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从谢玉舒口中,叶煊才知道朝中似有大事,甫一散朝,皇帝便又将重要大臣们招进了勤政殿说话,气氛貌似紧张。
谢玉舒本来是遵循大嫂伯阳郡主的嘱托,来给他忙了几天没归家的大哥送早膳的,就在乾元宫等了又等,大哥没等来,等来匆匆的太监总管赵安,便让他帮忙来文渊殿知会叶煊一声,顺便带他去寿康宫请安。
叶煊这会便明白谢玉舒这个规规矩矩的人,怎么突然就来洛华宫了。
只怕有事是真,凑巧是假。
帝王向来疑心,如今二皇子及冠在即,四、五皇子过几年也将入朝听政,各派已经有争斗之心,叶煊同谢玉舒确实接触良多,难免惹来猜忌。
昨晚虽没有敲打逼问,却表现的那般明显,母亲性子单纯天真了些,也不算愚钝,该是看出了一二分,自皇帝起轿后,宸娇殿就沉寂的有些异常,怕又是对着镜子在因为皇帝的试探猜忌而落泪吧?
也不知心中可有过后悔?又或者只是单纯不想去见太后和宫妃们吧?
叶煊心中情绪复杂难辨,面上笑意清浅软糯,眼眸干净明媚,跟着谢玉舒往寿康宫走去。
太后喜清净,常年居住寿康宫中赏花,今日许是大寿,宫内甚是热闹,老远就听见了里头的说话声。
叶煊这些年低调,借着养病在宫中几乎不露面,门口新来的小太监不识得他,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唱礼。
谢玉舒心疼的看着孩子沉静的侧脸,仿佛已经习以为常,连忙上前主动道,“这是西宫的殿下。”
西宫只有一座洛华宫,洛华宫住着宠冠一时的良妃,昨晚上陛下刚翻了良妃的牌子,在宸娇殿宿了一夜。
“殿下恕罪,奴才眼拙。”小太监立刻跪下赔了罪,拉长嗓子唱礼,“七殿下到——”
这一嗓子像是惊扰了什么,内殿里头都跟着静了静。
谢玉舒顿时更心疼了,推翻了心中送到就走的想法,抓住叶煊的手宽慰的捏了捏,小声道,“莫怕,我随你进去。”
年纪小果然就是容易心软。
叶煊做出感动的样子,眉睫颤了颤。
谢玉舒又拍了拍他的手背,才规矩的将手背在腰后。
太后跟前的老太监夏春从里头出来,打眼一眼,目光率先落在谢玉舒身上,有些惊喜,脸上堆出满脸的褶子,尖着声音给里头提了个醒,“谢三公子也来了!奴才见过七殿下,见过三公子,外头暑气重,快随老奴进来吧。”
宫殿里一连串放了许多冰桶消暑,甫一进来还有些凉,叶煊默默运转内力腾挪了一周天,四肢的温度才恢复正常。
太后和嫔妃们都在内殿说话,穿朱红宫服的皇后和穿玫红色宫妃的德妃一左一右坐在太后身边,太后正拉着德妃的手说话,下首依次坐着越贵妃、淑妃、贤妃,以及其余有孩子较得宠的宫妃。
满室沾染脂粉香气各有特色的美人,反正是没空出一个位置。
叶煊进去见礼。
太后不怎么待见他,平平淡淡的点了个头,正要他起来,却听一声娇笑。
淑妃状似关怀问道,“良妃妹妹没来吗?”
