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江镇左路的毛仲裕率部,从红嘴堡向西,前出到建虏境内发起的袭扰作战,就像是一道命令一般,很快就在辽东半岛的东海岸带来了一串的连锁反应。
十月二十日的上午,望海堡内的东江镇左路明军,带着毛仲裕给他们送来的形式火器,也开始尝试着离开了险峻的望海堡堡城,往西北方向奔袭了二十里,突然从侧面袭击了建虏镶白旗在小黑山的一个前哨据点。
闻讯而来的上百骑建虏镶白旗披甲旗丁,在追击这股明军的路上遭遇了伏击,被明军用弓箭、手榴弹和燃烧弹打退,四十余骑建虏镶白旗骑兵在伏击战中被杀。
紧接着,金州城的明军开始出城北上,在大黑山上伐木筑城,而隶属东江镇左路总兵府的长山岛、石城岛、大鹿岛等沿海岛屿上的明军,也纷纷乘船登岸,向距离海岸不远的那些新建的女真庄屯发起了攻击。
一时之间,平静了许久的辽东半岛之上突然烽烟四起。
坐镇复州城的镶白旗旗主多铎,很快就陆续收到了明军袭击镶白旗旗下庄屯和驻军城寨的消息。
这些袭击,有的来自南面的金州城明军,但更多的却是来自东面海上盘踞各个岛屿的东江镇明军。
十月二十二日上午,不满十六岁的建虏镶白旗旗主多铎,在复州城的镶白旗衙门里,紧急召集镶白旗总管大臣伊尔登、协管大臣萨穆什喀,以及固山额真图尔格,梅勒额真谭布、巴笃理等人商议应对之策。
伊尔登等人到齐之后,多铎上来就阴沉着脸说道:“不把东江镇左路彻底根除,我复州之地一日不得安宁!这几日南面东面传来的消息,你们也都知道了,说说吧,如何措置!?”
若是单纯论卖相,多铎也算是一个小帅哥,身材虽然消瘦但却高大挺拔,兼且长得唇红齿白面貌清秀,此时头上戴着那种帽檐上卷的黑狐皮常服冬帽,盖住了那根让人恶心的金钱鼠尾,倒也颇有一副男生女相、温文尔雅的白面书生模样。
只是说话间那一双细长眼一张一合流露出来的阴狠光芒,却破坏了他的富贵公子气象。
奴儿哈赤时代留下来辅佐多铎的老臣伊尔登,此时听了多铎这话,立刻躬身说道:
“主子!以奴才之见,此番登莱和东江两地明军,出兵袭扰我大金后路,这都是意料中事!
“大汗誓师出征之前,曾召见各旗总管大臣,并传旨留守四旗衙门各员,东江与登莱方向务必以稳守为主!
“以奴才之见,此番登莱与东江明军之作为,虽然看似针对复州,实则乃是狗急跳墙,其意恰在乱我后方,达到牵制大汗西征和南下之目的!
“登莱与东江明军越是狗急跳墙,则越是说明大汗所领之大军已入明边,说明大汗在明国大胜在望!
“当此之际,主子统镶白旗大军坐镇复州把守南路门户之地,尤应镇之以静,且勿轻举妄动,反而为敌所乘啊!”
伊尔登说的话没有错,只是正在年轻气盛时期的旗主多铎,却并不这么想。
多铎在六岁的时候就被老奴奴儿哈赤封为了贝勒,并且成为实领女真八旗之一旗的旗主。
自打记事起,他所耳闻目睹的以及经历的一切,都是女真八旗劲旅横扫辽东明军和塞外蒙古和东国朝鲜,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所向披靡的光辉事迹。
这让他小小年纪就问狂妄自负无比,根本不把汉人、蒙古人、朝鲜人以及举目所见的其他任何敌人放在眼里。
后来在与明军的历次作战之中,多铎常以一个旗主贝勒,甚至是亲王的身份冲锋陷阵,有的时候甚至敢只带着随身护卫数百人,就去冲击明军上万人甚至数万人的大阵,这是什么行为?
或许说他这么做是一种勇敢,其实并不是。
这是一种骨子里的狂妄!
这是一种对于明军甚至是对于汉人的一种骨子里的轻蔑!
一种女真人必定无往而不胜的自负!
当然,在原本的历史上,多铎的这种自负和狂妄,一次又一次地获得了明军或者其他汉人军队的配合演出,也因此一次又一次地取得了令人惊叹的成功。
但是这一次,大明朝这边在悄然发生着变化,而多铎的性格却依然狂妄自负到了极点。
伊尔登说完了劝谏的话,协管大臣萨穆什喀马上表态支持,对多铎说道:“主子!伊尔登说得不错!大汗前番让人传回消息,说是大军西行一路顺利,如今想来到了这个时候正在攻略明边!主子若为大局计,此时我大金后方实在宜静不宜动,以免朝鲜、宁锦和旅顺之明军有机可乘!”
