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儿子的,怎么可能听不出父亲的声音?
只是我不懂,明明我离家时,他在自己家享受退休生活,为什么会在这儿?
“解释的话,以后再说。”
过了许久,无面人转过身,用那张什么也没有的脸,面对我,“为了不被抓走,你要照我说的去做……”
……
第二天,大批无面人找上门。
但因为没能当场抓住我,加上我坚称,自己只是大半夜无聊,开车兜风拐错方向。
最终,他们没能以“逃亡罪”为由,带走我。
不过,从汽车后备箱搜出的汽油,以及食物饮水,还是给我带来很大麻烦。
我被降低了食物拿取额度,还被禁止驾驶汽车。
无奈之下,我只好找了辆摩托车代步。
每晚来确认行踪的,仍是发出父亲声音的无面人。
他再没说过话。
不过,当我在纸上写出问题,他也会以书写的方式回答。
通过这种无声的交流方式,他告诉我,的确有极少数人,逃出环形公路,不过并非从那晚我走的小路离开。
我将年轻人提到的标记写出,无面人很不屑。
“有太多逃跑失败,被我们抓回来的人,他们的个人物品,就散落在路两旁,你去的小路多了,自然就能发现,这不是什么标记。”
无面人的回答,通常都很详细。
“那什么是标记?”
“我不清楚。我只知道逃离的路并不唯一,重点是你确定选哪条。不过,不管哪条,都比想象中难走,很多被抓回来的人,不是被发现,只是因为走不下去。”
“所以,你大可继续找路,但如果真要逃,那就做好永远不要回头的准备。”
“对了,如果你是我父亲,为什么会以这种形象在这里出现?家里那位又是谁?”
虽然他算得上知无不言,可对这个我最案的问题,他却拒不回答。
我没有放弃。
每次交流都会写下,他被问烦以后,终于提笔写下一句话。
“你如果真想离开环形公路,还是不要知道答案为好。”
当然,与无面人交流的同时,我也没闲着。
虽然生活依旧安稳到让人感觉不到压力,但我还是拿起乐器,继续创作起歌曲。
当然,也在偷偷寻找真正能逃出去的路。
没了汽车,我只能骑摩托,在路上奔波。
这样虽然花费更多时间,但有无面人作掩护,我不仅晚上不用回家,也没有再遇到和上次一样的追捕。
某天,当我拐进一条小路时,注意到了它的与众不同。
路两旁,没有个人物品,只有被踩得东倒西歪长不起来的杂草。
以及寥寥几行,进去就没退回的脚印。
我一看到,就认定,这是我的逃离之路。
“如果真下了决心,那就永远都不要回头。”
当知道我即将出发后,无面人再次写下这句话,“不管前方面对什么,也不管后面有没有追兵,永远,永远都不要停下来。”
“那是我知道的,所有逃脱者的共性。”
写下这句话,无面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我在午夜时分,骑上摩托车,路上已看不到几个无面人。
一想到,明天早上那位无面人,还会帮忙拖延一下,我的心里,就更加没有负担。
一路上,我不敢开车灯。
但当车子在我选定的小路,如音符般颠簸,我的心情,就像被阳光照到一样明亮。
我决定,不管前面刀山火海,后面有无洪水猛兽,都要一根筋走下去。
我戴上耳机。
久违的音乐,陪我从黑夜,走到白天,又从白天走到黑夜。
期间,虽然没有无面人出现,但迟迟看不到终点的现实,也让我焦躁起来。
路上的脚印,越来越浅。
我尝试往路两旁探索,可不但没有新发现,还让自己更累。
到后来,摩托车坏掉,步行的我,速度越来越慢。
最终,我在一座高山前停下。
上山的路,一共两条,一条依山而上蜿蜒曲折,只有车辙印。
另一条,我找了很久。
才发现稀稀拉拉的脚印,分布在山石上,与此同时,还有大量白骨,躺在山脚。
我抬起头,山顶隐藏于云雾间,不可窥见。
我突然明白,山路没脚印,说明步行很难走完,直接爬山近很多,但摔下来,一了百了。
不管选那条,对我这种已经没有交通工具的人来说,都难于登天。
“永远不要回头。”
一想到无面人的留言,我咬咬牙,走向车道。
路比想象中更长,当所有物资用尽,反复播放的歌曲也听到厌倦,我终于来到山顶。
本以为,最难的关卡已经结束,可顺着山路蔓延,后方还有一座高过一座的山峰。
我扔掉耳机,仰躺在山顶,泪水止不住地落下。
就算我真能走完,这看不见终点的逃亡之路,但这次离开的时间,也太长了。
人们说,时间能冲淡悲伤。
如果所有人都已经接受我缺席,那当我敲开家门,是否会再次打破平静?
那样的话,我还有必要出现吗?
巨大的绝望,恰似山顶的浓雾笼罩全身。
我闭上眼,祈祷自己就这样睡去,永不再醒。
……
可惜,我没能如愿。
再次睁开眼,我发现自己身处一方与地狱差不多的空间。
黑暗望不到边,周围宁静到让人忘记时间存在。
我动了动身子,却发现,自己被紧紧绑缚在一根金属柱上。
等视线适应了黑暗,我看见周围还有不少金属柱。
有的空空如也,有的上面同样绑着人。
我尝试与那些人说话,可他们双目紧闭,没有任何回应。
“别嚷了。”
突如其来的机器人声音,攫住我的注意力。
我将视线转向声音来的方向,发现有一大群无面人,整齐地站在正前方。
“他们知道,就算搭话,也没有意义。”
声音再次响起时,无面人分立两旁,中间让开通道,让说话者缓缓走出。
竟是加油站老板。
“多亏他们,不然,你很可能已经死在山顶。”老板摊手指向无面人。
我注意到,他嘴边有件类似耳麦的小物事,人声应该是通过它,才有了变声效果。
“没错,你第一次逃亡时,我通知了他们,所以你失败了。”
老板走到我面前,仰起脖子看我。
那时常挂在脸上的笑容,此刻在我眼中诡异非常。
“不过没关系,这次失败充分证明,就算给机会,你也逃不出去。”
说话间,老板笑容更甚,“这不丢人,因为绝大多数人,都和你一样。”
“但破坏规则,就是破坏规则。”
话锋一转,老板表情变得严肃,“你犯下逃亡罪,必须接受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