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报纸一出, 张瑞与伯瑞几个,看萧遥的目光更是灼热与激动,满脸都是“我就知道是你”的意思。
萧遥露出一副抱歉的神色:“真的不是我。”
话音刚落,就见门外冲进来一人,径直冲到萧遥跟前:“萧遥女士,我是研究心理学方面的李贽,我有几个心理学上的问题想与你探讨,尤其是与催眠相关的问题。”
萧遥以为是坏人,本身倒退了一步的, 听完这话, 见果然是同校的教授,松了口气之余,又露出抱歉的神色:“李先生, 真的很抱歉, 我没有研究过心理学。”
李贽一脸狂热地看着萧遥:“不, 你一定学过!我当时就在现场,虽然没看出任何不妥,但是我相信,只有催眠,才能让那些可恶的渣滓说实话。萧遥女士,请你成全一个学者探索求知的心!”
已经看完报纸, 又听完萧遥与李贽对话的陈先生走了过来, 深深地看了一眼萧遥, 对李贽说道:
“李先生, 我也曾听过催眠,但据我所知,催眠需要中介。萧遥只身上门,让美方毫无察觉,若真的催眠了,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所以我认为,萧遥没有催眠。美方坚持这般说,不过是为被钉在耻辱柱上的美国大兵粉饰而已。”
李贽继续狂热地摇头:“不,陈先生,你不懂——”
陈先生打断了他的话:“李先生,你口口声声说萧遥是催眠师,是何居心?我记得你是留学欧洲的,为何要为美国说话,企图将罪名往萧遥身上推?”
李贽这次摇头摇得更激烈了:“我不——”他说了两个字,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露出恍然之色,不住地点头并改口:“没错,你说的没错。萧遥不是催眠大师,她不会催眠。那些美国大兵,是自己受不住良心的拷问,主动说出来的,和萧遥无关。”
此时张瑞与伯瑞等也回过味来了,跟着摇头:“没错,萧遥不是催眠大师,萧遥不会催眠。这是美国的诡计,他们为了重拾美国大兵的名誉,故意撒这样的弥天大谎!”
下午,萧遥去上课,课堂再次像她刚开始授课时那般,挤满了学生。
这些学生用或是崇拜或是愧疚或是不解却觉得厉害的目光看着她,在叫过先生好之后,齐声说对不起,说先前听信了报纸上的闲言,竟信了,误会了她,此刻特意为此道歉。
萧遥微微一笑:“你们是大学生,都具备一定的知识文化,希望以后遇上任何事,都要有独立思考的能力。”
“是!”上午质疑她、觉得对她失望的学生马上异口同声地回答。
下课后,萧遥刚回到办公室,就见刘太太、萧六与郑太太在办公室坐着。
三人一看到她,均露出狂喜的神色,但是想到什么,很快收起脸上的狂喜,露出深深的愧疚之色:“萧遥,之前很抱歉,我们误会了你!美方的报纸我们看过了,你不是去赔礼道歉的,我这次为先前的误会而来。”
萧遥笑道:“希望大家下次要有自己的判断力,不要人云亦云。”
刘太太愧疚得红了眼睛:“我真是该死,我不该吐唾沫的,我竟误会你至深,对不起!本来么,你一直在为此事奔走,是最不可能赔礼道歉的,是我,听信了旁人的话,来找你算账。”
她说了一阵,又说上次那群女子都来了,在旁边的办公室等着,想亲口向萧遥说一声对不起,请萧遥一定要过去。
萧遥有点吃惊,竟还要单独的办公室,看了看三人的神色,跟了她们过去,果然看到原先误会她的那些女子。
这些女子见她进来,齐齐鞠躬,异口同声地道:“萧遥,对不起!”
道歉过后,又是激动又是愧疚地走到萧遥身边,庆祝这次的事取得了完满的结果,言谈间都在感谢萧遥,可是又要坚决指出,萧遥不会催眠,显得有些怪异。
但是萧遥感受到了她们发自内心那种兴奋,那种大仇得报的痛快感。
将要离开时,萧六特意走到萧遥身边:“谢谢你!”
