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内热火朝天, 大多数人都得满头大汗。
萧遥坐到剪虾头挑虾线的两个妇人身旁,随后拿起几个检查, 见都是按照自己要求的,便继续去弄自己的配料。
剪虾头与挑虾线的两个妇人见萧遥走远了,又低声讨论了起来:“生了这么个样貌,还如此年轻, 竟跑来做了厨娘,着实可惜了。”
“是啊, 要是进了咱们府里,出身不够做不了少奶奶, 但是做个得宠的姨娘,生儿育女, 受宠过十多二十年, 完全不是事。可惜了。”
做了姨娘, 穿金戴银, 又有丫头婆子服侍,过的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可不比在厨房做个满身油盐酱醋的厨娘好许多么?
萧遥不知道自己涂黑了的样貌在满是女子的厨房, 也给自己带来了讨论, 她将姜葱蒜等准备好之后,拿了一个碗,从大缸里盛了一些酱汁出来, 用手指蘸了一点, 放进嘴里。
酱汁一入口, 萧遥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这和她原先的酱汁味道不一样,分明多了什么东西。
萧遥马上涑口,将嘴里的味道去掉,随后快速叫来大厨房的管事,让他帮忙准备各种调料及自己需要的各种材料。
大厨房的管事一听,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先前不是说过不需要么?怎地突然又要了?”说完想起这是镇国公与镇国公夫人亲自交代一定要唯命是从的人,忙又解释起来,
“倒不是不愿意拿调料,只是量比较多,怕提前准备的不足。此外,到了之后酱汁才无法用,可是我们大厨房的人捣鬼?若是尽管与我说,我必不轻饶的。”
萧遥道:“想来与大厨房的人无关。若需要的材料与调料不足,麻烦请人去购买罢。实在麻烦了。”
厨房管事虽然心急,但是也知道此时纠结太多于事无补,因此急匆匆地出去命人找材料与调料了。
萧遥在一旁坐下,俏脸沉了下来。
她几乎不用多想,就将怀疑目标定在了王厨子身上。
这些日子,王厨子显得异常反常。
那日她撞破王厨子时,说话试探王厨子,看出王厨子眸子里的心虚,只以为他偷学了自己的菜谱,根本没往王厨子破坏酱汁这方面想——这酱汁是用于镇国公府的寿宴的,镇国公是王厨子的东家,萧遥以为王厨子便是如何丧心病狂,也不敢动这些酱汁的,万万没料到,她低估了王厨子的下限。
剪虾头与挑虾线的两个妇人在镇国公府这样的大户人家厨房里,什么没见过?见萧遥尝了酱汁,随后就弃用,托厨房管事要材料与调料,此间脸色又不好,遂问:“可是那酱汁出了问题?”
萧遥点点头,不欲多说。
唤十嫂的妇人道:“这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你能来府上做大厨,可不扎了一些人的眼么。萧姑娘,你听我一句劝,你相貌生得好,又正是年轻时候,有的是贵公子喜爱,不妨与大户人家的贵公子做妾,从此过富贵日子。”
萧遥冷不防听到这样的劝,顿时啼笑皆非,笑着摇头:“那倒不必,我就爱做菜。”
“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听劝呢。在这大厨房忙活,天天火烧烟燎的,身上满是油盐酱醋的味儿,有哪个年轻姑娘是这般的?做了妾,可就不一般了……”
萧遥听着这两个妇人历数做妾的好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思绪早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两个妇人说得口干舌燥,刚想问萧遥听进去不曾,就见厨房管事来了。
萧遥站起来,走向脸色有些凝重的厨房管事。
厨房管事道:“府上提前准备的,加上方才着人到市场上买的,因早市散了,根本凑不够萧姑娘需要的量。萧姑娘,你看如今怎么办?”
那道“与春共舞”他听过见过也吃过,更知道主子今日特地请来萧遥做这道菜,是为了面子,如今酱汁出了问题,调料既材料又不够,这道菜做不出来,如何向主子交代?
厨房管事想到这里,不免有些埋怨萧遥。
如此重要的寿宴,她也不好生看好手上的酱汁,以至于临时出了这样的问题。
萧遥听到材料不够,眉头拧了起来,问道:“如今有多少?”
厨房管事将手上一张清单递给萧遥,生怕萧遥不识字,又在旁念给她听。
萧遥看完,眉头皱得更紧了,问道:“如今是什么时辰了?”
