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那把马头琴。
北翟军营过了几日才回话——
萧清河驻守北疆,向来见惯了这些场面。
面对北翟的十万大军,他不急不慌,反而私底下派兵去北翟军营里传了话——
要马头琴可以,需得他亲自来取。
以往这种小事,萧清河都会让他身边的副将处理。
可这回,他怒火正没处发泄,就听到有人禀告这事,当即便带着一支小队赶了过去,将那一伙北翟军打得落花流水,四下逃窜。
可恰逢北翟国王病重,王子监国,听说他知道是萧清河亲自出手,便当有大事发生似的,表情凝重地拨了十万大军过来压境。
北疆的天仿佛忽然变了,立刻要打仗似的。
原本教训了他们一顿,且都不算真的上了战场,两兵相接。
而是他领着一群便装的兵卒们打的架,就是不想伤了两国表面上的和气。
每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北翟总有些不安分的小支军队会骚.扰北疆的百姓们,虽是小打小闹不伤及人命,但他们抢夺百姓的东西,终归闹得北疆人心惶惶。
北郡城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他认出了对方,不咸不淡地喊了一声,“王兄。”
北翟主帅不是旁人,正是已经监国的王子,王妃的亲兄长翟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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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清河当然要取。
他记得她有一对马头琴,出嫁时带了一把来王府,另一把留在了北翟王宫。
带着十万大军去取。
两军对峙,阵前交锋。
萧清河立于战马之上,手握□□,睥睨着北翟的主帅。
翟昆冷眼发笑,“我妹妹在你府中香消玉殒,你没照顾好她,竟还有脸叫我王兄?”
萧清河无言以对,眼神沉默,整个人宛如深渊一般,散发着不可靠近的冰冷威势。
翟昆勒马,漠然道:“如今又想要我妹妹另一把马头琴,难不成你连她的遗物都损坏了?好啊,你若是有胆量孤身走入我北翟的军营之中,不带刀枪棍棒,我便将我妹妹的马头琴,双手奉上。”
萧清河皱起眉,身后将士们连忙道:“将军不可啊!”
如今北翟大军十万,他们庆国大军也是十万。
若打起来,有萧清河在,绝不会吃了亏。
可萧清河要是真孤身走入对方军营,那可就真是有去无回了。
萧清河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他捏紧马上缰绳,知道他只要一声令下,身后的大军便可以如潮水般吞噬北翟的军队。
眼前的翟昆他了解,也熟悉。
虽是王子,懂得治国安民之道,可行军打仗上,却很是一般。
然而,萧清河垂下眸,想起她的“遗书”。
她假死离开时,唯一求他的,便是希望他不要对北翟出兵,让两国百姓都能沐浴在和平之中。
打仗,总要死人的。
萧清河重新抬起眸子,翻身下马,手中□□掷到地上,叮当作响。
随之响起的,还有他微哑的声音,“好,本王孤身去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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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北王府。
这几日像乱成了一锅粥似的,仆从们一个个仿佛热锅上的蚂蚁,转得菀雨梨眼睛都花了。
“珍珠,你安静些。”菀雨梨放下茶盏,揉着疲倦的眉心。
“夫人,奴婢、奴婢实在是担心王爷的安危!”珍珠快哭出来,眼眶早就红了。
众人皆知,自那日王爷孤身走入对方军营之中后,已经五日了,再无消息传出,也没人再见过他。
甚至有传言,王爷已经殉国了!
王爷若真死了,不仅镇北王府彻底没落,就连北郡城,也再无安宁之日,日日夜夜都要活在北翟人随时来袭的阴影之下。
菀雨梨望着珍珠担忧急切的眼神,安慰道:“珍珠,放心吧,王爷命大着呢。”
都说祸害遗千年,像萧清河这样的祸害,绝不会就这么轻易死了。
一旁,萧玉宸顶着乌黑的眼圈,绷着小脸,想哭又不敢哭,紧紧捏着拳头。
菀雨梨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摸摸他的脑袋,将桌上那一碟子蜜酥递给他,“吃些点心吧,肚子饱了,便不会胡思乱想了。”
可她的好心,只换来了萧玉宸狠狠的一记瞪眼,“就你心大!父亲下落不明,你却还有心思吃!”