萧遥刚想说不用谢,便看到萧六郑重的神色,知道她要感谢自己的,或许不止这件事,便笑了笑,爽快地接受了。
郑太太见萧六离开之后,走到萧遥跟前:“我从前对你是很不服气的,我认为,你取得成功,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你十分出色的相貌。可是经过这次的事,再想想你的小说,我才知道,你的思想到底是何种思想。”
萧遥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郑太太见了,心中终究有些不平,问道:“你可曾想过报复我?”
“我为什么要报复你?”萧遥反问。
造成一切的,是郑贤与郑家父母,说到底,怪不到郑太太身上,毕竟男子要负心,那是必定要负心的,并不因为哪个女子才负心。
郑太太得到与想象中不一样的答案,心中很是失望,忍不住又问:“那你可恨郑贤与老爷子老太太?”
萧遥道:“恨倒谈不上,但是却是想过找晦气的。只是来到魔都,又留学归来,长了见识,发现个人的仇恨不值一提,若有精力,该为这片土地上许多人而发声才对。”
其实郑家的仇,她已算报过——郑家二老的一万银圆以及一箱子首饰,之后两人还气急攻心病倒;郑贤因她之故,一直不得升迁,被人暗中针对,这些都算。她觉得,剩下的仇不大,若有精力,不如做些别的,而不是囿于个人恩怨。
郑太太一愣,脸上闪过震撼、羞愧、自愧不如等神色,点了点头,哑声说道:“我懂了。”说完起身便离开了。
刘太太留到了最后,对萧遥说道:“你那篇小说虽然被禁了,但早传了出去,读书者都曾看过;再加上这次法庭上约翰逊等人主动认罪,美军的声誉大为受损,他们将之算到你身上,想必恨极了你,你与你的家人须小心才是。”
萧遥点点头,决定晚上便让萧芳收拾东西南下。
晚上,萧遥刚回到家,便看到满面笑容等在门口的萧芳。
她浑身都洋溢着大大的喜意,一开口便叫:“萧遥,你回来了!我今天下午不用上课,特地到各处走了走,发现再也没有人骂你了,相反,大家都在赞扬你,佩服你……原先有很多人可是骂你的,可是如今他们都在赞你。”
萧遥笑道:“不,你应该说,他们觉得冤枉了我,对不起我,对我满心愧疚。”
萧芳愣了愣忙点点头:“你说得没错,大家的确觉得冤枉了你,所以十分愧疚,都说明天要发文给你道歉。便是刊登不到报纸上,亦要写在自己的日记里!”
萧遥和萧芳进屋,听完她兴奋的话,才说出自己的打算。
萧芳马上摇头:“不,萧遥,我不想走,我不能抛下你一个。”
萧遥肃容看向她:“大姐,你必须走,你要帮我照顾四凤她们。如今我得罪狠了美军,他们必会对我恨之入骨,除了对我寻仇,还会找到你们身上来。且如今北伐军正在北上,到处兵荒马乱,你们留在大陆我不放心,所以,我希望你不仅南下回魔都,到达魔都后,继续与四凤她们收拾东西南下,到港岛安定下来。”
萧芳脸上露出迟疑之色:“可是你……”
萧遥又道:“我让你们南下到港岛,除了担心你们的安全,也有事要拜托你们。”
萧芳连忙问:“是什么事?”
“东瀛帝国必有一天会继续侵略我们的,所以我希望,你们到达港岛之后,好好做生意赚钱,赚得越多越好。这些钱不用给我,直接存着,我会给你们打电话或是发电报,让你们购买我所需要之物资。”
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萧芳,你是我姐姐,我对你的期望很高。我希望你与多方打好关系,在必要时,甚至能买到药品以及枪弹。当然,我希望是在你平安的前提下。”
萧芳觉得为难,可是血液里又升腾起一股让她无法拒绝的豪情,她咬着牙,点了点头:“好!”
