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铉到陆家小院时,钱钏恰好不在。
“姑娘和大夫人往城外去了!”门子老沈说道。
“城外?”温铉失望道。
钱钏为了向嫣红证明自己很会赚银子,带着往京郊的田庄去了——她如今手里除了银子,也只有田庄了。
嫣红知道她是想向自己显摆能为,便点点她的鼻子道:“我早就知道你的厉害了。前些日子我从宋州府城过的时候,就瞧见那个望江名苑了,真气派。当时听人说是你造的,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钱钏挺直背,得意地说道:“那是自然!”
两人到坐着马车到田庄时,钱钏带着她在庄子里里外外转了一圈,转完之后,突发奇想:这个庄子地势不错,平坦,旁边不远处又小山映衬,风景也不错。
此地离京城也才不过七里半,距离说近不不算极近,但也不算很远。若普通人的脚程,从城门到此地,走上两刻多钟绝对可以到了——就算走慢一点,也用不了半个时辰。
这样的地方,建住宅区不合适,建商场也不合适,但合该建一个后世的那种风情小镇啊:吃喝玩乐一条街,谁能不爱呢?
钱钏越想越激动,忙把这个主意告诉嫣红。
嫣红没有经见过,迟疑道:“听你说起来,觉着怪好的。只是,我所见过的铺子,都是在城里人多的地方,又是一家一家的买去,从未听说过在这荒山野岭开铺子的。再说,一下盖那么个镇子出来,得费多少银钱啊!”
钱钏道:“这里离城内并不算远,或者,咱们以后就雇了马车,每日定时拉客过去就成。至于客源也不用愁,咱们把小镇建得有特色些,比如异域风情什么的,到特殊的日子,就大张旗鼓地推出主题活动,再没有不成的。盖镇子的银钱……这个先不必烦恼。就是这个动静有些大……”
嫣红经见得多,闻言点点头道:“是啊,动静这么大,若生意不好,就罢,若生意好了,只怕做不长久。再说……对二弟做官有没有甚么影响?”
钱钏想了想,道:“二哥当他的大理寺少卿,自当没什么影响,可是他的官太小,只罩不住咱们这么大的生意。有一个人倒是行,就是……我再想想。”
她能想到的那个人就是温铉,温家势大,连钱钏这个不通政事的都知道,温铉现在是皇帝眼前的红人,罩这种生意没有不成的。
只是……等她找机会,探探他的口风再说,若他愿意投资,自然最好,若不愿意,就给他干股也成。
等她们回到家,才知道温铉白日来过了。
她没当回事,反正这回不见,下回见,京城虽大,却还没到见不着面的地步。
可她没想到的是,温铉第二日就领了皇命,南下往南安国去了。
“已经走了?”钱钏惊讶。
温铉派来给她送东西的小厮道:“是,因我家公子领了圣命,耽搁不得。”
“什么时候回来?”钱钏又问。
那小厮答道:“公子说,因是皇命,路途又远,具体要去多少日子,须得看那边情形如何,所以,暂时定不得准。”
钱钏点点头,收下了送来的东西。
是个匣子,里面装了三千两银票,许是怕她做项目缺银子吧——想得还挺周道,可惜,她现在缺的不是银子。
她的项目,暂时就这么搁置下了。
日子渐进八月,天气越发炎热。
陆濯陆桢二人,一个上班,一个上学,都不在家。
嫣红虽然来到京城,钱钏也没觉得增加了多大乐趣——主要是,她做项目赚银子的乐趣暂时没有了。
这一日,她和嫣红二人坐在檐下,一边纳凉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闲话。
嫣红因说去更衣,钱钏便瘫坐在摇椅上,百无聊赖地望天。
正昏昏欲睡间,忽听小红道:“姑娘,老沈说,外头有人找大夫人。”
“找大夫人?”钱钏坐直身子,奇道:“谁呀?男的女的?”
“是个男的,说是对面杂货铺里的。”小红回道。
“杂货铺?”这就是了,嫣红近来常去杂货铺买东西。
“哦,让他进来吧!”钱钏收起了八卦之心。
没一会儿,小红便领进个穿着豆绿色细布长袍,身量中等的男子,他头上未戴冠,只用一根木簪固定了髻子。
长得却是白面红唇,是个俊俏的小郎君。
那小郎君被小红领进内宅,一抬头,见厢房的屋檐下,竟坐着个标志小姐,那小姐一身水绿色的衣裙,面若芙蓉,眼若水杏,正盈盈看过来。
他一时红了脸,不敢细看,忙低头躬身道:“这位小姐,对不住,您昨日要的丝线,今日有货了,却不知是要哪两样,我将这些全都拿了来,您挑挑看,看看有没有合用的!”
说着,将手上捧着的一个装满丝线的小簸箩呈上。
原来是来送丝线的。
钱钏正要开口,嫣红恰好从后头转过来,一见他的小簸箩,便道:“是我要的,簸箩拿来,我挑挑。”
说着,便将那丝线簸箩接过来,细细地挑了几样,付了几十个铜板后,让小红将人送了出去。
钱钏看了看出去的背影,问嫣红道:“大嫂,你买这么多丝线做甚么?我瞧你近来常拿绷子绣来绣去的,到底是在做甚么物件?”
