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洪景来自认为对造船也有一些浅薄的认识了,毕竟东莱的造船场是自己一手推动出来的,工匠是自己忽悠来的,模型是自己忽悠来的,连建造计划都是自己忽悠来的。
但是这么好几年的功夫,自己的见识居然和眼前的郑之收差相仿佛。而仁川的造船场顶多才三四个月罢了,也就是说郑之收仅仅用了三四个月恶补造船知识,就能和摸鱼了三四年的洪景来不相上下。
要知道他不过是从外表上见过李禧著的那条欧式三桅横帆巡防舰,李禧著身为莱商首领,怎么可能让身为松商行首的郑之收上船观摩。仅仅是从外表,以及其他方面搜集到的造船知识,就能在洪景来面前应答如流,真是人才啊。
“你在松商多少年了?”洪景来真是来了兴趣。
“学生在朴大房属下九年学徒,这才外出为仁川船场行首。”郑之收恭敬的回答。
“哎哟,尚沃,我记得你十三岁入湾商,用了四年半做上本店书(屏蔽)记,又用了五年还是六年,才成了铁山生铁行首吧。”洪景来当初和林尚沃聊过这件事。
在朝鲜,不论是哪个商团,内部都有一定的培养体系。而且晋升的体系也很透明,能者上,劣者下,这才有洪德柱一个xx江边的小门商变成湾商大房,柳成用一个富山浦背砂糖的苦力学徒变成莱商大房的故事。
“是了,下官十三岁进湾商本店,用了十一年才担任铁山生铁行首。”林尚沃也连连点头,他是从小就在湾商干的,知道这其中的辛苦。
眼前的郑之收还不是从小学徒。而是考中小科生员之后,考进士不能,为了养活自己的老娘亲,这才半路出家来学习经商。居然只用了区区九年就独领一行,委实厉害。
“禧著你呢?”洪景来又问李禧著。
“哈哈哈哈哈,我就不提了,我用了十五年才做上行首。”李禧著哈哈大笑。
他经商的才能可能逊于林尚沃,但是李禧著为人豪爽大气,好打抱不平、仗义执言。同时又乐善好施,商团内部谁家有个难的,他都慷慨解囊。在莱商内部乃是人品一流,各个敬重的好大哥。但是这也使得他一直没有自己的本钱买船去日本贸易,亦无力开办门店,独立经营。
如果不是当初洪景来办了一条船给他,又把伪造倭银的事情交于他,怕是他十五年都还是一个书(屏蔽)记,做不上一方行首。
“这么说郑行首胜过你们两人咯。”洪景来也笑了,接连拍了两下手。
“不敢和二位大监相比,学生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郑之收十分的乖觉,立刻谦让起来。
人这玩意儿,一旦拥有了强大的权势,成了高高在上的胜利者,往往就会变得宽容大度起来。因为小人物根本不值得大人物意动,这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的大概实情。
李禧著现在是朝鲜南部三道的最高军事长官外加国家的水军统帅,林尚沃是以财政部副部高配担任特区市长,这样的大人物怎么可能会怪罪郑之收。甚至可能还从郑之收的个人努力上瞧见了自己当年的影子呢,只有喜欢的份,没有生气的事儿。
“好了好了,郑行首好好干,为你们朴大房造一个漂漂亮亮的船场出来!”洪景来勉励了一句。
左右瞧了瞧,总觉得这样走了不行,便索性解下自己大帽一侧的贯子【注1】,将小小的一粒金子交到了郑之收手中。
“这是您的金贯子啊!”李禧著看着洪景来解下。
“无妨!你以后若是来汉[百度小说 .]阳,可以持这枚金贯子来我府上拜见。”洪景来把金贯子交给郑之收,以作信物。
“这,这太贵重了,学生不敢收下。”
“府院君既然已经赠予你,你便好好收下,这是你的机缘。”林尚沃微笑道。
“是了,我等你们造出外洋大船,畅行东西两洋。”洪景来还是很喜欢提携后进的。
“那学生便在此谢过府院君了。”郑之收恭敬的把金贯子捧在手心,退后向洪景来作揖到底。
仁川之行结束,洪景来回转汉阳。现在汉阳再度聚集了从天下八道赶来的士人儒生,全是为了突然举办的黄柑试。
黄柑这东西三四月开花,到了**月就能结果,济州岛的牧使会飞马派遣贡使向汉阳贡献数千枚黄柑,供宫廷内使用,也供李王赏赐群臣和宗亲。
一般只有逢上国家有大喜事的时候才会举办,这次纯粹是为了让大部分士人没空争议仁川开港的事情。但是多少还是为此找了一个不算理由的理由,英宗大王之女和缓翁主(1738—1808)今年八十高寿。这样高寿的王室成员,还辈分这么高,为了给她庆祝,所以普天同庆。
这事情报给这位已经八十的老太太之后,老太太居然权力欲大炽,请求李?能够把她婆家延日郑氏的子弟选为状元。
通榜状元这事情李?哪里敢答应她,只是敷衍了几句。至于大王大妃洪氏更是不待见她,因为当年和缓翁主代为抚育正宗大王李祘,妄图让李祘以母侍之,做李祘的干娘。洪氏身为亲妈怎么能忍,两个人当年曾经大撕一场。
最后还是转到了洪景来这儿,延日郑氏现在一蹶不振,自从郑厚谦(和缓翁主养子)被赐死之后,已经基本鱼腩化,没有多少实力了。到是可以试探看看,属不属于可以拉拢的势力之一。
正准备回复和缓翁主,外面守门的金士龙取了一张揭帖回来。洪景来看他表情很不自然,再看他手中的揭帖。
“洪慈有力,诚不知是何肝肺,有贰心于蛮夷!”
【注1】:《孔子家语·入官》:“古者圣主冕而前旒,所以蔽明;紘紞充耳,所以掩聪也。”贯子就和那个塞聪是一个意思,装饰在耳边,寓意上位者要好好分辨自己听到的谏言,从善如流。在朝鲜只有从二品及以上的高官显宦,才有资格佩戴这样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