萧遥第二天一早便让萧芳伪装一番,跟着送酱菜的人一起南下回魔都。
而这一天的晨报上,美方发出的指责与抗议更严厉了,认为萧遥是个没有道德的催眠大师,是与美方做对之人,表示若华国政府不对萧遥拘捕判刑,他们将亲自动手。
然而这一天的报纸上,除却其他消息,凡是与萧遥有关的,只有三种声音,一种是对萧遥道歉;一种是力证萧遥学的是文学,未曾接触过心理学,根本不会催眠,美方这是污蔑;还有一种是抨击美方包庇罪犯,并在罪犯受不住良心的谴责之后将一切过错推到萧遥身上,企图以强权掩盖真相,愚弄世人!
美方代表昨天丢了大脸,今天再被报刊这样一气,直气得七窍生烟,连自己老家的一些俚语都冒出来了。他一边着人去与华国政府交涉,一边准备派人去拘捕萧遥。
这时,他接到了来自腐国代表的电话。
一听到对方的声音,美方代表就想起他们上次的打电话来让他不要动萧遥,以至于出了这么大的事,令美军的声誉严重受损,当下没好气地讽刺:“怎么,你莫非仍要为了一部小说而为那个该死的女人说情?”
腐国代表道:“虽然我私心里有此想法,但是站在国家利益上,我并不想说这样的话。我只是想建议你,若逍遥客落在你们手上,你们是否能关着她,留她性命,让她继续写小说?”
逍遥客的小说的确好看,其才情与美貌也的确值得他们这些高贵的白人绅士另眼相看,可是这个女子太危险了,谁也不知道,她在未来会不会危及腐国的声誉。
所以,控制起来,是最好的。
美方代表觉得荒谬可笑,就这,居然还要留逍遥客一条命?
这些人,看小说看疯魔了罢?
然而,他稍后又接到三个国家的电话,都是建议他留逍遥客一条命的。
美方代表愤怒地挂了电话,打算对这些要求置之不理。
若华国政府不审判萧遥并判她死刑,他将考虑请人暗杀她,让她为美军的声誉陪葬!
萧遥看到美方的要求了,丝毫不惧,马上撰文回复,并提出几点。
第一,便是美方须拿出证据,证明她的确催眠了约翰逊几人;第二,美方为美军声誉恼羞成怒,她很理解,可是她认为,挽救美军声誉,将一切推到她身上是无用的,美方最应该做的,是承认监管不到位之责,并将约翰逊等害群之马赶出美**队,划清界线,让世人知道,日月楼事件是一小部分人所为,与美军这个团体无关;第三,美方故意将约翰逊等人于所有美军绑在一起共同沉沦,不知是何居心。
美方代表看到了再次气得怒目圆瞪,骂起了脏话。
他们正打算在暗杀萧遥后,按萧遥这种做法做的,可是萧遥已经说出来了,他们难道还好意思再按照这方法做么?
萧遥送走萧芳之后,从各方面收到风声,美方将针对自己下手,建议自己先离开北平躲一阵子。
她翻了翻自己的信函,看到南方某城市的大学请自己去演讲,又见快到过年了,当即跟北平大学请了假,收拾东西悄悄地南下。
她觉得,需要时间让美方先冷静下来。
当然,萧遥并没有打算就此龟缩,她将自己前些天写给美方的回复翻译成英文,寄去刊印英文的报纸,还特意挑选了一份美国本土很有机会看到的报纸。
坐在南下的火车上,萧遥正闭目养神,一个女子走到她的跟前:“萧遥,我是萧五。”
萧遥抬头,看到一个容貌普通,眉目间有些英气骄纵的女子。
萧五不等萧遥说话,在萧遥对面坐下来:“萧遥,我已成婚,仅育有一子,我想与我丈夫离婚,你支持我么?”