听了这两个旗下大臣的话,多铎的脸色立刻就阴沉了下来,薄薄的嘴唇紧紧地抿着,嘴角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笑容。
伊尔登是奴儿哈赤留下来辅佐多铎管理镶白旗的老臣,而萨穆什喀则是黄台吉继承汗位后安插到镶白旗的协管大臣。
这两个人能够坐稳镶白旗总管、协管大臣的位子,当然是得到了黄台吉的认可与支持。
也因此,在多铎年纪渐长之后,对这两人就不是那么满意。
到了这个时候,这两人一唱一和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虽然是为了大局好,甚至也是为了多铎的镶白旗好,不过这些话听在多铎的耳朵里,却让他的心里颇为不爽。
“伊尔登!萨穆什喀!你们两个是老糊涂了吗!你们当年跟随先汗东征西讨每战先登的勇气哪里去了?!
“先汗当年以十三副盔甲起兵,数十年间历经大小数百战,乃有今日之大金国!如今本贝勒统领镶白旗二十个牛录六千女真勇士坐镇复州,面对区区东江左路一再来犯之明军,你二人却再三阻挠不许出兵,你二人究竟是何居心?!
说到这里,多铎仰着脸斜视着伊尔登和萨穆什喀二人,一字一顿地缓缓说道:“记住!你二人,是我镶白旗的奴才!不要站错了你们的位置!”
多铎这么说了之后,他的态度就已经很明显了。
这个时候,多尔衮兄弟的亲信镶白旗固山额真图尔格突然打千跪地大声说道:“主子!明人素来胆小怕事、懦弱不敢战,此番胆敢袭扰我边境,必为其上官所逼迫驱使!然则其毁我庄屯、杀我百姓,若是我等对此无动于衷,今后复州乃至辽南之地恐怕永无宁日!
“请主子安坐复州,奴才愿率军三千去破金州,不破金州奴才甘领军法!”
图尔格说完这话,另两位多铎亲主旗务之后提拔起来的亲信梅勒额真谭布和巴笃理,也站出来打千跪地说道:
“正该如此!明人即便不来攻我,我等早晚也要灭了他们!况且此番他们胆敢主动挑衅,若是不给他们一个足够惨痛之教训,他们或许以为我镶白旗软弱可欺!”
这几个人的话说出来,令年轻气盛的多铎十分满意。
过去女真人穷困,到了冬闲的时候,常常成群结队外出抢掠别的部族。
而抢掠得来的东西,部分上缴上官领主,部分留给自己支配。
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了现在。
也因此,女真八旗的各级领主几乎无一例外都是战争狂人。
这一次,多铎想要出兵,这个事情对于图尔格、谭布、巴笃理这些直接掌管镶白旗各个甲喇和牛录的将领来说,相当于又是一次积累战功和发家致富的机会,所以人人支持。
伊尔登、萨穆什喀虽然老谋深算、头脑清醒,但是面对如今越来越有主见、越来越强势的旗主多铎,他们作为管理旗务的大臣或者说奴才,却也无可奈何。
最后,伊尔登、萨穆什喀两人请求多铎在出兵之前,遣人将出兵的决定报告给坐镇盖州的多尔衮知道,多铎也同意了。
就这样,从十月二十二日午后开始,驻防在复州城中的镶白旗护军摆牙喇兵,以及分散驻防在复州城周边的镶白旗领地之上牛录旗丁,很快就进入到了家家户户皆备战的状态之中。
到了十月二十四日上午辰时,镶白旗五个牛录的护军摆牙喇兵,以及三个甲喇十五个牛录的征募旗丁,在各自牛录上官的率领之下,自备鞍马弓刀甲胄干粮,云集复州城外。
经过伊尔登等人的再三请求,急于亲自率军出征的多铎,最终作出了一些妥协和让步,同意率领一个牛录的护军摆牙喇、三个牛录的镶白旗征募旗丁留守复州城。
多铎派出伊尔登与图尔格两人,率领精锐的镶白旗护军摆牙两个牛录、镶白旗征募旗丁六个牛录共计两千四百人,往东剿灭东江镇左路频频上岸袭扰的明军,并彻底拔除红嘴堡、望海堡这两个东江路留在辽东半岛上的最后据点。
与此同时,派出萨穆什喀与悍将谭布,率领同样的兵力往南,去攻取多铎一直都想要攻取的金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