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这面憋着要坑四王八公这事不提。
且说贾琏从那日之后就开始忙了起来,忙着清欠,忙着安排事,甚少回家了。
巧姐也安静了不少,不在府里欺行霸市了。每日就是和迎春一起看看书,下下棋,突然就淑女了起来。
贾母和二房众人也真的被贾琏吓住了,安分了许多。
只是这日,一个人的到来,打破了这安静的日子。
你说是何人,却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只是一个与王家结亲的本地人,也姓王。但也却是为数不多的被大家认可的红楼梦里的好人。
方才所说的这好人,夫家姓王,乃本地人氏,祖上曾做过小小的一个京官,昔年与凤姐之祖王夫人之父认识。
因贪王家的势利,便连了宗,认作侄儿。
那时,只有王夫人大兄凤姐之父与王夫人在京中知道有此一门连宗之族,余者皆不认识这人是谁。
如今这家的祖上已经去世多年了,就更没人晓得是何人物了。这家也只有一个儿子,名唤王成,可惜因家业萧条,搬出城外原乡中住去了。
王成最近也因病故没了,独留下其子,小名狗儿。狗儿亦生一子,小名板儿;嫡妻刘氏,又生一女,名唤青儿。
这人便是大大有名的刘姥姥。也就是说,刘姥姥只有一个亲生女儿叫青儿,板儿不是嫡系,是庶出的孙子。
这一日,刘姥姥日子过不下去了,就带着板儿来荣国府附近想寻王家人救济下。恰巧就碰到了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
周瑞家一看是王家的亲戚也不敢怠慢,连忙汇报了府里。不过却没有汇报到了王熙凤处,毕竟这王熙凤最近也是正忙的时候,一般人也轻易的见不到。
好在王夫人闲着,一听是王家来寻亲的,就叫周瑞家的应人。
周瑞家的得了肯定,忙出去引他祖孙两个进入院来。
这二人上了正房台阶,小丫头打起猩红毡帘。才入堂屋,只闻一阵香扑了脸来,竟不辨是何气味,身子如在云端里一般。头一个下马威,就让刘姥姥心中露怯了。
满屋中之物都是耀眼争光的,使人头晕目眩。刘姥姥此时惟点头咂嘴念佛而已。
凤姐没时间搭理家里的事,但是拦不住自己的陪房丫鬟平儿多管闲事啊。
这平儿是王熙凤的陪房,以前王熙凤还信任她,倒是有的忙,如今王熙凤手头可用的人太多了,她倒是靠边站了,今个没事,听说王家来人,也来瞧瞧,这不站在炕沿边,打量了刘姥姥两眼,只得问个好,让坐。
刘姥姥见平儿遍身绫罗,插金带银,花容玉貌的,便当是凤姐儿了。才要称姑奶奶,忽听周瑞家的称她是平姑娘,又见平儿赶着周瑞家的称周大娘,方知不过是个有些体面的丫头。
于是平儿让刘姥姥和板儿上了炕。平儿和周瑞家的对面坐在炕沿上,小丫头子斟上茶来吃茶。
刘姥姥只听见咯当咯当的响声,大有似乎打箩柜筛面的一般,不免东瞧西望的。忽见堂屋中柱子上挂着一个匣子,底下又坠着一个秤砣般的一物,却不住的乱幌。刘姥姥心中想着:“这是什么爱物儿?有啥用呢?正呆时,陡听得当的一声,又若金钟铜磬一般,不防倒唬的得一展眼。接着又是一连**下。
其实就是个是个洋钟。可刘姥姥这等落魄人家那里见过这个啊。着实吓了一跳。
正稀罕着,就见一小丫头进了屋来对平儿说,:“奶奶来了。”平儿与周瑞家的忙起身,命刘姥姥“只管坐着等,是时候,我们来请你呢。”说着,都迎出去了。
按理说这都不是平儿该干的事,如今抢着开口也不过也是为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罢了。
好在今个王熙凤心情不错,懒得理平儿。以前男人心不在家的时候吧,这家里女人还容易抱团想着一起把男人的心往家里拉,如今这男人的心在家里了,这女人就容不得其他女人心思在自己男人身上了。
所以这王熙凤就越来越不待见平儿了。
倒也不是平儿和贾琏有什么,但是自己男人辣么优秀,但是自己的陪房天天惦记着,再怎么也让自己这个正经的女主人不爽的。
好在如今平儿不再是自己的左右手了,犯不着理她,只是按照规矩,这陪房就等于是屋里人,处置也要看贾琏的意思。
贾琏没意思,就养着吧。
刘姥姥屏声侧耳默候。只听远远有人笑声,约有三五十妇人,衣裙窸窣,渐入堂屋,往那边屋内去了。又见两三个妇人,都捧着大漆捧盒,进这边来等候。
这刘姥姥不是王熙凤要认的亲戚,是王夫人替王熙凤认下的,王熙凤自然不爽,只是今天好事连连,也就不在意了。
听得那边说了声“摆饭”,渐渐的人才散去,只有伺候端菜的几个人。半日鸦雀不闻之后,忽见二个人抬了一张炕桌来,放在这边炕上,桌上碗盘森列,仍是满满的鱼肉在内,不过略动了几样。
来就来,该吃吃,该喝喝。家里不差这几个钱。
板儿就一熊孩子一见了,便吵着要肉吃。刘姥姥一巴掌打了他去。见周瑞家的笑嘻嘻走过来,招手儿叫她。
刘姥姥会意这不是请自己吃饭,这是让自己先见人再吃饭,于是带了板儿下炕,至堂屋中,周瑞家的又和他唧咕了一会,方才蹭到这边屋里来。
只见门外錾铜钩上悬着大红撒花软帘,南窗下是炕,炕上大红毡条,靠东边板壁立着一个锁子锦靠背与一个引枕,铺着金心绿闪缎大坐褥,旁边有银唾沫盒。
那凤姐儿家常带着紫貂昭君套,围着攒珠勒子,穿著桃红撒花袄,石青刻丝灰鼠披风,大红洋绉银鼠皮裙,粉光脂艳,端端正正坐在那里,手内拿着小铜火箸儿拨手炉内的灰。
平儿站在炕沿边,捧着小小的一个填漆茶盘,盘内一个小盖钟。凤姐也不接茶,也不抬头,故意给平儿没脸。
只管拨手炉内的灰,慢慢的问道:“怎么还不请进来?”一面说,一面抬身要茶时,只见周瑞家的已带了两个人在地下站着了。
凤姐这才忙欲起身,犹未起身,满面春风的问好,又嗔周瑞家的怎么不早说。刘姥姥在地下已是拜了数拜,问姑奶奶安。凤姐忙说:“周瑞家的,快搀住别拜罢,请坐。
“我年轻,不大认得,可也不知是什么辈数,不敢称呼。”说白了就是问,你谁啊,我认识你吗?
