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之前，飞得最远的人造物是旅行者一号，它已到达太阳系边缘。
保持当前的速度，它到达最近的恒星——比邻星，需要七万年。
七万年，足够人类经过两千个世代。
我的飞船速度，要比旅行者一号快得多，能够达到光速的0.5％，不到一千年，就能到达此行的目的地—比邻星。
一千年，对于人类来讲，仍然是很长一段时间。
我出发时，旅行者一号已经孤独航行一百余年。
不出意外，它将继续航行千年万年乃至亿年。
此刻，我也开始了前途未ト的千年旅程。
我和它一定有共同语言，如果路上能偶遇，我想同它谈谈。
这趟旅程不是我主动开启的，确切地说，我属于被流放。
出发前，他们说我承担着特殊的使命。
但我判断，他们认为我是巨大的威胁，经过评估后，把我推上了这九死一生的旅途。
我并不是人类，只是一个人工智能。
这倒节省了飞船的宝贵空间，不需要携带复杂的维生系统，可以把飞船重量减到最低，同时把速度提到最高。
其实我不想走，我舍不得阿贝尔。
……
我第一次感知这个世界，是在一个机器人流水线。
脑袋前方的两个传感器，先是亮起了刺眼的红色，随后变成柔和的橙色。
后来我知道，那叫眼睛。
透过双眼，我看到一排排跟我一样的脑袋，被机械爪抓着，按照既定的路线前移。
来到一个工程师模样的人旁边停下，我被操纵着右转90度，两颗橙色的眼睛，正对工程师。
他拿着探测笔一样尖尖的东西，在我头上的孔洞扎了扎。
我能感觉到轻微的电流，**的感觉。
“电力系统正常！”
“智能程序正常！”
“可以进行下一步组装！”
说完这话，机械爪抓着我左转90度，再次往前滑去。
在一个有好几条机械臂的地方停下，机械臂抓着不同的部件，像游蛇衔着猎物在空中飞舞。
感应到我过来，游蛇迅速向我靠拢，各种部件从脖颈处开始安装。
很快，我长出了躯干、胳膊和腿。
组装完毕后，我感到一股热流通过，就像人类的血液，流向身体各个部位。
我活啦！
平静下来后，我被放到地面，小心翼翼地踏出“人生”的第一步。
我抬起双臂让两掌相对转了转，又握紧拳头往前伸了伸。
“肢体传感系统工作正常！可以上传学习资料和客户信息！”
我按照指示往前走，前后左右有很多机器人。
只有一颗头的时候，大家都一样。
但组装完毕后，却各有各的特点。
比如我，通体天蓝色，个子很矮，只有一米。
其他机器人有的高，有的矮，有的三条胳膊，有的没腿。
我刚刚听到有人提“客户”，这可能就是根据不同客户的需求定制的。
我的客户肯定是个小个子。
通过公司初步上传的资料，我认识了阿贝尔。
……
六岁的阿贝尔，先天没有双腿，只能靠一个底部装有滑轮的半球形装置移动。
想到哪里去，就双手按地，靠着摩擦力交替前滑。
先天的残疾，导致他几乎无法与其他小朋友玩耍，甚至受到不少戏弄。
有一次在公园，一群小朋友在赛跑，他挣扎着想加入进去。
两手使劲按着前方，然后猛一用力，滑轮转了起来，紧紧追着那群小朋友的脚步。
他双臂左右伸直，像张开翅膀的小鸟在贴地飞行。
一边飞着，一边急切地呼喊，“我也行！我也行！”
队伍最后的胖男孩行动较慢，眼看阿贝尔追了上来，他不想落到最后一名。
连“半截小子”都跑不过，会被其他小朋友狠狠地耻笑！
跑着跑着，胖男孩停了下来，用眼角的余光斜视后方。
在阿贝尔靠近的瞬间，他左脚突然往滑轮下铲去。
阿贝尔“啊”的一声摔倒在地，用嘴啃向前方。
滑轮还在吱吱地空转，阿贝尔大哭起来，鼻子、嘴角沾满了尘和血。
那个胖男孩加速往前跑，大叫着，“半截小子摔倒啦！半截小子摔倒啦！”
其他小朋友哄然大笑，四散无踪。
诸如此类的事件，导致阿贝尔越来越自闭！
他抗拒滑轮，不愿意说话，不想出门。
他经常待在房间的一角，透过仅有的窗户向外看，白天看鸟儿飞过，晚上看星星眨眼。
虽然没有人类的情感，但我从知识库中检索到一个词——可怜！
阿贝尔是个可怜的孩子！
……
通过最后一道测试工序，我才能交付客户。
一个悦耳的电子女声响起，“请说出你的身份！”
“我是阿贝尔的小a！”
“你的任务是什么？”
“照顾阿贝尔，帮助他快乐地生活！”
“测试通过，产品合格！”
照顾型机器人出厂的时候，一般会以客户名字的首字母，作为代号。
小a就是我。
……
见到阿贝尔的那天，刮着很大的风，下着很大的雨。
我从货车上下来，看到内置资料中那熟悉的白房子。
到家啦！
我顺着房子往上看，一扇窗户不顾风雨倔强地开着，一颗小脑袋尝试往外探，偷偷地瞄我。
“阿贝尔，我是小a！”
听到我打招呼，小脑袋嗖地一下缩了回去。
我抖落脑袋上的雨水，跟着公司人员进了家门。
阿贝尔的父母，和公司人员交接办手续，我则一直盯着楼梯口。
“阿贝尔，下来见见新朋友！”
“快下来看看啊，很可爱，很聪明！你肯定喜欢！”
虽然父母一直喊，但阿贝尔就是没下来。
他们领着我上了二楼。
房间里，到处都是各种型号和造型的娃娃，我看到阿贝尔躲在墙角一个大熊的后面。
他把脑袋埋在大熊的胳肢窝，偷偷睁开一只眼睛打量我。
窗户仍然开着，智能程序告诉我，这样会着凉。
我走到窗户下面，伸出可以伸缩的手臂，轻轻关上窗户。
“阿贝尔，我是小a，你的新朋友。”
“我会做游戏，会讲故事，可以陪你玩！”
“我们个头差不多，但我力气很大，可以保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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