厨房管事报了一下时间。
萧遥道:“你且等一等,我再想想办法。”
厨房管事点了点头:“萧姑娘尽快想罢,我这里也去催一催看能不能收购到更多调料与材料回来。”顺便还得将这事跟主子们提一声,省得到时萧遥做不出“与春共舞”,他也跟着吃挂落。
大太太管家,也管今日镇国公夫人寿宴一事,听得做那道“与春共舞”的酱汁居然不能用,而调料与材料又不足,脸色一下子变了,埋怨道:“这厨娘是怎么回事?如此重要的酱汁,竟不曾好好保护么?”
二太太虎视眈眈想在管家一事上插手呢,若今儿席面上没有“与春共舞”,二太太借题发挥,抢她的管家权,没准还真能分走一二呢。
厨房管事道:“我也不知,不过那厨娘生了难得的好皮相,或许有些自傲也是说不定的。”
二姑娘正好在房中,听了这话就道:“我见过状元楼这位萧姑娘,若说旁的,我不了解,只论自傲,那是断然不会有的。酱汁出问题,想必是有人捣鬼,而萧姑娘没料到人心如此险恶,以至于着了道。”
大太太听了,说道:“我可不管她有什么苦衷,若菜做不出来,在满京城的宾客中丢了脸,只怕你祖父祖母都要不快。”
二姑娘听了便沉默了下来。
今日宴请的宾客,不说朝中重臣,就连王爷王妃也有的,若真的做不出“与春共舞”,镇国公府这脸可就丢尽了——镇国公提前便跟几个老饕好友提过,今日会做地道的“与春共舞”,许多人加都知道了的。
这时有人来请,说宾客已经陆续来了,让大太太出去帮忙迎客。
大太太刚站起来,那头负责端茶递水的又说少了东西,来找大太太要对牌去领。
大太太忙得脚不沾地的,急匆匆地出去了。
二姑娘作为主人,也得负责招待与自己一般年纪的年轻姑娘,很快也忙去了。
厨房管事见主子们忙,帮不上忙,又想到调料不足,心里那个愁啊。
大太太慢了一阵,担心“与春共舞”做不出来,自己兜不住,于是便趁着喝口茶的功夫,忙将此事禀告给镇国公夫人知道。
镇国公夫人知道之后,眉头当即就皱了起来:“怎么突然出了这样的事?萧姑娘可曾提过如何处理不曾?”
大太太摇头:“萧姑娘在等材料与调料。”
镇国公夫人的眉头蹙了起来。
大太太问:“母亲,我看,不如取消了这道与春共舞?对外就说大厨临时不大舒服。”
找个理由不做这道菜,总好过这道菜做不成功却端出来叫人笑话的好。
话音刚落,镇国公的声音响了起来:“我的朋友都知道今日府里会做与春共舞,如何能撤下?”
镇国公夫人道:“可是,若做不出来可就丢脸了。”
镇国公道:“我相信萧遥那丫头,她一定能想到法子的。”
镇国公夫人与大太太相视一眼,都有些无奈。
萧姑娘厨艺出色,她们都是相信的,可是哪里能出色到第一次做便做出美味佳肴的程度?
只是镇国公作为家里的主事者,他说的话,两人都不好反驳。
镇国公说完,便急匆匆地出去了。
镇国公夫人与大太太相视一眼,又商量了片刻,决定若到时与春共舞做得不好吃,他们就对外宣称大厨不舒服,发挥失常了。
这是唯一能稍微挽回面子的办法了,希望用不上罢。
毕竟这个说法,虽然能稍微挽回一些面子,但总的来说,还是丢脸的。
萧遥在厨房里没有干等,而是一边等一边飞快地想办法。
今日受镇国公所托进来做菜,她并不希望出什么岔子,导致镇国公府没脸。
眼见天色差不多了,厨房管事并没能带来更多的调料与材料,萧遥便站了起来,走向剪虾头挑虾线的两名妇人:“怕是要辛苦两位婶子了,这些虾头都要挤干净,我有大用。”
两妇人忙点头应了,埋头忙碌起来。
“与春共舞”若做不出来,上头来问罪,萧遥若是个坏心肠的,推到她们身上,她们若不听话倒成了现成的借口,所以萧遥又什么吩咐,她们可得都听从,届时萧遥要说,她们只道自己只是听吩咐的就是。
虾头很快挤干净也洗干净了。
萧遥盛了三勺油放进锅里,待得锅里的油烧得滋滋响,便将虾头倒进去翻炒起来……
如是再三,她分锅将所有的虾头都炒了,然后将炸得香脆的虾头给了帮忙的两妇人,自己则将虾油盛起来放好,继续埋头忙碌。
两妇人平素也是在大厨房忙活的,得到的好东西不少,对这虾头不大看得上眼,但也不好拂了萧遥的好意,因此接过,意思意思放一只进入口里嚼起来。
这一嚼,两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这虾头焦脆焦脆的,吃起来竟异常爽口,比外头买来比较昂贵的零嘴还要香!
