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这不是没办法吗,”
卞秋芬一脸唏嘘道, “这小孩就是这个年龄有点叛逆,我要硬管她她更反感, 我说她也不见得听,我真的狠下心打了骂了, 旁人还不得怎么说我。表姐你别生气,回去我一定让淮生管她。”
冯妙:“你要怎么样是你家的事,没道理因为你家什么情况别人就得让着她,本来只是小孩子的事情, 可你呢,你在旁边话都不说一句。”
冯妙冷着脸道,“刚才肖葵一口咬定怪我们二子,我刚才都提前跟你们家肖玫道歉了,你在旁边也没见调停一句, 连句话都不说,你家怎样那是你们的事,现在证明也不能怪我们孩子,你们谁给我们孩子道歉了?”
“表姐, 这事确实是肖葵不对,小孩子的事情, 咱们两个大人就别生气了。”卞秋芬弯下腰, 缓声对二子说道, “二子对不起啊,阿姨替肖葵给你道歉,这事是她不对, 她错怪你了。”
二子还是有点不高兴,扁扁嘴拉着冯妙的手也没说话。
大子:“道歉还要别人教,阿姨你家肖葵你真得管管了,经常在班里跟别人吵架,动不动就说别人欺负她,人家都没人跟她玩了。”
“我回去一定管她。”卞秋芬向冯妙道,“表姐,咱们别为了个小孩生气,不值当的,你看我也是头疼,你能理解我的。”
冯妙:“对不起我理解不了你,你们家大人孩子说话做事都叫人没法理解。”
她说完拉着二子的手走人,走出几步想起李旭,扭头问他:“李旭,你爸还没来接你呢?你过来阿姨把你送回去吧。”
李旭说:“阿姨,不下雨了,我自己也可以回去。”说着话指了指远处,“我爸来了。”
李志居然还骑个自行车,车轮在路边的积水里带起一路水花,冯妙就冲他挥挥手,示意他李旭在这边,带着两个孩子走去站台等车。
公交车上依旧挺多人,车一停,二子松开她的手先跑上了车,找到一个座位便守在旁边高兴地冲她招手:“妈妈,你坐这里。”
冯妙看着小孩已经阴转晴的笑脸,心里真有点挺不是滋味的,一时间有点内疚,她坐下把二子揽过来抱到腿上,扭头看看后面,瞧见一个空位就让大子去坐。
“我不想坐。”大子抓着椅子背站在冯妙旁边。大子真不喜欢坐,他是小学生,戴着红领巾呢,一旦有老人妇女小孩上车,他又得赶紧让座,不让座人家指不定还说你,久而久之,大子坐公交车都喜欢站着。
“二子,妈妈一开始没相信你,今天是妈妈不对。”冯妙道,揉了揉二子的小脸蛋。
二子:“嘿嘿嘿嘿,哼!”
然后搂着她脖子,傲娇地鼓着小脸道,“妈妈,你都不帮我吵架,那个肖葵真讨厌,不讲理。”
大子说:“你傻呀,她是小孩,妈妈是大人,妈妈跟她个小孩子吵架那得多丢脸呀,我不是都帮你吵回去吗。”
二子咧着嘴又笑了,笑嘻嘻道:“对哦,她那么凶,我们要保护妈妈。”
冯妙:“……”
噗嗤!
二子道:“妈妈我跟你说,谁要说我吓唬男生还差不多,我从来不稀罕吓唬女生。我都不喜欢跟女生玩的。”
“……”冯妙,“谁也不能吓唬,你喜欢小动物、小虫子,可是别人不一定喜欢,有的小男孩也会胆子小。”
大子摇摇头嫌弃道:“主要是你太皮了,说你调皮人家就信,你看你和李旭他们三个人一起玩的,她就光赖你。”
二子:“主要是她就认识我呀,李旭也调皮呀,就赖我,真讨厌,我以后都不稀罕跟她们玩儿了。”想想不对,又补上一句,“我本来也不怎么跟她们玩啊。”
肖玫跟二子又不是一个班的,肖葵跟大子一个班,也就偶尔在大院里玩过,小孩之间相互都认识。
冯妙心说,得亏那两个孩子平常也不在大院,就这样都能闹出纠纷来。
娘儿仨回到家,方冀南一开门就察觉冯妙脸色不对,问了一句:“怎么了?你们俩又惹妈妈生气了?”
“别瞎说,”冯妙给了他一个眼色,故意说道,“我们儿子现在都长大了,都很懂事了,才不会惹我生气呢。”
方冀南顿时就猜到几分,一手一个接过儿子的书包笑道:“那是,我们儿子还是挺棒的。对了,爸爸正在做饭,今晚炖了一个大鱼头,还有拍黄瓜和炒豆角,你们还想吃什么?”
