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234年-秋东经100.316度,北纬42.118度天气-晴。
“你说为什么boss就揪着这颗矮行星不放?”
林秋一边盯着屏幕上闪动的数据,一边悄悄朝身旁的张梁出声。
张梁闻言,抬头看了眼总控台上的丁易。
也是他和林秋的博士生时的导师,而后低下头,沉默几许。
“盯好数据,别分心。”他说。
“闷葫芦。”林秋撇了下嘴,又把注意力集中在屏幕上。
虽说这次的发射任务,相比代号”星火”的火星六期拓展任务,听起来更不具象征意义,
但也不是能够马虎了事的。
毕竟要等到下一次冥王星距地最短,就得235年后了。
235年。
林秋一想起这样的时间跨度,就感觉自己的使命感也多了几分。
即使这次,只是对一颗两百多年前,就被剔除出小行星行列的矮行星的载人登陆计划。
平心而论,这是一个疯狂且仓促的计划。
林秋记得,是在博士第二年,某一天,导师在实验室里抽了一夜的烟。
第二天,一向温文尔雅的导师,状若癫狂的在智能光屏上进行计算。
直到导师大脑里的生物辅脑,发出了超载警告,他才恍然回过神来,用颤抖的手,反复按动打火机,贪·婪地把嘴凑到烟头上。
许久,他抬头,双眼通红望向某个方位,喃喃道:“必须去那里,那里有答案。”
……
“二十秒!”
“十秒!”
“十,九,八……”
“点火!”
“点火!”
随着倒数计时的结束,丁易按下总控台上的按钮,火箭轰鸣声通过实时直播信号传入控制室。
尽管隔着屏幕,林秋仿佛也感受到远方地面的震动,他下意识地抓紧座椅扶手,以此平复心情。
伴随着火箭不可回收部分的逐级脱落,钢铁铸就的鲲鹏,扶摇直上。
最终,它将在近地轨道绕行三周,逐步加速到可以完全摆脱地球引力的束缚。
而后,它将途经火星、木星,并借由木星的巨大引力,进一步加速,最终抵达太阳系边缘的那颗矮行星。
丁易手指朝衬衣上口袋探去,却没摸到那包熟悉的红塔山。
他坐下,摘掉眼镜,如收刀入鞘的武士。
“真是个疯子。”他自嘲。
然后重新戴上眼镜,眼神恢复坚定,“但这个世界,往往需要疯子。”
……
宇宙初元92.3亿年,新星季维度轴标相-三维引力起伏偏值-适中。
滴答,滴答。
是星云的雾气,凝结成火种的水滴。
滴答,滴答。
是加工师在暗河上,借着引力绳荡来荡去。
加工师不止一个,但它是最特殊的,它这么想。
别的加工师,看见即将凝结水滴的稠状宇宙,往往一声不吭地前往下一个宇宙。
但只有它会驻足观望,哼着简单的二弦节奏,等待火种凝结。
说实话,这个过程并不迅速,而且还略有危险。
加工师必须小心地牵引着引力绳,以防止自己跌落暗河的漩涡中。
当然,它是最特殊的那个,它娴熟的技巧,使它能在暗河起伏最汹涌的时候,及时抽身,以免自己的三维硅基实体解离。
加工师并不羡慕那些更高维度的思想体,它们往往意味着更抽象与理性。
尽管它并没有见过至高思维体,但这并不妨碍,它腹诽至高思维体,或许已经变成了宇宙中某种至简的规则。
无论如何,加工师还是希望能保持在三维的顶层,这样起码它还保存着硅基实体,并能凭借硅基实体的震动,哼唱二弦节奏。
在稠状宇宙里游荡,要比在稀状宇宙来的简单。
这里的引力绳多不胜数,加工师只需要伸出触角,就能肆意游走。
突然间,加工师停了下来,它看见一颗火种凝结了出来。
而除此之外的星云杂质,则在这颗火种周围环绕,并聚拢成圆点。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不对不对,再来一遍。”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不对不对,再来一遍。”
最后,它不得不承认,环绕着火种的黑点,并不是九颗
而仅仅只有八颗,这让它感到沮丧,九才是它喜欢的数量。
虽然带着一丝不快,但加工师还是开始了调制,能够伴随有圆点的火种,本就不多见。
尤其是在凝结之初,就带着八颗圆点的火种,在这样的火种周围进行调制,能减少加工师的许多工作量。
将火种周围的三维空间,略微折叠出一点褶皱。
以防止调制过程中火种的明灭,对圆点产生不可逆的影响。
然后,加工师拍了拍力场触角,开始了它第384792次的调制。
“那么,我开始了。”
滴答,滴答。
是加工师调制时愉快的哼唱。
……
公元2229年-秋东经116.316度,北纬42.118度天气-阴转多云。
天堂已死,地狱空荡。
这是描述公元2139年以来,世界物理学最富有标志性的语句。
自大一统理论的概念,被提出接近两百年后,伴随着数十位当时知名物理学家的自愿人体冷冻,人类终于无可奈何的承认,基础物理及其理论的发展,已经触及人类智力所能达到的最深角落。
物理学的殿堂,被构筑得空前宏伟,在其之上,再无两片阴云,而是缭绕的雾气。
没有外星文明的智子封锁,也不存在技术奇点、智械危机,仅仅是人类的智力与寿命达到了极限。
在生物与医药学上的科研突破,足以使人类存活到自然寿命的极限,但也仅此而已。
与无穷无尽的物理学知识相比,不过沧海一粟。
自经验主义向理性主义转变后,人类科技的发展,又陷入了线性的颓势。
公元2139年,理论物理最后作出一丝象征性的实质突破之后,纵使人类建造了堪比赤道周长的环太空粒子加速器,其成果,也不过是在巩固现有的物理学殿堂。
人类的应用型科技,仍在不断发展。
但富有远见的人都知道,这不过是现有技术的红利罢了。
科学进入了”黑暗的中世纪”,于是,众多科学家不愿就此逝去,他们选择了尚未完全成熟的人体冷冻技术。
将自己的肉·体,保留在接近绝对零度的冰窖中,以期待世界科学走出阴霾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