那十嫂高兴道:“萧姑娘,想不到这虾头竟也如此美味。”
萧遥笑道:“的确不错。你若喜欢,撒点盐,或者加点自己喜欢的调料,更好吃。”说着话,手上的动作丝毫不停。
这时厨房管事进来了,急匆匆地对萧遥道:“开始做菜了么?你要的调料找是找到了,但起码得半个时辰才能拿来,可还来得及?”
萧遥摇摇头:“来不及了。”
厨房管事心头一灰,忙问道:“这可如何是好?”一顿又道,“我从外头进来,听到有宾客提起那道与春共舞了。”
萧遥说道:“我改一改罢。对了,府上可有那个瑶柱,唔,就是红蜜丁,有么?若有便拿一两来。”
厨房管事忙点头:“有的,我这就去拿来。”说完急匆匆地出去了。
大厨房的其他厨娘早看出萧遥这里有变故了,一边忙自己的一边竖起耳朵听动静,听到萧遥带来的酱汁竟然出了问题,好些个心里头都露出些幸灾乐祸之色来。
她们是镇国公府的厨娘,被养得刁了,便是主子们平时要开个小灶都得拿银钱打赏的,如何乐意萧遥一个外来的压过她们去?
只是上头一早交代过,又再三叮嘱不许她们找麻烦,她们不敢妄动,如今好不容易看到萧遥自取灭忙,当然得在心里头幸灾乐祸个够的。
她们甚至存了看萧遥出丑、被镇国公发落的心思。
没一会儿厨房管事便回来了,将一小袋子红蜜丁递给萧遥:“全在这里了,大太太说全用了也没什么,只是一定要将菜做好吃。”
萧遥看了看,这些红蜜丁表面呈金黄色,显然是最新鲜最极品的,当即满意地点点头。
厨房管事忙问:“萧姑娘,你说改一改,可能改好?”
萧遥笑道:“你放心罢,没有这红蜜丁味道或许略微不如,不是顶级老饕吃不出来,可是有了这红蜜丁,这道菜会更上一层楼的。”
厨房管事听了这话,松了口气:“既如此,我便不打扰萧姑娘了。萧姑娘若有什么吩咐,只管叫人去唤我前来。”
萧遥摇摇头:“没什么了。”说完低头继续忙碌起来。
厨房管事出去了,厨房的其他厨娘们听完这对话,相视一眼,心里都有想法。
有的觉得很是可惜,竟叫萧遥想到了解决的法子,有的则不屑地嗤笑,觉得萧遥这是异想天开,一道菜,说改就能改的么?都不曾经过多次烹调,若出了任何岔子,味道都会大变样,萧遥这是托大。
萧遥不管其他厨娘怎么想的,一直埋头忙碌。
等这道与春共舞做好,又经她一一摆盘,再由丫鬟端出去,她已经饿得饥肠辘辘了,忙盛了些剩下的虾并其他菜,在桌旁吃了起来。
大太太入席时,一颗心还是忐忑得紧,因为怕那道“与春共舞”做不出来。
等丫头们将那道菜端上桌,她见绿色的叶子,鲜红的虾摆成一朵朵花,如同传说中那般,却也不敢送气,而是含笑招呼客人用膳,并不着痕迹地打量夹“与春共舞”的客人们的神色。
这时忽听男宾那头传来丞相洪亮的声音:“这道‘与春共舞’与老夫日前吃到的味道竟又有不同,更显鲜美,想必,那位大厨是为了今日的寿宴,特地准备的罢?”
镇国公带笑的声音响起:“想必是的。那位大厨,最是了不得!”
又有其他赞扬这道“与春共舞”更鲜美更嫩的嗓音响起。
大太太一直提着的心脏,终于落回了远处。
这道菜不仅没搞砸,反而更鲜美,得到了广泛的夸赞,镇国公府的面子保住了!