太后和德妃同时皱了皱眉,皇后眼神变得怨毒起来。
叶煊不怵,答的四平八稳,“母亲身体不适,卧病在塌,煊儿替母亲向皇祖母赔罪。”
“无碍。”太后意兴阑珊的摆了摆手,直接让他退下,却留了谢玉舒说话。
正如良妃不想见到她们一样,太后也不想见到良妃。
老太监夏春亲自将叶煊送出来,笑眯眯道,“后厨准备了午膳,七殿下可以到安宁园赏赏花,几位殿下都在那里。”
“多谢夏公公指路。”叶煊道了谢,目送他进去之后,表情就冷淡下来,隐隐能听到里头的交谈声。
太后问询谢玉舒的学问,皇后刻意提起六公主叶灵,谢玉舒都应答妥当规矩,哄的大家都喜笑颜开。
淑妃夸谢玉舒额带上的血玉珠好看,想要讨要,却被谢玉舒委婉的拒绝了,“此物是友人赠送,不便送人。”
他恳切地道,“小臣有一珍珠玛瑙串成的头饰,西域风情,娘娘肤色白皙,想来极配。”
淑妃本来心里不爽,被这么一夸又好起来,连连应好。
气氛再度融洽。
叶煊阴郁的心情也莫名得到了安抚,眉眼间带上了几分满意。
“走,去安宁园。”
春夏服侍了太后三十多年,深得太后信任,他那一番话,想来也是太后的意思,叶煊虽然可以找借口推辞,但未免落人话柄。
良妃不在,他总要留着。
叶煊不想跟其他人碰上,影响心情,就走到安宁园入口的桥上,要了一点鱼食坐在假山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往水里抛,喂里头肥胖的锦鲤。
叶煊很坏,他每次只抛一点鱼食,等那群锦鲤成群结队过来抢食,等他们吃完了刚散开,又丢下一些,引诱这群肥胖过度的鱼们笨拙的跑回来。就这么游回来游回去,水波涟漪不止,倒还算逗趣,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无聊。
泰安窝在树上,看主子撑着下巴饶有兴趣的给这群肥胖过度的胖鱼群减肥,颇觉无语。
他们坐的位置比较隐蔽,后有假山阻挡,前有树木遮荫,左有大桥,右有茂密的花团锦簇,只要不是从中间穿过来,不刻意注意是看不到他们的。
然而偏偏,仇敌总是狭路相逢。
若说叶煊是因为身份尴尬而跟皇子们格格不入,那么叶灵就纯粹是自己作的。
她被宠惯的任性蛮横,动不动就爱挥鞭,偏偏欺软怕硬,大皇子三公主不敢找,二皇子一碰就倒,四皇子、五皇子相继长大习武,八皇子怂兮兮不会在他面前出现,剩下的九皇子受尽宠爱她不能碰,十公主年纪太小她不屑欺负。
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和她年纪差不多又没有身家背景的叶煊能做沙包出出气了,偏偏最近这沙包运气极好,一直跟三表舅同行,她上次还在他身上吃了个闷亏,又被母后罚了禁闭。
叶灵心里气极怒极,周遭一片花草都遭了殃也没能息怒。
伺候她的太监宫女皆战战兢兢。
忽然有人遥遥一指对面,“呀,那好像七皇子?”
叶煊徒然有种被恶意缠绕的感觉,丢鱼饵的手一顿,对面两个太监走向池岸,手里拿着石头,作势往这边丢来。
泰安已经落在了他身侧,石头砸进水里,巨响声中炸起硕大水花,鱼群受惊飞快四散。
“砸,继续给本公主砸!”叶灵慢悠悠的穿过走廊,坐到岸边的小亭子里,无比闲适的模样,笑声带着浓重的恶意。
一瞬间,叶煊心情变得非常恶劣。
他面无表情的听着砸向水面的“咚”声,看着不停升起又落下的水幕,捡起了脚边的一颗小石子,遥遥看着对面亭子里的叶灵,眼眸弯弯,慢慢扯起一抹笑。
“咚!”
石子精准的穿透漫天的水幕击打在叶灵脚腕,她顿时脚下一软,尖叫了一声。
“噗通”跌落水里的声音,雨幕还没消停。
叶煊阴沉着双眼,含着笑容,走下假山,在尚未平息的水雾中,主动跳进了池水里。
他潜入水下,在扭曲的水中如鱼儿一般破水前行,猛地抓住了一只脚踝。
“七殿下落水了——”泰安气沉丹田扯着嗓子大喊,声音震天响,把对面婢女要喊的“六公主落水”直接噎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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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莲花七殿下,专治刁蛮任性各种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