“不吃,难道饿死不成?”菀雨梨见他不吃,自个儿捏了一小块蜜酥,放到嘴里,轻飘飘地说道,“若是饿死了,可就等不到王爷回来了。”
萧玉宸眸子瞪圆,再次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后也闷不做声地拿起蜜酥,大口大口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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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过去。
北郡城,也越来越乱了。
半月了,王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北翟的大军还压在北郡城三十里外的位置,一直驻扎着,像随时就要张开口的巨兽,叫人瞧着便心慌。
虽庆国的军队也在,可到底没了王爷在,就像一盘散沙,半点气势都无。
萧清河不战而屈死的消息越传越烈,听说整个京都都早已传遍,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个个唏嘘不已,朝廷更是因此而动荡不安。
如今,反倒是镇北王府成了唯一一处安静镇定的地方。
没有旁的原因,实在是王爷的侍妾,太淡定了。
她每日该吃吃,该喝喝,一点儿都不忧心王爷身死,她也因此丢掉了荣华富贵的样子。
大家眼睁睁地看着萧玉宸摔了她的碗,指着她的鼻子质问她,可曾对王爷有那么一点点的关心。
她却眼皮一掀,处变不惊地说道:“担心什么呀,这是王爷的计谋,他与我早就说过的。不过呀,这世上他也只信得过我,所以只对我一人说过。看来你这个儿子在王爷心中,可没什么分量呢。”
一番话,大家听得清清楚楚。
虽把小王爷气得跳脚,却安了大家的心。
本来王府众人的心中,王爷就是如同神明般,看不透摸不清,却又无所不能的存在。
既然这是他的计谋,那就一切都在王爷的算计之中。
所以,大家都不必担心,只消安心等着王爷回来,就像夫人那样,
就连珍珠,也被菀雨梨蒙混过关,以为这一切真是王爷的计谋。
她只嘀咕着埋怨菀雨梨,“夫人也不早些告诉奴婢,害奴婢偷偷哭了好几天。”
菀雨梨笑了笑,掩下眸底的心虚,故作高深莫测地说道:“若是太早透露了风声,王爷的计谋便不好成功了。”
其实,她也是最近不得已,才想出这个法子的。
甚至,她都开始怀疑自个儿的直觉不准,萧清河可能真的栽了。
可是,王府现在不能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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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萧清河还杳无音讯,父母却从京都匆匆赶来,说是……替他收尸。
张岑如今什么事都来和菀雨梨禀告,仿佛王爷不在,就把她当成了王府里的主心骨。
没她开口,就办不好事似的。
菀雨梨也头疼得很,“王爷的父母来了,自然好好伺候照顾着便是,你这模样,怎像是如临大敌?”
张岑一顿,然后小心翼翼地委婉说道:“自王爷来北疆行军打仗,一待便是数十年,再未回过京都,老爷夫人也是第一回来这北郡城,只怕照顾不周,住着不会太习惯。”
菀雨梨一愣,这意思,萧清河和他父母已经数十年没见过面了?
看来关系很不好呀。
“北郡城偏僻寒冷,比不上京都那等繁华地方,住不习惯,也是理所应当,想必他们不会怪你的。”菀雨梨连忙随口应和。
不过经张岑这么一提醒,菀雨梨又想起来另一件事。
那萧清河的父母来了,听起来不好相与,与萧清河的关系又不和睦,不管萧清河死没死,这王府的水只怕是要浑了。
她一个侍妾待在这儿,也没什么用处,反而遭人白眼。
更何况,现如今萧清河不在,萧玉宸又巴不得看不见她。
所以,正是离开的好时机啊!
马头琴损坏,萧清河盛怒的结果,便是北翟遭了殃。
现下,王府那把马头琴有损,眼睛里揉不得半点沙子的他,迫不及待想把另一把马头琴也弄来。
他应了北翟的要求,亲自去取。
他的王妃出嫁之前,留下了一把马头琴在北翟王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