镇国公夫人也是长出一口气,今日是她的寿宴,她并不想丢脸。
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吃得宾主尽欢。
用餐之后,宾客们又移至园子,大家三三两两坐在一块谈天说地。
镇国公夫人保住了面子,又听得不少贵妇赞她今日这席面办得漂亮,心里头很是高兴,对萧遥的好感更增了一层。
将重量级的宾客送走之后,镇国公夫人便笑着吩咐身边的大丫头,请萧遥过来一趟。
萧遥见了镇国公夫人,首先便说祝寿的话。
镇国公夫人见萧遥身穿一身利落的布衣,脸上擦着黑粉,头上的乌发用帕子包着,隐隐露出一根银簪,除此之外,再无旁的首饰,不禁有些心酸。
先前,花园子里见来往的年轻姑娘都穿着华贵的衣裳,戴着满头朱钗,显得矜贵悠闲,而萧遥这样一个美貌姑娘却只能穿着布衣在厨房里挥汗如雨,这对比实在太明显了。
想到这里,镇国公夫人着丫头找出一套头面以及一匹天青色的绸缎给萧遥,道:“你还年轻,平素还是要穿鲜亮些,好好打扮自己。”
萧遥笑着谢过镇国公夫人,又与镇国公夫人说了几句,便要抱着礼物出去。
这时镇国公夫人忽道:“听说你那酱汁出了问题,如今酱汁在何处?既有人出手,便是不怀好意之人,该好生查一查才好。”
萧遥道:“酱汁此间仍在大厨房里头,并不曾动过。”
她觉得世界上的菜多得自己根本学不过来,还得读书识字练字,根本没空亲自去查到底是谁干的,乐得将之交给镇国公府处理。
镇国公夫人又问:“你说酱汁出了问题,是什么问题?”
萧遥道:“里头加了不知什么东西,但尝起来,味道还是鲜美的。”
镇国公夫人脸色剧变,忙道:“阿弥陀佛,幸亏你提前尝过,不然上了桌,后果不堪设想。”
她原以为酱汁发霉了或者怎么样了,没料到居然加了不知什么东西。
萧遥笑道:“是啊,幸亏我习惯性在开始之前尝一尝。”
镇国公夫人当即命人去厨房看好那缸子酱料,然后留萧遥下来说话。
萧遥又说了几句,便提出告辞,抱着得到的赏赐离开。
走到花园子,忽听一道男声说道:“兀那丫头,且放一放你手上的活,帮我到厨房要一份糕点过来。”
萧遥不知道是叫自己,因此继续往前走,直到那道男声再次响起,又有脚步声走向自己,才惊觉是叫自己的,当下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来人:
“这位公子,我并非这家的丫头。你若有需要,且到前面看看,找个丫头传话罢。”
男子见了萧遥的面容,愣了愣,才道:“你手里抱着东西,竟不是这家的丫头,那是什么人?”
如此美貌,可是穿戴却又如此寒碜,着实叫人好奇得紧。
萧遥笑笑说道:“前头便有丫鬟,你且前去找一找。”说着就要走。
那年轻公子见了忙道:“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话也不说清楚便走了。我问你是什么人,你怎么不回答我?”
萧遥停下脚步,刚想好生与这男子说道说道,一道熟悉的嗓音便响了起来:“张公子,莫非你见了每一个人都要刨根问底的不成?”
张公子一怔,脸上旋即堆满了笑容,转过身去笑道:“原来是萧家三叔,不几日便是春闱了,贤侄在此先祝三叔金榜题名。”
萧三老爷淡淡地道:“你来,我有些话要问你。”说完又看向萧遥,“你去罢。”
萧遥点点头,冲萧三老爷微微颔首表示谢意,便抱着东西离开了。
真是想不到萧三老爷辈分如此大,看起来和张公子差不多的年纪,居然就是别人的叔了。
她到厨房收拾东西,见那缸酱汁已经叫人带走了,便将余下的东西整理好,与徐大厨一道回了状元楼。
她刚回到状元楼,就见王厨子笑吟吟地迎上来:“回来了?镇国公府是什么样子的?今日镇国公夫人生辰,可有什么有趣的事不曾?”
他看似问萧遥与徐大厨,但是幸灾乐祸的眼神却一直往萧遥身上溜。
萧遥看到他这般,心里头肯定给她的酱汁加东西的,就是王厨子!
当下道:“并没有什么有趣的事。你这样问,难不成希望有事不成?”
“哈哈哈,没有的事,就是有些好奇,因此问问罢了。”王厨子笑着说道,可是眸子里却闪过惊讶。
萧遥笑了笑,没有再理他,抱着东西往前走。
这时王厨子忽然问:“萧遥,你那缸子酱料全都用完了么?”
