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江南七月,正是梅雨之季。
蒙蒙烟雨,滔滔江水,一叶扁舟。
一女一婢,独钓江中。
雨雾朦胧,孤舟浮沉,唯这一女一婢持杆并坐在这滔滔江水之中,宛若人间绝景。
江岸一侧,有七八名男子驻首而立,瞧着这江中美景,却面色沉重。
即便有侍从持伞,扬州知府此刻也已墨发微湿,瞧着这江中孤舟,脸色越发为难。
他看了看身旁双手背后,迎江风而立的男子,恭声问道:“公子当真要此刻渡江?”
被唤公子之人转眸看他一眼,语声清冽,言简意赅:“渡江。”
“可……”扬州知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正欲再次劝说,公子身旁侍从却开了口:“公子接报,邱步群昨日夜间已经渡江,知府大人将所有船只赶走,又守了一夜,似乎并未起到什么作用。”
听得此言,扬州知府墨发又湿了几分,即刻抱拳躬身行礼:“是下官失职,请公子责罚。”
“公子没空责罚你。”侍从冷声道:“且问你,调最近的船只来此,还需多久。”
扬州知府喉结上下滚动,为防邱步群渡江,昨晚他特意封锁了航道,命所有船只不得入江,最近的船距离此地也有三十里,即便顺风而行,到达此处也需一个时辰。
即便知晓这样的答案会带来责罚,扬州知府还是低头垂眸沉声回禀:“尚需一个时辰。”
此言一出,一道冷冷的目光便将他笼罩,扬州知府的头又低了几分。
侍从闻言皱眉:“公子,这如何是好。”
公子从扬州知府身上移开目光看向江中,薄唇轻启,语声淡淡:“借船。”
扬州知府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江中扁舟,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可却没有再言,只对自己身后门客道:“去将这扁舟征来,供公子渡江。”
门客领命,大声朝江中喊道:“江中两位姑娘,我乃扬州知府门客,我家主子有请二位姑娘。”
他嗓门奇大,又带了些许内力,即便离江中扁舟甚远,也将声音清清楚楚的传了过去。
绿萝握杆的手一抖,看向身旁女子道:“小姐,他们说话了。”
“慌什么?”谢婉看了看她抖动的杆子:“他还没说要求我呢。”
门客又连着高喊了两声,可江中之人依旧毫无动静,不由偏头看向扬州知府。
扬州知府瞧了瞧一旁面色冷峻的公子,擦了擦汗,转眸对门客道:“你就说,本官有事相求。”
门客得令,又朝江中高喊:“两位姑娘,我家主子有事相求!”
听得这话,谢婉才勾起唇角,起身收杆:“走吧,我们去承他一个人情。”
绿萝闻言立刻笑着起身,拿起浆拨动江水,缓缓朝对岸驶去。
今儿个一早,姑娘便不顾禁令,重金从渔家手中,买了这扁舟拉着她来江中钓鱼。
想也知道,下雨天吹着江风,在江中钓鱼是个什么滋味,可自家小姐为了美,竟不愿穿上蓑衣,连自己也不让穿。
两人在这江中枯坐了一个多时辰,一条鱼都未曾钓上来不说,还冻了个半死。
若不是她几次三番催促,只怕小姐还不愿说出今日前来的真正目的。
好在,对岸的人终于开了口,这受刑一般的时候也要过去了。
船由远及近缓缓而来,临近之时,岸上一阵吸气声:此女甚美!
女子随着这沉浮的扁舟,衣袂飘飘,柳黛眉桃花眼,肤若凝脂莹白剔透,墨发微湿,明眸皓齿,当真乃人间绝色,宛若仙子降临。
扬州知府愣眼看了半响,直到身旁传来公子的轻咳声,这才猛然回神。
对上岸的女子抱拳行礼:“这位姑娘,本官乃扬州知府,将姑娘请来,是有个不情之请。”
谢婉朝他福身行礼,又看了一眼他身旁那个气度不凡的男子,这才翩然一笑:“知府大人说的不情之请,是因为这位公子要渡江?”
扬州知府愣了愣,开口问道:“不知姑娘从何得知?”
“很简单。”谢婉微微一笑:“江中方圆几十里都只有我这一叶扁舟,知府大人用上了求字,那定然是为这扁舟而来。”
说到此处她顿了顿又道:“身为扬州知府,非公事不得渡江,既是公事必早有打算,由官船相送,可你们在这岸边站了许久,也未见官船,可见渡江之人不是知府大人。”
在场之人听得她这番话,纷纷露出了几分赞叹之色。
就连他身旁的公子,也转眸看向她。
谢婉在众人目光下,神色一如平常,只淡淡道:“我见知府大人对旁边这位公子颇有恭敬,可见需渡江之人必是这位公子,也唯有这位公子,才能使得知府大人出声相求。”
她话音刚落,扬州知府便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感叹道:“姑娘聪慧着实令人赞叹,既然姑娘已经知晓,不知可否借扁舟一用,以助公子渡江。”
谢婉闻言转眸看向一旁神色清冷的公子。
一时,万般滋味涌上心头。
这人一如记忆中的模样,俊美清冷高高在上。
她收回目光,翩然一笑,红唇轻启缓缓吐出两个字来:“不借。”
此言一出,众人皆愣。
扬州知府连忙道:“姑娘放心,我等不会白用这扁舟。”
谢婉摇了摇头:“与银子无关。”
听得这话,扬州知府有些急了,正要说话,一旁公子却已冷声:“你欲如何?”
“不如何。”谢婉看着他扬唇一笑:“公子身份高贵,如今急需我这扁舟,我当双手奉上才是,只是公子事急,我这事也急。”
“急?”公子冷哼一声:“你的急,便是在这江中垂钓,连个鱼篓都没有?”
谢婉顺着他的目光朝船上看去,不由暗恼失策。
但她面上仍是不显,只笑着道:“公子有所不知,金山寺的住持批断,我今年会有一大劫,若今日巳时,能够在这江中钓上一尾鱼又将其放生,此劫便可安然度过。”
“一派胡言。”
公子还未开口,他身旁的侍从冷声道:“钓上来再放生,那又为何要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