萧遥有些讶异,但还是回道:“这我不能替你做决定,因为这是你自己的人生。”
萧五皱起了眉头:“我已经确定,我能养活自己与孩儿。可是我不知道,我能给我孩儿的人生,到底会不会比留在家更好。”
萧遥道:“那你须好好想清楚,什么是好的人生,再想清楚,哪个地方更利于他拥有更好的人生。”
她从前听大姐说过,萧五性子骄纵,蛮横无理,仗着是太太生的,对其他姐妹总是趾高气扬的,此时此刻,她看到的萧五,性格如何暂时还不清楚,但是一片拳拳慈母心,却是值得赞许的。
萧五听了,看向萧遥:“我从前怎么也想不到,我们家这么多兄弟姐妹,竟是你最出息。当然,我说的出息,不是我妈嘴里的出息,而是你这样活得比男子还要痛快的出息。”说完便离开了。
萧遥见她离开的背影,微微一笑。
她倒没想到,萧五是这样的人。
到达受邀那所大学,萧遥受到了师生们的热烈欢迎。
她在演讲过后,又应师生的要求,在该校讲了一天课,便开始游历。
这次游历,她因名声够大,受到许多大学的邀请,不得不停下进行演讲。
为了避开美军以及受美军所雇的华国人,她演讲完毕匆匆离开。
在南方的某个城市,萧遥认识了后来的西派领袖李先生,交谈一日,匆匆而别,都引以为知己。
离开该市时,萧遥给厉虞写信,谈到李先生时,忍不住心生钦佩:“他是个天生的领袖,其思想已超脱了这个时代,终有一日,他将大放异彩!”
她甚至觉得,华国的未来,也将系于他身上。
这样的英豪人杰,百年难得一遇,仿佛正是为了结束这个混乱的时代而来的!
1927年夹带着凛冽的寒风于无情的炮火而来,接着便是农历的新年。
美方代表十分恼怒,这些日子,他派人与华国政府交涉,得到了一纸拘捕令,可是根本没看到华国各地对萧遥又拘捕行为——若当真拘捕萧遥,在萧遥那么多次的讲课足可以做到。可是没有,华国根本没有拘捕萧遥!
而他派人去询问约翰逊等人是否受催眠,也得不到满意的答复,因为那些蠢货先是为了面子不承认自己被催眠,在反应过来之后,马上反口承认自己被催眠了,并对萧遥破口大骂,然而问他们萧遥时如何对付他们的,他们什么也说不出来。
因为不信任华国,他也派人去暗杀萧遥,可是小队不是□□掉了便是迷路了,而萧遥还是到处演讲,逍遥快活!
正当美方代表愤怒地盘算别的招数时,美国本土给他来电了,要求他停止对逍遥客的暗杀,并马上与约翰逊等人划清界线,而不是拉着美军的名声共沉沦!
美方代表难以置信:“我们竟要对华人让步?这我无法接受!”
“蠢货,事情已闹到人尽皆知了,许多平民□□示威,坚决表示反战,另外,那些妇女们又闹起来了,她们坚决支持那位萧遥女士,对你们的所作所为大肆抨击!至于军部,也非常不认同你拉着所有美军共沉沦的做法!最后,某两个财阀的继承人是萧遥女士小说的忠实读者,他非常不希望小说没了后续!”
美方代表差点气得一佛升天。
可是这是来自本土的命令,他没有办法拒绝,只得取消了对萧遥的逮捕和暗杀,并在华国的报纸上与约翰逊等人划清了界线,表示他们原先是被约翰逊等人蒙骗才做出了错误的举动。
萧遥在开学前几天回到北平,重新开始上课,活跃于文坛上。
这一年,汉口英租界被收回,东派开始清除西派的势力,东瀛出兵绿岛,8月1日西派武装夺取政权的南昌起义爆发……
中华民族这片大地上,连年战火。
许多人看不到未来,可是竭力为未来争取。
萧遥看见,萧六于郑太太都抛弃了从前闺阁派的写法,变成了以笔作刀的斗士!