嫣红一笑道:“我在绣帕子。”
“绣什么帕子要这么多材料?”钱钏不会针线,好奇问道。
见她问,嫣红干脆给她透了底:“我是要绣许多帕子的。我想,我虽然来和你们同住,但却不能指着你们养我,我也得出份力才好。可惜我别的不会,针线上倒还通些,便想绣些帕子来贴补……”
钱钏越听越皱眉,道:“可是……”咱们家虽不是大富之家,但也用不着你费那么大力去绣这个呀。
但这话她说不出口。
因为嫣红说了,想自食其力!不管赚的钱多还是少,这都是她通过自己的劳动得来的,都值得尊重。
钱钏想了想,道:“大嫂,你别着急。等我外头那个项目能做的时候,咱们一起赚大钱!”
哪知嫣红却笑道:“但是我什么都不会,可帮不上你的忙,又何必去白沾这个光。”
钱钏按着她的手道:“大嫂,我说的,你保准会!”
见嫣红不解地看来,钱钏看着她的眼睛道:“算帐,你会吧?记帐,你也会吧?盘帐呢?写文书会吗?”
嫣红当初在院子里时,被人教过写字的,所以只要不是特别难的字,她都会写。
钱钏越说,嫣红眼睛越亮,等她说完,嫣红喜道:“当真有这样的活计给我做?”
钱钏郑重地点点头:“当真!”
只是什么时候能动工却不好说……
嫣红笑道:“没事,我已经买了这么些材料,先绣着帕子,等你的项目开了,我再去做你说的那些。”
钱钏无奈,只好点头应下。
后两人闲话间,又说起这个买丝线的铺子来。
嫣红道:“我那回见对面街上这个小铺子有线卖,便去瞧瞧,昨日不过白问了一回,他们今日竟当真将货送上门来了!”
原来,陆家小院隔了不远的斜对街,便是南城的边沿。嫣红见那里有个铺子,过去问了问,当日接待她的,是位老婆婆,因说货品并不全,等晚上儿子回来了,亲自送货上门。
“那位婆婆一看就是极好说话的人,今日这位小掌柜瞧着也不错。昨日和那位婆婆闲话了一会儿,听说,这位小掌柜还未成亲呢。”嫣红眨了眨眼,女人间,偶尔闲话人家俊俏的小郎君也是常有的事。
嫣红说起无心,钱钏却听者有意。
她本就觉得小掌柜俊俏,如今嫣红说起,心内难免一动,若当真是母子二人相依为命,两位人品都还不错的话,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其实不能怪钱钏见个清俊男人就往这方面想,她不是饥渴,实在是被那晚婚罚银给逼得没法子了。
既然有这个意思,钱钏近日又闲来无事,便付诸了行动。
这两日来,她有事没事,就会到对街的杂货铺去瞧瞧。
那铺子里大部分时间只有嫣红说的那位婆婆守铺子,那婆婆说:“……我儿子今年十八了,前几年已然中了秀才了,只因近来家计艰难,才给耽搁了。如今咱们开了铺子,家里稍好了些,他便要再捡起书来读,以后还是要考功名的……”
又是个想考科举的,不过,男人上进是好事,钱钏如是想。
因在杂货铺闲话得久了,钱钏知道了那位小掌柜姓陈,这位陈母也是个和气的,凡事听儿子的话,绝不随意做主。
不错不错。
因聊得有些晚了,她随意买了点东西,要走时,便碰上那位陈姓小掌柜下学回家。
陈掌柜一见她便红了脸,道:“钱姑娘……”
哟,连自己姓什么都知道了——寻常人若知道她是陆濯的妹妹,不细打听,常以为她姓陆呢,这说明他用了心。
钱钏心里很满意
她未多开口,只对他颔首笑了笑,便回身离开了杂货铺,虽未回头,却知道那陈掌柜必定站在门内看着她的背影呢。
她自信满满地回家,哪知还未到门口,便见陆濯站在门阶上,正目光沉沉地看着她走来的方向。
一见他,钱钏忙收敛起面上的笑容,快步回家。
“做甚么去了?”待钱钏踏上台阶,陆濯便问道。
钱钏忙扬扬手中的丝线,陪笑道:“我帮大嫂子买些线呢!”
陆濯撇一眼远处的铺子,抿抿唇道:“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让小红去买就是了,还需要你亲自跑一趟?”
钱钏一滞,随即强笑着辩道:“我每日窝在家里,闲得很,都快发霉了,这才随便出去走走,运动运动……”
因怕他再继续问下去,便故作轻松地边说边往里走,几句话之间,两人已来到垂花门外。
陆濯跟在她身后,还要再问:“那你……”
“二弟?串儿?你们都回来了?”嫣红恰好寻来,一见两人便道:“赶紧洗手,准备吃饭了!”
“哎!”钱钏赶紧上前,挽住嫣红的胳膊,一起往主院而去。
陆濯因不好再说,只得收住话头,心里却翻江倒海一般,十分过不去。
他方才下衙,因听老沈说,才知道串子往杂货铺去了,哪知一抬眼,便瞧见铺子门口的两人。
虽听不见那边的人在说什么,但串子自从铺子里出来,面上便是止不住的笑——串子何时在自己面前这般笑过?
还有那个男子,他竟站在门口痴痴地看,看什么?不就是看串子吗?
他身为男子,太明白那个意思了。
哼!
陆濯心里梗的难受,偏又无法说,看着串子和嫣红的背影,只好沉着脸抬脚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