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长得很吓人?”
苏牧侧身让过两名妇人之后,转过身,气定神闲地问。
兼葭轩店老板,也是地支探子沈金子呵呵一笑,圆滑地回话道:“这位爷器宇轩昂,惹人注目也是难免。”
伸手做了个请进的姿势,将苏牧引进来。
然后热络地问:“不知道这位爷,想要看些什么?”
专业的探子,只要不是私下会面,永远披着外衣、戴着面具,不流露出任何破绽。
白水坊是商业坊市,人多眼杂。
沈金子表现得滴水不漏。
苏牧面不改色地点头,随意摸起来一只三股簪,状似感兴趣地说:“随便看看。”
沈金子顺势介绍说:“客观好眼力,这支三股簪,足金足料,每一片雀羽,都是匠人一点一点敲出来的。
“天底下没有见了它不动心的女子,拿来送夫人,再好不过。”
真的?苏牧挑剔地质疑:“若是送当今陛下呢?”
这就触及到老辣的探子知识的盲区了。
确实有一些王公大臣,私底下想着,你一个女帝,皇城之内孤零零一个人,多寂寞?
大臣们家里的这些青年才俊,要是你想挑一两个去陪你,就尽管下手嘛。
虽然知道不太可能诞下龙子,可万一呢?
运气好,这可是一步登天的买卖。
不过这也就是少数人私下里盘算,从没有人敢正面提出。
沈金子虽然做金银首饰买卖,买了金器送女子这种事他见得多了。
但直球瞄准当今陛下的,前所未有。
往大了说,可以治大不敬的罪。
嗯,咱们的主上是异数,如果是他,说不定还真能做到……
“若是那一位,这支簪子反而小家子气了一些……”
沈金子擦着冷汗,进到店面里间,不一会儿,手里小心翼翼地捧出来一个紫檀木的匣子。
放在柜台上,一点一点打开。
“……这支是小店的镇店之宝,恐怕也只有它,才勉强能配得上那位。”
匣子里放着的钗子通体象牙雕成,骨料刻成振翅欲飞的一只凤首,凤目用赤红宝石点缀。
凤尾则是镂空了骨料之后垂下的流苏。
牙白而不显单调,总体而言,走的是低调奢华有内涵的风格。
苏牧刚才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沈金子的店里还真是什么都能拿得出来。
询价道:“这个卖多少钱?”
沈金子一愣,条件反射地张嘴想要报价,又被自己硬生生压住了。
想了半天,伸出五根手指。
苏牧眨巴眨巴眼睛:“五钱?”
沈金子左右张望了一眼,看店里暂时没有人光顾,于是咬紧牙关,豁出去了一般地点头:“成交!”
卧槽我随口瞎说的……
五钱买人家的镇店之宝,就算是自己手下,那也太扯了。
苏大官人要脸。
于是看了眼沈金子,说:“再加点。”
沈金子露出为难之色,搞不清楚自己这位主上的心理价位。
只能试探着问:“那……五十钱?”
五十钱连这么一片凤毛都买不到吧……苏牧白了沈金子一眼,心说你这表面上演掌柜的演的像,怎么到谈价钱的时候就拉胯了呢……
“按照市场价给吧,我也不占你便宜。”
苏牧将匣子合上,推回给沈金子,“帮我包好,回头送我府上。”
“哦……”身经百战的探子愣愣地应下,然后从苏牧的态度上看出,他似乎还有别的事情要办。
所以主上来逛一趟金店,真的只是顺路……
沈金子不动声色,推测地问:“客官……可是在等人?”
倒是很会察言观色……苏牧点点头,闲聊一般地说:“是啊,旁边墨家要开工营建,等着看戏。”
这可让沈金子摸不着头脑了,“看戏?”
苏牧眯着眼睛,从门边望向街角,这个角度刚好可以将搬运木料的墨者们纳入视线。
“嗯,你对白水坊的地头蛇熟吗?”
沈金子瞳孔微缩,心中凛然,语气变得低哑:“一群欺行霸市之徒,仗着身后有少府撑腰,为非作歹!”
他用愤慨的态度,说出重要的情报。
毕竟,地头蛇背后藏着什么人,这不是普通的店老板可以探知的。
他知道苏牧需要这方面的情报,便用这样的方式进行汇报。
“少府?”苏牧听到熟悉的衙门名,冷冷地一笑,“哪里都有他们。”
敏锐的探子从口风里听出苏牧的杀机,立刻继续说道:
“谁说不是呢,少府名义上伺候皇上,可陛下用度节俭,宗亲们便沾了光。
“街头的些许小利也不放过,当真丧心病狂。”
之所以敢这么大放厥词,是因为沈金子清楚苏牧和烈安澜的关系。
对面换了别人,他是不敢下这么重的断言的。
又想了想,他显得有些不确定地补充:“听人说过,少府有一些门路,是往外运送兵器的。”
“听人说?”苏牧周身如罩寒霜,声音冷冽。
言下之意就是,有情报,但情报来源并不可靠,或者说没有十足的证据……
对此苏牧并不意外。
毕竟是民间探子盯梢朝廷,如果事无巨细都能查得清清楚楚,那未免也太看不起朝廷了。
事实上,能查到这一点蛛丝马迹,已经是沈金子身为地支之首专业素养强悍的体现。
“运送兵器……”
苏牧思维不禁发散开,联想到入大烈境内突袭粮仓的那支狼骑。
他们轻装翻过关山,在大烈得到兵器补给……
墨家在这个过程里,还充当了喜亲王的帮凶……好在他们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但问题是,最关键的证人,却在押送兵器的时候被杀了。
再加上现在墨无暇成了苏牧的半个弟子,孤证不立不说,她的指证也很难呈上朝堂,说服衮衮诸公。
当时不觉得,现在想起来,简直心痛的无法呼吸……
就在此时,街头上出现了小范围的骚乱。
路上行人不约而同地退向道路两侧,有的甚至跑进店面,然后畏惧地回头看着。
几名短衣束发的游民,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嚣张地走过长街。
目标明确——
墨者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