刘太太以及其他一些女子积极参加各种社会活动,多方奔走,为女性发声。
在国家大义面前,个人的恩怨变得无限渺小。
1928年6月,震惊中外的“皇姑屯事件”爆发,奉系首领被他曾合作过的东瀛人在车站铁桥埋下□□,炸毁专列,受伤被抬回,很快去世。
东瀛人曾经伪装起来的野心,终于暴露。
萧遥发文抨击东瀛人。
之后两年,东派围剿西派,西派多次反围剿成功,而西派的李先生在反围剿战争中,凭借其对形势的精准把握对卓绝的军事能力,从被排挤一步步走向权力中心,确立了其领导人地位。
1931年9月18日,柳条湖事件也就是918事变发生,东瀛暴露了他们企图侵吞华国的野心,抗日战争开始。
可是,在此亡国灭种的困境下,东派领导人却坚持“攘外必先安内”政策。
萧遥与文坛上一些人怒极,撰文对东派破口大骂。
东派领导人震怒,可是却无可奈何,毕竟他没少被骂,多萧遥一个不多,少萧遥一个不少,而他还得追萧遥的小说。
萧遥这几年在教书和写作之余,密切与萧芳联系,早就让萧芳提前囤积药品枪弹,此时抗日战争爆发,便偷偷将有限的药品弄回来,分给东西两派——她虽然很不喜欢东派老大的政策,但是却分得很清楚,东派的兵,也是华国人,他们也在用血肉之躯抗日。
在暗中押送药品时,萧遥与厉虞匆匆见一面,又快速分开,一个奔赴自己的战场,一个运送自己的物资。
时间在炮火声中过去,萧遥某天恍惚一抬头才发现,几年又过去了。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全面抗日战争开始!
无数中华儿女踏上抗日的战场,东西派团结一致抗日。
萧遥早年受损的身体因这些年的奔波,出现了各种病痛。
在学校搬迁到西南时,她想着自己这身体支撑不了多久了,即便是去西南也于事无补,不如再去干点实事,于是和张瑞、伯瑞并陈先生等人分开,只身南下,帮忙运送物资。
萧芳给了她一个巨大的惊喜——这些年因为购□□|弹十分不容易,她请人拆卸了三八式步|枪研究,竟能自行生产了三八式步|枪以及子弹!
而药品,虽然生产不出国外那般好的质量,但是也能凑合着用,但是只经过三期短时间的临床试验。
萧遥大喜过望,将东西装点完毕,与一个爱国商人一起,假装这是普通货物,偷偷往北运输,投入战场。
这批物资,萧遥仍旧是给东派与西派各一部分,希望两派的士兵拥有这批物资之后,能少一些伤亡。
近距离接触战场,听着炮火在耳边炸响,萧遥对战场有了新的认识,对战争的残酷有了新的认识。
在长途跋涉中,她将自己所见的战争残酷写进小说里,有时为了最大限度呈现真实,她又以纪实方式描写战场的残酷。
萧遥想买一个相机记录沿途上的一切,可是为了筹备物资,她舍不得花钱买一个昂贵的相机,只能遗憾着。
可是很快,因为她的小说与纪实文学发表,许多报社知道她行走于战场间,便纷纷给她送来相机,请她拍下战场中所见带回来,与纪实文学一起发表。
萧遥欣然接受,带着相机踏上了征程。
战争是非常烧钱的,萧芳与四凤四个女人这些年虽然多开了工厂生产其他东西赚钱,但是供应给战争,仍旧远远不够。
幸好国内的仁人志士很多,有钱有古董的,纷纷捐赠给军队,由军队转交给萧遥,萧遥再领着商人们南下运送物资,此外又有在南洋一带的华人捐钱捐物回来,物资虽然还不算很充足,但是不像初期那样缺得厉害。
运送物资奔走于战场上,萧遥见过萧五、萧六,郑太太、刘太太等,大家都有千言万语,可是在战场中却说不了太多,曾经那些恩怨,在战火纷飞中,在亡国灭种的威胁下,早就烟消云散了,所有人都竭力投入,希望尽自己一份力。
在这期间,萧遥也曾因为运送物资的关系到过西南,进入联大,与曾经的老熟人碰面,还在休息无事的时候,去讲过几堂课,她给不同的班级讲两节课,一节是自己的老本行国文,另一节是战场上的见闻。
不过这样的机会并不多,只有一次。
1939年,香肠国以闪电战开启了欧洲战场,第二次世界大战正式爆发。
1942年,反法西斯联盟成立。
就在这一年的春末,一个奔走于战场的爱国商人狼狈地南下到港岛,交给萧芳一只带血的相机以及一份带血的手稿。
