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堂里火药味浓郁,周围的夫人小姐们窃窃地议论,有说方姝儿胆量大,连陆韵茜都敢得罪;也有的说陆韵茜霸道,仗着爹是官,出不起价要强买,总之各有自己的立场。
在场的人先前之所以全围着陆韵茜,乃是想巴结陆同知而已,并非真心交好,眼下见方姝儿公然跟她叫板,众人也乐得坐山观虎斗。
这时侯本该倪掌柜出来打圆场,平息纷争,可他眼中闪烁了几下,淡定站在一旁,丝毫没有要劝架的意思。
他心里想的是:既然两边都不好得罪,那么就干脆不管好了,反正照目前的形势看,两人无非就是死命拼银子,正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自己当一回渔翁,岂不美哉!
陆韵茜气得娇躯轻颤,方姝儿对自己的话听而不闻,反而授意丫鬟出来对峙,分明就是不把她放在眼内。
若单是一个方家,她倒不怕,可方姝儿背后还有一个詹家,她就不得不忌惮了。
因此,陆韵茜强忍住胸中怒意,放低姿态对方姝儿道:“韵茜不知在哪里得罪过姝儿小姐,若有就请姝儿小姐明言,我在此当众向你陪罪。”
方姝儿抬头,目光离开桌案落在陆韵茜面上,委屈地说道:“陆小姐切莫要开玩笑,咱们今日只是买件女儿家的首饰,怎地就闹得这样严重了?姝儿真的极喜欢这只凤钗,一时没忍住抬了价,倘若陆姐姐觉着妹妹我不该与你争,那我也无可奈何。俗话说民不与官斗,姐姐的爹是官,而我不过是平民百姓家的女儿,如何敢得罪姐姐。”
陆韵茜怒极反笑,道:“姝儿小姐是说我仗势欺人?”
方姝儿面不改色,敛眉道:“姝儿不敢。”
陆韵茜气血一阵翻涌,粉面泛红,尽管她提醒自己要注意身份,可仍是忍不住予以还击:“姝儿妹妹家里银子是多,不过好似也没多到可以肆意挥霍的地步,今日妹妹用银子来打姐姐的脸,恐怕也是仗着有未来夫婿撑腰吧?”
话里满是讽刺的意味,直接说方姝儿敢这样任性妄为,是借了詹家的光。
方姝儿望着陆韵茜,不气不怒,淡笑着道:“我嫁给表哥,两家是亲上加亲,原本就是同气连枝,何来撑腰一说?”
陆韵茜无话可答,因方姝儿说的没错,方家与詹家不但是姻亲,在生意上也有合作,方家织出来的布料,大部分是由詹家分销出去的。
两家利益相关,共同进退。
只她好歹也是堂堂官家小姐,倘若颜面任由一个商户女践踏,往后别人还不得笑话死她,连带着父亲也要落人话柄。
陆韵茜咬住贝齿权衡了下后果,冷笑道:“姝儿妹妹不缺银子,但姐姐我今日也想争口气,这凤钗我出七百两。”
一下子又涨了一百两,袖手旁观的倪掌柜开始不淡定了,巴不得这二人吵得再凶一些,价格再往上涨一涨。
“八百两。”方姝儿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立马加价。
“九百。”陆韵茜咬牙跟着。
倪掌柜激动得搓起了手掌。
榴花不经意间瞥见倪掌柜的小动作,暗骂一声“奸商。”
“一千两。”方姝儿依旧没有一丝犹豫。
天呀,看来今天是要赚翻了!
倪掌柜的眼神越来越亮,几乎喊出声来了。
“方姝儿,你休要欺人太甚。”陆韵茜终于忍不住爆发了,怒声喝道。
方姝儿唇角浮起一抹不屑,摆出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样子道:“朝廷律法也未规定买东西不可以竞价,众目睽睽,你我公平竞争,陆小姐却说姝儿欺人太甚,不知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你自恃貌美,不甘处处屈居我之下,以为我不知晓?今日故意抬价,无非想压我一头,借此出气罢了。”陆韵茜彻底被激怒,将方姝儿的意图点破,不再顾及情面。
“陆韵茜,你还要不要脸?论美貌,我不输于你,论家世,你爹不过是五品同知,而我方家交好的朝廷大员中,官阶高的比比皆是,也不知你哪来的脸说我处处居于你之下?”方姝儿毫不示弱的反呛陆韵茜。
众夫人小姐见她们二人撕破了脸皮,都在偷着乐。
陆韵茜气得发抖,一时不知做何回应。
因为人家有钱,钱多能通神,方家财大势雄,方姝儿的确有跟她叫板的底气。
方姝儿见陆韵茜不做声了,脸上流露出几分得意之色来。
陆韵茜的丫鬟不忍小姐受气,出声讽刺方姝儿道:“士农工商,你家再怎样财大气粗又如何,终究只是个商户女,我家老爷却是朝廷命官,论身份地位,你也配跟小姐相提并论?”
