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的眼神还没到那么差的地步。
另一边,他目光所停止的那个点。
少女坐在靠走廊的那头,脑袋正好被冰冷的器械顶着,手指并拢成拳至于大腿上,微微颤动。冰蓝色的眼眸明明已荡起波澜却还要装作光滑如镜,可显然效果甚微。
明明恐慌却依旧强装镇定的姿态,虽说破绽众多,但总比旁边那些哭哭啼啼不知在嚷嚷些什么的乘客要好的多。
千里:当然,我装的。
她自然也听到了太宰进来时说的无情话语,仿佛对那人而言这架飞机上所有的乘客都只不过是某个组织首领的陪葬品,达成目的的踏脚石。
‘全部都杀掉也不是不可以’
话语是指向未来的尖刺。她显然担心自己的安危,被这刺引起了巨大的疼痛,不由得浑身跳动一下。
但过于年轻的声音显然让人好奇,少女寻声瞥了一眼,没敢过于明目张胆。
然而就是这轻轻扫过的一眼便让她屏住呼吸。
那人不正是今天要出差回来的太宰治吗。
冰蓝色的眼眸中豁然出现了希翼,但很快便被怀疑与隐约的惧怕所取代。
情绪复杂犹如纵杂交错的蛛网,密密麻麻的蛛丝。
几乎是看到他的瞬间,千里便明白了原由经过,识出缠绕在少年身上的谎言。
看,那虚伪的过去在他身上吐着信子。
由此衍生出的情绪沉淀在湖底,但依旧被太宰望过来的视线穿透过去,扒开上方碍事的石头伸手一抓便被提了出来。
——那是失望。
总的来说,就是一位遇到危机强装镇定的少女看到了救星,却怀疑面前的人是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所谓旧情真的会被这种可怕的人记在心上吗。
再往后便是过去的记忆,由谎言带来的,难以言表的失望之情。
千里:当然,以上全是我装的。
不是没有逃出去的能力,而是千里在看见他进来的时候忽然脑子一转,发现这种情况其实是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眼下,虽不能明确原因,但千里知道自己已经招惹上太宰的怀疑……既然如此,不如让关系颠倒过来,直接把矛头转移到他的身上。
毕竟这对太宰来说也算是好事一桩嘛,每天都要编各种谎话应付自己,看着就觉得好辛苦呢——
另一边,话刚说到一半的太宰忽然卡了壳,其原因自然不用解释。
毕竟没人想到自己处心积虑隐瞒了这么长时间的监护人竟明晃晃地坐在那里看着自己耍大刀,更何况……
她眼中的失望根本就无法在自己的目光下遁藏,即便上面尽是些扰乱视听的东西也是一样。
霎时间,喉咙哽住,心脏像是要破涕而出一般,不受控制。有恐慌感袭过来,像是浪潮,一层一层地在脑海中拍着。太宰不知道自己的瞳孔有没有颤动,只觉得这情绪来的也快去的也快,宛如置身在梦境,空的要命。
在主观上,时间是可以变化的。
漫长的变化在其他人的眼中不过短短一瞬,他们自然不可能看出什么蹊跷。
只见那位少年默默走进来,再也没说过话,只是将手中的木仓指向其中一人的脑袋。
“不可能,你是怎么找……”
话还没说完,一切便随着一声巨响戛然而止。
干脆利落,原来太宰早就知道这人的位置。
唯一能窥见的紧绷嘴角叫人看不出什么,这才是最令人恐惧的点。
在耳边响起的木仓声惹得众人尖叫不已,在这片恐慌之中,太宰轻瞥了千里一眼,遂及转身离去。
漆黑大衣甩起凌人弧度,又如同落幕一般悄然降下。那些威胁乘客的港口黑/手党也跟着退走。
众人不明所以,危机和脱险,来的去的都让人感觉到莫名其妙,所有人都离那个尸体远远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于是便愣起了神。
千里表面上与他们没什么区别,但内心却清明的很:
出乎意料,那孩子意外的沉得住气。到这种时候还记得不暴露他与自己的关系。
否则的话,作为‘普通人’的千里必定会成为与港口黑/手党敌对组织的众矢之的。
“抱歉,出现此次意外是本航公司的失误,等下会依次给乘坐本航班的人办理赔偿手续。”
外面进来一个值班人员如此说道。
而千里仍在脑中过着些关于未来的事:
看来……很快就要搬家了啊,但估计这次不用自己操心。
这次事件给千里带来的唯一烦恼便是后面这堆乱七八糟的手续,当将这些玩意全部处理完毕的时候,已经深夜。
