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困惑不解。
以至于,在最爱的下午茶会上,也不好意思开口。
无奈之下,她故意制造了与女人的偶遇。
“我会一直住这儿。”
当张太绞尽脑汁将话题引上“凶宅”后,女人给出完全出人意料的答案,“除了别墅,我什么都没了。”
“你可以卖掉别墅,买电梯公寓呀。”张太赶紧为她出起主意,“住的有了,剩下的钱,也足够体面生活了吧?”
“不可以。”
女人没听完,便直接否认,“这里有我和家人的回忆,虽然他们不在了,但我永远都不想忘记。”
女人的理由,让张太语塞。
当她将原话转述给其他太太,小团体再次炸锅了。
“看来,装神弄鬼并不管用嘛。”没参与计划的太太,开始阴阳怪气地挤兑张太。
而不少参与的人,也对自己的行为产生怀疑。。
她们甚至认为,之前种种举措是“小孩子玩过家家”。
“我们可都是有地位的人,用些文明手段吧。”
那些往日就不服张太的人,在王太撺掇下,借机竖起大旗。
大部分太太纷纷响应,这让一向一呼百应的张太,颜面尽失。
出于女人的尊严,她并没参与其他人的计划。
但压不住好奇心,平日里,她又留意起大家的动向。
终于,她明白了所谓的“文明手段”是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起,女人别墅门口,会多出许多垃圾,就算她收走,没多久,还会有垃圾出现。
如果没见到垃圾,那么不是花园里花草枯萎一片,就是窗玻璃被打碎。
而只要中年女人离开别墅,一定有太太接近她。
她们或是故意与女人碰撞使绊,或是装作不经意地,将手里东西,泼洒到女人身上。
每到这时,她们总会抢先开口呵斥,更有人在说到激动时,还会对女人动手动脚。
可不管遭受了什么,女人总是沉默以对。
她略微佝偻着背,即使被为难,也不哭不闹,她总喜欢低着头,双手还会不自觉颤抖。
所有这一切,都被其他太太贴上“怪物”“土包子”之类的标签做文章。
什么怪物,明明是只逆来顺受的绵羊。
张太心里多了几分同情。
可未等她将同情心展露,意外发生了。
某个早晨,女人出门时,踩上门口一块颜色稍深的地砖。
她脚下一滑,眼看要摔倒,赶紧向旁边围栏伸出手。
只是,围栏像薯片一样,脆生生断开,女人仰面摔倒,后脑直接磕在阶梯上,昏了过去。
目睹全程的张太,赶紧冲出门。
女人已经没了意识,张太变了脸色。
她一边呼叫保安,一边拨打急救电话,动静吸引到别家太太注意。
可包括李太在内,所有人都只在远处观望。
被抬上救护车时,一直昏迷的女人突然醒转,她眼珠转动,瞥见担架旁的张太。
“我只想……好好和大家在一起生活。”终于,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了波澜。
可惜,波澜一闪即逝,很快,她又再次闭上眼睛。
……
“我想谈谈,有关那栋别墅,与它主人的事。”
距离女人被送进医院,已过去好几天,众位太太自然不会因此受到影响。
每日例行的下午茶会,轻松依旧。
只不过今天,许久未曾出席的张太,到场后第一句话,就让气氛跌至谷底。
“说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干嘛?”王太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准备继续关于全城哪家医美机构最好的话题。
“事实上,‘213灭门案’到现在都没确定凶手。”
张太用上比刚才更大的声音,强行打断了王太,“至于孙琳,她消失的几年,不过是进了精神病院。”
“果然,你们只想赶人,连对方名字都不知道。”
无视李太的阻拦,张太起身环视了一圈,那些平日熟悉的脸庞,此刻都有几分陌生。
“执法者虽然怀疑孙琳,但一是因为证据不足,二是后续调查中发现,她有严重精神问题,发作时不具备正常行为能力,所以将她送去治疗。”
“又因为病情严重,她整整待了八年,才被认定为可以出院。”
“可为什么就她活着?”王太厉声反问。
“或许真凶故意留她当替罪羊,或许是真凶误以为她已经死去。总之,调查真相是执法者的事,我们只需要记住一点:不能将孙琳认定是杀人凶手。”
虽然身处咖啡馆,可张太感觉,自己又回到了过去的那些天。
那段时间里,她完全抛弃了往日的悠闲做派,自发调查起八年前的案子。
一开始是从网上搜寻消息。
可惜案子年代久远,相关报道草草收场,更多都是网友的主观臆测。
张太又去了图书馆和档案馆,她花费大量时间,翻找当年的报刊和档案记录。
终于,对案子有了基本了解。
可惜,所有文字都没提及凶手,也没交代,唯一幸存者孙琳的去向。
张太无意中,瞥见当时负责调查的执法者的照片。
锁定其中最年长的一位执法者,不出意外,他早已赋闲在家。
张太登门拜访,从执法者口中,她终于了解到了一切。
老实说,她一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做这些。
也许,是女人被送上救护车前,最后一句话打动了自己吧,张太只能这样想。
“可我总感觉她怪怪的。”王太仍在辩解。
“我听负责办案的执法者说,由于长期遭受家暴,孙琳不仅患上严重的精神疾病,行为举止也有异常反应,就是你口中的怪。”张太毫不客气地回击。
“她实在太惨了,丈夫后来因为车祸坐上轮椅,不再有家暴能力。可惜好日子不长,灭门之灾又来了,而凶手,至今都下落不明。”
“我们这么努力地做表率,不就是为了小区,显得幸福又宜居吗?”见王太不说话,张太转而又劝说起其他人。
“无论他住别墅还是电梯公寓,无论他是业主、租户还是物业,都能从中获益。”
“现在,当我们遇到一个背景不完美、身份又奇怪的邻居,为什么一定要用极端手段将她驱逐?”
“更何况,这人唯一的愿望,只是想好好与我们生活在一起。”
下午茶的气氛,破天荒变得沉重。
沉默与尴尬,肆意蔓延。
但至少,每个人都在思考着什么。
……
半个月后,孙琳出了院。
自她回到小区,她的别墅就像脱下旧衣般,焕发了全新活力。
不断有别墅区的太太,带着东西找她。
她们或是在花园,谈论园林与种植;或是在厨房,一边做点心,一边闲聊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