她这话一出,诸夫人小姐的脸色都不那么好看了。
因她们都是商户人家的内眷,虽有家财万贯,可论及身份,始终低人一等。
陆韵茜听见丫鬟的话,感觉不妥,忙喝斥道:“采萍,不得胡说!”
叫采萍的丫鬟是一时口快,经小姐一喝斥,立马醒悟过来得罪了人,可话已出口,收是收不回来了,只委屈地道:“小姐,婢子是看不过眼你受人欺负才失言的。方小姐不是说老爷官位低么,可小姐你已经跟工部侍郎何大人的嫡子定亲,不久便是侍郎大人的儿媳妇,何必平白受她人的气。”
话一说话,全场皆惊。
工部侍郎官阶正三品,算是真正的朝廷大员,陆韵茜居然这样好命,马上就要嫁给朝廷要员做儿媳妇了,并且还是嫡子。
陆韵茜观察周围人的神情,心中涌上几分傲然之气,身体挺得笔直,官家小姐的高贵气势显露出来,像是一只落入了山鸡群中的凤凰。
方姝儿脸色红白交替,她的未来夫婿俊朗多金又如何,终究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商人,而对方嫁的是侍郎大人的儿子,那样的地位,她这辈子都无法企及。
倪掌柜怕事儿再闹大,到时两人都不买就麻烦了,赶紧出来打圆场,“二位小姐都是天香国色,家里也是一个有钱,一个有势,何必为一桩小事伤了和气!这事全赖我思虑不周,订货时该多订一套的。”
陆韵茜到底是出身在官宦人家,涵养强于其他人,心态很快便调整过来,微笑道:“倪掌柜不必自责,你又不是神仙,怎能未卜先知,今日之事与你无关。”
言下之意,是方姝儿故意找茬。
方姝儿娇嫩的双唇抿得紧紧,不发一语,她一切引以为傲的资本此刻在陆韵茜面前变得一文不值,再拿什么去跟别人比?可是从小到大养成的高傲无法令她俯首认输,唯有倔强地强撑着。
她心中想道:不就是个三品侍郎吗?方詹两家结交的朝廷要员中比这高的又不是没有,有什么了不起。
夫人小姐们围着陆韵茜向她道贺,陆韵茜礼貌地回应着,将方姝儿忽视在一旁。
方姝儿也不说放弃争凤钗,情况就这么僵持着。
榴花见此情景,上前去与方姝儿道:“方小姐,这支风钗虽华贵精美,可也不是谁都适合戴的,你别买了吧!”
她这一开声,立刻将全场人的目光全吸引过来了。
陆韵茜也停止跟一众人应酬,好奇地看着榴花。
方姝儿不明榴花的意图,疑惑地问道:“为何?”
榴花笑着道:“凤钗上点缀的宝石是祖母绿,用来做女子佩戴的首饰倒是极好的,只不过看上去比较老气。这支凤钗若是戴在你的头上,会令你的姿容失色不少,还不如去年油坊开张那回的装扮,清爽简单,却更能突出你的美貌。“
方姝儿听了,若有所思。
首饰压人的说法她也曾听说过,太过华丽繁复的装扮会抢去女子自身容貌的光彩。她的五官脸型偏娇媚,用祖母绿做点缀的首饰确实不适合戴。
榴花观方姝儿的神色,心中了然,低头将桌案上的所有首饰扫视一遍,挑了一支白玉牡丹流苏簪来,道:“方小姐生得这样娇美,戴这支簪子更为合适一些。”
她这样做的目的倒不是有意替方姝儿解围,而是等得不耐烦了,出来这么半天,什么都还没买呢!
方姝儿正想找个台阶下,榴花此举无疑是打瞌睡送来了枕头。
她趁机借坡下驴,笑道:“榴花妹妹说的不错,这簪子着实更适合我戴。那就听妹妹的,不买那凤钗了。”
春秀语气傲然对那一干夫人小姐道:“我家小姐天生丽质,清水出芙蓉,不戴那些华贵的首饰也能美若天仙。”
那些个夫人小姐不置可否,暗里撇嘴。
陆韵茜注视着榴花,摸不清这个衣饰寒酸的少女是什么来路。
榴花察觉道陆韵茜在审视自己,遂抬眸坦然与她对视,微微颔首,然后道:“这位小姐眉目疏朗大气,气度娴雅端庄,若是戴上那支祖母绿的凤钗,倒是相得益彰。”
陆韵茜略作思索,微笑对榴花道:“听姑娘说话不是一般人,为何在城里我从未见过姑娘?”
榴花含笑答道:“我是近日才从茶县来州城的,身份低微,小姐自然未见过我。”
“原来如此。”陆韵茜点点头,又道:“姑娘能与方小姐走在一起,必定不是等闲之人,身份低微这种话还是莫要说了。”
榴花淡然一笑,道:“我只是一个出身在乡野之地的农家女,来州城办事客居在詹家,承蒙方小姐不嫌弃,陪我出来采买一些东西而已,多谢小姐的抬爱。”
陆韵茜更迷惑了,一个普通的农女竟然被詹家封为上宾,还让方姝儿亲自相陪,这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