萧芳与四凤几个哭得肝肠寸断,哭过后,还是把带血的相机与手稿给报社备份。
厉虞正领着军队,在敌人炮火中向前冲。
冥冥中,他似乎心有所感,可是却没有空回头向南看一眼,就在炮火中冲了上去。
这场战役打了足足两天,终于打赢时,厉虞坐在满是尸体的街道上,捡起地上一份沾着鲜血的报纸。
“著名作家、爱国斗士、战地记者萧遥于28日身亡,死于东瀛空军的轰炸,现场遗物只有染血的相机与手稿。”
厉虞捏紧了报纸,努力睁着变得模糊的双眼,死死都看着那行标题。
过了许久,他伸出颤抖的手,轻轻都摸上报纸上萧遥的脸,声音沙哑地呢喃:“你等着我,等战争结束,我便去找你……”
张瑞在西南,这天清晨他抱着书去上课,外面下去了小雨,他走着走着,从一个哭泣的女学生那里听到萧遥去世的噩耗,手上的书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这不可能!”
“是真的!死于空袭,只留下一个带血的相机与一份带血的手稿!我的萧先生啊,我从没见过她,我一直希望她什么时候再来一次联大……”
张瑞快步上前,用青筋毕露的手把报纸抢到手上,低头怔怔地看着报纸上的照片与文字,大脑一片空白。
过了许久,他忽然想起,那年萧遥说的,愿以残躯报国。
愿以残躯报国。
她做到了。
郑太太看到萧遥身死的消息时,正在一个临时办公室忙于公务。
她有些茫然,冥冥之中又有一种,压制自己的人消失了,她又将否极泰来的玄妙感觉。
可是她并不觉得开心,她也很奇怪,直到她捏着那份报纸,看着报纸上一点一点变湿,发现自己流泪,她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在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萧遥给了她启发,在某种程度上充当了她的引路人,让她在战争爆发之后,不是和其他人一样南逃到港岛过太平日子,而是留在这片饱受战火□□饱经磨难的大地同进退。
50年后,萧六垂垂老矣,接受电视台的采访。
支持人脸上带着崇敬:“请问,你这一辈子最尊敬的人是谁?”
萧六听了这话,目光有些茫然,渐渐又变得悠远,最后变成了坚定:“关于这个问题,其实我骗了很多人,也骗了我自己,骗了几十年。在过去,我从不承认,我最尊敬的人,其实是萧遥。”
是的,她从来不肯承认,也不愿意承认。
因为她深深地爱了一辈子的人,一直深深地爱着萧遥。
他死于援|朝战争,一个字都没有留下。
她在1925年认识的他,见他一生戎马天下,穿的总是一身笔挺的军装。
他唯一一次穿西装,磨去了军装的凌厉,留下穿西装的柔情,唯一的那一次,是为了萧遥。
她不甘啊,不甘一辈子唯一爱过的人,爱的是萧遥。
可是在半截身体将埋于黄土的今天,面对主持人一双清澈的眼眸,听着时间慢慢走过的声音,她再也不想骗自己了。
女主持人先是吃惊,继而又露出和该如此的笑容:“我最尊敬的人也是她,我认识的很多女孩子,最尊敬的也是她!我想,那个年代,很多人为她的风采而倾倒。”
她说到这里,开始历数一些历史人物:
“像西方著名的油画家杰斯,一生中画的全是静物风景,只有一幅画的是在船上偶遇的萧遥女士,而就是这幅人物画,让他进入殿堂级画廊……还有东西派领袖,在那个年月,有人污蔑萧遥女士在全面抗战后躲去港岛,他们同时站出来声明,萧遥女士是为运送物资……还有张瑞老先生、厉虞将军……”
在疗养院休息的萧五,看着电视上的萧六,撇了撇嘴,“这老东西,没想到临老了,倒愿意说一句真心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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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遥睁开双眼时,耳畔仿佛还能听见炮火的轰鸣声。