一路上黑漆漆的,什么亮光都没有,连星星都回到自己的被窝里了。
但当千里走到楼前的时候,却看到了来自自己家门口的昏黄灯光。
两三层的小楼,只有那盏高高挂着,似乎在为某人指引回家的路。
千里看着那抹昏黄,嘴角不禁勾起。但当她打开门的时候,却又迅速伪装成了那副受惊模样。
当然,还没到那种人见人怜的地步,否则人设不保。
意料之中,太宰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只换了鞋,黑色的大衣和内里的西装都没脱下来,他现在的装束便是在港/黑那常用的那套。
“哟,千里姐,你回来啦。”
他笑着打招呼,似乎与往常没什么区别。
但千里却敏锐地感觉到,他今天……用讨好这个词比较明确。
太宰伸出手,想帮她将行李拉进来,却遭受到了不已语言表达出来的拒绝。
少女没做声,只是下意识躲开,随后僵硬在原地。
收回手,他垂下眼帘。
迷茫又漫长的时间在这里逐渐流过,没有嘈杂的背景,时间走过的脚步声清晰可闻。
云层积厚,窗外忽然刮起一阵大风,吹的树叶哗啦作响,莫名显示出一股子挣扎的味道来。
“什么时候开始的…中途?还是……”
千里开口,嗓子干涩的像是吞了把沙。
“……最开始。”沉默几秒,太宰决定说出实话。
“是吗,嗯……”
少女绕过他,自顾自地将行李推到一边去。
“我以为你知道的。”
她看向太宰,眼神中说不出藏有什么东西。
“抱歉,不是怪你的意思,说不定讨厌‘谎言’的人只有我一个呢。”她嗯了一声:“我讨厌施加在自己身上的谎言。”
“语言固然可以作为武器,这是我教给你的东西。我只是没想到你竟然对我使用它而已。”
当然是假的,说谎这玩意可是个脑力活。按太宰这种性格,自然不可能将‘说谎’这个基本已经刻在骨子里的本能给改掉。
但自己是在诱导。
——将这个技能修炼到更深一层,毫无破绽,事无巨细。就算是之后也不能在其他方面露出马脚。
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绝对不能再发生第二次。
说来也巧,自己这次其实是补票上机,也就是说,登记名单上其实没有自己的名字。
也难怪太宰阴沟里翻车。
“……剩下的明天再说吧,我今天,心情不太好。”
话就到这,千里正想转身回书房,却被身后的太宰抓住了手。
很轻,仿佛一挣便能拜托,但少女并没有选择这么做,只是回头看着。
被前面的刘海遮住了,什么都看不到。
“生气的理由只有这些吗,没有其他的?”他问,似乎对此颇有疑虑。
“其他的是指?”
“就是我工作的地方啊,港口黑/手党,你也知道的吧。”他说着抿紧了唇:“横滨市的暗部,最大的地下组织。你可是被他们与其他组织的战争卷进过很多次。”
“而且,你也感到害怕了吧,就在刚才。”
他语气淡淡,没有过多的修饰。
但千里却感觉他的手在逐渐用力。
“我不会看错的,你在害怕我。”
“这很不对啊,为什么不对此产生质疑呢。”
看了他半晌,千里觉得自己高估了这个孩子。
仔细想想,太宰今年也就十五六的年纪,还没到这个世界的法定成年年龄。
现在又不是战争时期,让孩子好好享受成长才是一个家长应该做的事情。
没有必要要求他做到那种地步。急于求成只会适得其反。于是她说:
“因为我信任你。”
话音刚落,太宰便抬起头看过来,露出的一只眼睛中流露出几分惊讶,像是徘徊在宝石中的流光一般。
“露出这种表情就没必要了。”
“我可是养了你三年不止的诶,还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吗。”
“其余的话我不想多说,今天心情很差。”
点到为止。
挣脱太宰的手,千里头也不回地溜走,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显然还是在气头上。
“但是呢,今后可就说不准了。”
关门前丢下这样一句话。
这事解决的似乎比预想的要简单。
他可没那么单纯,以上情形可并不是百分百的真情实意。
佐料的填充会使菜肴变得更加美味,苦肉计也是如此。若要再不行,他还决定加点眼泪进去。
太宰虽说是这么想……
但还是三天没敢去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