周瑞家的忙回道:“这就是我才回的那姥姥了。”周瑞是王夫人的心腹,见王熙凤不认,忙开口。
凤姐点头。刘姥姥已在炕沿上坐下。板儿便躲在背后,百般的哄他出来作揖,他死也不肯。
凤姐儿笑道:“亲戚们不大走动,都疏远了。知道的呢,说你们弃厌我们,不肯常来;不知道的那起小人,还只当我们眼里没人似的。”其实这话就是,王夫人这个小人又作妖,眼里没人找死是不是。
只是刘姥姥不知道这家里的情况,忙念佛道:“我们家道艰难,走不起,来了这里,没的给姑奶奶打嘴,就是管家爷们看着也不像。”
凤姐儿笑道:“这话没的叫人恶心。不过借赖着祖父虚名,作个穷官儿罢了,谁家有什么,不过是个旧日的空架子。俗语说,‘朝廷还有三门子穷亲’呢,何况你我。”
王熙凤懒得针对刘姥姥,只当是打秋风的穷亲戚。不够使几两银子的事,随时都能打发,只是被王夫人恶心了,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说着,又问周瑞家的回了太太了没有。意思就是让我认,你先认。吃屎也得你先尝尝咸淡。
周瑞家的道:“如今等奶奶的示下。”意思就是你认我们就认。
凤姐乐了道:“你去瞧瞧,要是有人有事就罢,得闲儿呢就回,看怎么说。”我就不做主,看你怎么说。
周瑞家的答应着去了。
这里凤姐叫人抓些果子与板儿吃,刚问些闲话时,就有家下许多媳妇管事的来回话。多是二房的琐碎事,在王熙凤看来干的和刘姥姥一样的事,打秋风,要这要那。
王熙凤懒得管,平儿就回了。
不多时只见周瑞家的回来,向凤姐道:“太太说了,今日不得闲,二奶奶陪着便是一样。多谢费心想着;白来逛逛呢便罢,若有甚说的,只管告诉二奶奶,都是一样。”这王夫人,还是老样子,人是她请进来的,但是人家就是不认。就是告诉王熙凤,你做主。
其实心思浅显易懂,就是家里有这么个穷亲戚,你要是对人家不好,王夫人可以大义凛然的说你王熙凤发达了,不认穷亲戚。你要是对人家好,那就更好了,这穷远亲你都对人不错,我可是你亲姑姑,你没道理对我不好吧。
刘姥姥也算听明白了,这姑侄二人看上去不是那么和谐,可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自己就是打秋风的,忙道:“也没甚说的,不过是来瞧瞧姑太太、姑奶奶,也是亲戚们的情分。”
周瑞家添油加醋道:“没甚说的便罢,若有话,只管回二奶奶,是和太太一样的。”
一面说,一面递眼色与刘姥姥。刘姥姥会意,未语先飞红了脸。欲待不说,今日又所为何来?只得忍耻说道:“论理今儿初次见姑奶奶,却不该说的,只是大远的奔了你老这里来,也少不的说了..
王熙凤看刘姥姥面色窘迫忙打住了刘姥姥话头,可能只是穷**计富长良心吧,王熙凤好久没求人了,见不得人低三下四开不了口的样子,道:“哎,都是实在亲戚,不用说了,这么大岁数了,也不好叫你张口,不是实在有困难,您也不好上门。”
因问周瑞家的道:“这姥姥不知可用了过早饭没有呢?”
刘姥姥忙道:“一早就往这里赶咧,哪里还有吃饭的工夫咧!”
凤姐听说,忙命快传饭来。一时周瑞家的传了一桌客馔来,摆在东边屋内,过来带了刘姥姥和板儿过去吃饭。凤姐说道:“周姐姐,好生让着些儿。”
凤姐又道:“这是五十两银子,暂且给这孩子做件冬衣罢。若不拿着,可真是怪我了。这串钱雇了车子坐罢。改日无事,只管来逛逛,方是亲戚们的意思。天也晚了,也不好陪着你们了,家里还有个活祖宗要伺候哪。”一面说,一面就站起来了去巧姐的房去了。
刘姥姥只管千恩万谢,拿了银钱,随周瑞家的来至外面厢房。饭后,刘姥姥感谢不尽,仍从后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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