俩孩子的注意力立马都转移到吃上了,大子不太相信地问:“爸爸,你还会炖大鱼头,你现在有长进了呀。”
“熊孩子怎么说话呢。”方冀南嘚瑟道,“等会你们尝尝,今天的鱼头炖得相当不错。”
二子问:“爸爸,你什么时候去买鱼的,我想吃那个辣椒炒小河虾了。”
方冀南道:“我也没工夫去买鱼杀鱼,你爷爷让人送来的,这不是下雨发水吗,人家给他送来两条水库的大花鲢,赶紧让人给你们送一个鱼头来,鱼肉让王姨做成鱼丸,等你们下次去吃。”
“那我下次跟爷爷说我想吃辣椒炒小河虾。”二子道。
俩孩子进房间去写作业,冯妙去厨房跟方冀南收拾做饭,砂锅里炖着鱼头,方冀南已经把豆角和黄瓜都洗好了,冯妙便切豆角、炒豆角,方冀南拍黄瓜。
“怎么回事儿?”他一边拍蒜一边问。
冯妙便嘀嘀咕咕跟方冀南说了一遍,摇头无奈道:“你说我自己觉得我这人脾气就挺好了,今天让个孩子给我憋得一肚子气,才十二三岁的孩子,咄咄逼人的。”
“谁家孩子不是孩子啊。”方冀南道,“卞秋芬就在旁边也不管管?”
“她管什么管?你信不信,她这么一脸为难、不作为,也不跟肖葵起冲突,我不计较我们孩子受委屈,我计较了她还可以说我跟个孩子计较,不管怎么着都是你不对,回去一说,没准肖淮生还心疼她,还落个疼孩子的好名声。”
“你说怎么遇上这家子。本来一点小事。”冯妙道。
“她当然可以疼孩子。”方冀南道,“反正小孩都那么大了,三岁定八十,养歪了又不关她的事。”
“正好,趁此机会,你以后就疏远她点儿。”方冀南笑道。
冯妙:“我还疏远她,我以后还不理她了呢。”
两人说说聊聊,冯妙那点气也就消散了,菜和馒头端上桌,喊俩孩子吃饭。
吃过饭检查完孩子作业,外边到处是水,也没法出去散步,方冀南检查俩小子的作业,然后一家人一起看了会儿少儿频道的动画片,收拾睡觉。
第二天一早积水消退,冯妙自行车还没骑回来呢,早早跟俩孩子坐车到学校门口,俩小子下车去学校,她就继续坐车到西三所。
上班没一会儿,卞秋芬就来找她了,正好徐长远来替庄老传个话,织绣组其他几个同事也在,当着好几个人的面卞秋芬一脸歉意说道:“表姐,昨晚的事情没生气吧,真是不好意思,我专门过来跟你道个歉,小孩子太不懂事了,昨晚她爸好好教训了她一顿。”
冯妙心里真服了这家人,你说你直接不理她吧,人家说你因为个孩子计较,你理她吧,你膈应。
这家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跟他们打交道,好像不管怎样都是你不对。
于是冯妙笑笑说道:“卞秋芬你说你这人啊,这么点小事你还计较上了,一大早刚上班你还专门跑来找我说道,你放心,我们家俩小子皮实,冤枉就冤枉他一下吧,无非挨两句骂,又没怎么着他,没事儿。”
她一边整理桌上的东西一边笑道:“我也知道你为难,你说你的难处我们大家也都知道,都能理解,你们家俩小姑娘大了,十几岁的孩子了,你确实也不好管,打不能打、骂不能骂的,孩子不懂事你也只能为难,一点办法没有,可不就得你一个人委屈着吗,肖淮生真该好好心疼心疼你。”
卞秋芬:“……”
怎么能说的、不能说的全让冯妙给说了,还让她说什么呀?