她的双眼渐渐聚焦,发现自己被捏着下巴看向一个方向,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若说,我们一切好说,你若不说,她,便是你的下场。”
萧遥看过去,见一个男子被架在铁架子上,双脚离地,此时正被拿着鞭子抽打。
她先前恍惚听到的炮火轰鸣声,大概便是这鞭子声。
此时,那男子已奄奄一息,身体在鞭子抽过来时才机械地动了动,看起来像是死了似的。
耳畔的声音继续响起:“你说不说?不说的话,盐水鞭子是最轻松的,我们还有更多你没见过的招数。旁的不说,你这张迷人的脸蛋,当先便保不住。”
萧遥如今什么都不知道,虚弱地道:“我饿了,我需要先吃东西,休息一下。”
她刚说完,下巴便被放开了,耳畔那道声音叫道:“来人,去给她拿点吃的。”
另一道声音有点迟疑:“可她若是骗人的……”
萧遥耳畔的声音嗤笑起来:“就她这细皮嫩肉,就她平时那做派,她是能忍得住严刑逼供的人么?老实说,她能坚持这么一会儿,我已觉得十分吃惊。”
“这倒也是……”另一道声音也嗤笑起来。
很快,脚步声响起,人渐渐走远了。
萧遥连忙在大脑中搜索自己该知道的事情,可是她过了一遍,发现大脑一片空白,她什么都不知道。
至于身旁男子让她说什么,她毫无头绪!
萧遥想了想,看了一眼不远处被绑起来的人,见他正好缓缓睁开双眼,用嘲讽的目光看着自己,不由得愣了愣。
她身边的人要对她严刑逼供,她以为,自己与被架起来那人是一个派别的,如今看来,似乎并不是。
这可就糟糕了,她什么也不知道,可却身陷囹圄。
萧遥看向身旁要对自己严刑逼供恐吓自己的人,细细地打量了他一会让,缓缓开口:“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认定我知道么?”
男子嗤笑一声,在萧遥身旁坐下:“你不用多问,便是问了,我也不会说的。我知道,你身上有我想要的资料便够了。”
萧遥面上露出愤恨之色:“他们故意陷害我!”
“不,不,怎么算得上陷害呢?你身上的确有我们需要的资料,这便不是陷害了,懂么?”男子笑眯眯地说道。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015大人,有人袭击……”
坐在萧遥身旁的男子一下子站了起来,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留下四个人看着他们,其他人跟我出去!”
萧遥见人转眼出去了,知道这是难得的机会,忙左右看看,想找机会逃出去。
可是她四处看了看却没看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萧遥有些为难,有些焦急,她潜意识知道,若不趁此机会逃跑,怕是没有逃跑的机会了。
她心中万分焦急,大脑却渐渐镇定下来。
接着,她看向不远处一个看守:“这位大哥,我有话要与你说,你能过来一下么?”
她这般说着,脸蛋上露出羞涩和忸怩的神色。
那看守听了这话,看到萧遥脸上的神色,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双脚便动了,向着萧遥而来。
旁边三个看守又酸又妒:“你干什么?她是要审的犯人……”
“她好像有什么需要,我只是看看……”那个看守一边说一边走到萧遥跟前,弯腰,发绿的目光看向萧遥,“什么事,你告诉我罢。”
另外三个看守很想知道萧遥找那个看守看什么,所以一直紧紧地盯着那看守。
他们看见,萧遥和那看守靠得很近,正在低声说着什么,由于说的声音很小,他们一句都没听到,只能听到一两声低笑。
三人都觉得十分吃亏,相视一眼,目光闪过骇人的色|欲,快步走了过去,目光死死地盯着萧遥那张容色无双的脸蛋:“你们在干什么?怎么不叫上我们三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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