信任,他的心沉了下去,就像方才自己说的谁也不能欺骗心,自己的行为是背叛,感情的背叛。
“也许从开始就不该让你去监视,但我的确不后悔让你去带回她。”胤禛直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伍弦,“她的话你也听到了,而我也不会再松开手了。”
如月醒来的时候周围依旧是黑暗的,她不能肯定是黑夜了还是自己仍旧瞎着,花香是从哪里飘过来的,雨桐院?如月刚想动就被人制止了,“你还很虚弱不要动。”这声音是胤禛的,她绝不会听错,如月呆愣了会儿才啊了声,杂乱的回忆让她觉得尴尬和无措,此刻的如月极度的不想让胤禛看到自己的表情,但她不能移动,只得维持原状的躺着。
“这不是府邸,是处别院,离京师只有里路,你单独在这里会比较好,对外我直说你在这里养病。”
过了会儿如月才轻声问:“家里人都好吗?”
“好。”
“……多谢您。”如月几乎是扭捏的在说,胤禛抬起她的脸,“你谢我什么?”
如月踟蹰着问道:“为什么不生气?”
“我的气已经生过了。我想你该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