当着这么多人,卞秋芬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她跑来织绣组这边,本来组里的同事对她也不熟悉,包括徐长远跟她也不熟,这下好了,本来以前肖葵的姥姥闹到单位来,整个单位的人都知道她给人当后妈,经冯妙这么一说,大家都知道她这个后妈跟孩子不对付、日子多么糟心了,这下子别人看她的目光就更异样了。
冯妙:“没事没事,孩子不懂事我还能跟她计较呀,再说这事跟你也没关系,虽然不是你亲生的,可你对他们那么好,小孩叛逆不懂事你也没办法,你又不好多管,我能理解你的难处,你也实在是不容易,说实话我都非常佩服你了,你对三个孩子真是很疼爱,比亲生的还操心。”
不就是要比谁更茶吗。
西三所多好的工作气氛,多好的氛围,冯妙真是懒得跟她来这套,客客气气相安无事不好吗。
冯妙笑着挥挥手:“没事儿,你呀赶紧回去上班吧,这么点小事还值当跑来跟我说道,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小气的人呀。”
说着拍拍卞秋芬的肩膀,推着她往外走,“你赶紧忙去吧,没事的。”
她干脆利索把卞秋芬打发走了,自己就准备开始工作,有同事问了一句,冯妙就笑着说:“没事,小孩子的一点小事儿,我还能怪到她身上呀。”
冯妙说着转身出去,随口跟组里同事道,“你们大家先忙,我先到庄老那边开个手续,上午去趟库房。”
她走后其他同事免不了议论几句,一个同事说:“这女的是档案组的吧,一大早上还专门跑来,我还记得她丈夫那个前丈母娘有多难缠,都说后娘难为,你说她这日子可真够糟心的,图个什么呀。”
另一个新来的年轻女同事小声道:“你没看她身上的衣服,还有她那个皮包,她那件衣服恐怕得我几个月工资了,还得托人从港城买呢。”
“这么贵?”另一个咋舌。
张研究员道:“大家都去忙吧,这一大早上的,我跟冯妙去库房帮忙去了。”
故宫眼下库房条件有限,地下库房还没建起来,丝织品文物本身又不像瓷器、金玉之类好保存,也没有恒温恒湿条件,有的就只能先堆积在那里,这就是冯妙近期频繁出入库房的原因。
她决定把所有织绣类文物都核对排查一遍,对于一些比较重要的东西,要加强修复保护。
即便是专家组的研究人员,进入库房手续也是十分繁琐严格的,经过一道道手续进入库房,冯妙和张研究员捧着档案册子一忙就是几个小时,直到中午下班。
然后冯妙就好一段时间没看到卞秋芬。经过这么一回,卞秋芬自己都不好意思到织绣组这边来了,好一阵子甚至躲着冯妙。
卞秋芬真怕冯妙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一把拉住她,再来一套“你真不容易太可怜了日子太糟心了”之类的。
即便上下班偶尔遇上了,也顶多远远点头打个招呼就过去了。卞秋芬自己都能明显感觉到冯妙对她的态度,以前两人起码客客气气地相处正常,现在两人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比如下班遇上了,冯妙这边跟她点头打个招呼,转脸就跟旁边的同事找个话题聊起来了,不理她。
偏她还做得再自然不过,没有一点刻意痕迹,叫人说不着什么,叫卞秋芬想说都说不出来。
有一回肖微笑嘻嘻问她:“听说你因为小孩的事情,跟卞秋芬恼了呀?”
冯妙:“你看我像因为小孩的事情跟谁恼了的人吗?”
“我看不像。”肖微笑得一脸幸灾乐祸,笑道,“卞秋芬跑来找我诉苦,大意就是说她后妈难为,说肖葵叛逆不听话,不懂事,因为小孩的事情你都不待见她了。”
冯妙:“你看我像因为小孩的事情跟谁恼吗?跟她说不清楚了,还跑来找你诉苦了。”
“人家可不单是来诉苦。”肖微笑道,“她找机会跟我讲,目的无非就是两个,第一大概是知道咱俩处得来,希望我给你们俩调停一下,不想跟你交恶,各方面牵扯都不好看;二呢是更重要的,指望我能帮她收拾肖葵。”
“有一说一,肖葵那小孩得亏你上回管管,我看肖淮生管也不顶什么用。”冯妙道。
“十三岁了,她爸管她也顶嘴,讲不过就哭,说多了也哭,你说肖淮生能怎么办。肖淮生整天忙着上班,原本也没有多少耐心管孩子。”肖微道,“我上回收拾她,那是因为影响到我们家、气着我妈了,孩子是他们家的,平白无故我帮他管什么呀,就她聪明,她唱白脸,让我唱红脸,我帮她出头管小孩,我闲的没事干了我。”
“可是我那个堂哥心疼着呢,觉得她进门就当后妈,这么多委屈不容易,所以什么事都依着她,给她花钱也舍得。而且卞秋芬对三个小孩,吃穿生活上也确实过得去,起码没有刻薄孩子,平常不打不骂的,外面人对她评价可不错的。”
肖微想了想,忽然道,“哎对了,你知道不知道,卞秋芬好像在买古董。”
“买古董?”冯妙想了想说,“虽然一般考古行当的人都不搞收藏,不成文的规矩,不过她现在在档案组工作,也不会上一线工地,买古董也说不着什么,她都买的什么呀?”
“我问过肖淮生,说她就是学考古专业的,个人爱好,她可能对自己眼神也没把握,主要就从国营古董店买,主要买佛像、瓷器、玉器,反正买过好几回了。”
肖微解释道,“大运动之前肖淮生不是刚毕业分配工作吗,都没工作几天就下放回老家了,平反之后给他落实政策,这些年的工资待遇都给他补发了,所以他手里有一点钱的,他前妻那个人死会过,不舍得吃不舍得用的,加上他们现在工资也不低,正好都被卞秋芬拿来折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