萧遥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王厨子:“你提起那缸子酱料,我倒想起一件事来。”
王厨子忙问:“什么事?”
萧遥道:“我在开始做菜之前,尝了一下我那缸子酱汁的味道,发现被加入了不知什么东西,因此我将它交给镇国公府,让他们查到底加了什么,又是谁做的,想必,过两日便有结果了。”
徐大厨大吃一惊,忙问萧遥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是男子,因此是在外厨房忙活的,根本不知道萧遥那里出了这样的事。
萧遥对徐大厨道:“我没事。”说完看向脸色有些白,但很快又恢复正常的王厨子,“你不是喜欢看热闹么?想必,过两日便能看到了。”
说完再不理会王厨子,抱着东西回去了。
王厨子看到萧遥离开的背影,心里头越发恐慌。
难不成,萧遥知道了什么?
可是她就算知道酱汁里头被加了东西,也不可能知道是他干的啊。
想到这里,王厨子力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旋即看向徐大厨:“萧姑娘真实的,我就说说有趣的事,她居然就说得如此严肃了。”
徐大厨看向王厨子:“你紧张什么?”
王厨子道:“我哪里紧张了?”说完见徐大厨看着自己,仿佛能看透自己似的,便道,“算了,我没你们这么好命,能去镇国公府上帮忙,我还得做菜呢。”
说完急匆匆地去了厨房。
萧遥说过两日,不过是吓王厨子的,不想两日后,即将打烊了,几名官差来到厨房,直接绑了王大厨便带走。
彼时王管事也在,见了忙上前问:“几位大人,这是我侄子,可是拿错了人?”
领头那官差道:“不曾弄错。镇国公府上举办寿宴,他在一道重要的菜式的酱汁中加入了巴豆,意图谋害满朝文武并几位王爷王妃,我们这便带他回去。”
王管事顿时脸色大变,难以置信地看向王厨子。
他是相信的,因为侄子一直嫉妒萧遥。
王厨子马上喊屈,喊完又恶狠狠地看向萧遥:“是你陷害我的是不是?一定是你!”
萧遥一脸惊讶:“那酱汁中的巴豆,竟然是你下的?你为何要这般害人?你可知道,那些宾客不仅有文武百官,还有几位王爷,若真吃下了巴豆,偌大的镇国公府都要倒霉的?”
王厨子叫道:“不是我!是你故意陷害我的对不对?”
萧遥道:“我并不曾陷害过你,我只是将酱汁给了镇国公府。”说到这里看向那几位官差,“几位大人,可有人证物证证明巴豆是王厨子下的?”
领头那官差道:“有药店伙计指出,大量买过巴豆粉的,只有这王厨子!”
王厨子顿时脸色一白,很快又马上喊屈。
可是那些官差都懒得理会他。
王管事有些担忧,忙问:“几位大人,我侄子这次犯的事可严重?”
领头的官差哼了哼,说道:“意图谋害满朝文武,还有当朝王爷并王妃,你说呢?”
说完不再理会脸色惨白的王管事,直接见喊屈的王厨子带走了。
王管事看着王厨子被带走,转过身看向萧遥,欲言又止,半晌才道:“萧大厨,我侄子本意不是要害人的,你能不能在东家跟前帮忙说几句话?”
萧遥看向王管事:“给我的酱汁加入巴豆粉,若我不曾察觉,用这酱汁做菜,叫所有宾客都吃了,我又该如何?若有怀孕的妇人也在吃,连孩子也因此掉了……你还不叫害人,什么叫害人?”
她几乎有些佩服王管事的厚脸皮,王厨子害她,王管事居然还想让她去为王厨子说好话,难道她看起来像是个疯子么?
王管事被萧遥这样一反问,半句也回答不了。
萧遥摇摇头,走了。
王管事年过半百没有儿子,王家就靠王厨子延续后代,所以王管事对王厨子颇为看顾,如今看到侄子被以那样的罪名带走了,一颗心顿时灰了,那些争荣夸耀的心思,瞬间去了大半。
不知道是不是有镇国公府的人在后面打招呼,没过几日,王厨子便被判了个流放三千里。
王管事知道了,来找萧遥,死命磕头,叫萧遥救救王厨子。
萧遥道:“王管事,希望你明白,这事我根本帮不上任何忙。证据确凿,是官府判了的,你找我也无用。”
王管事说道:“你去求情,东家素来看重你,想必愿意卖你几分薄面的。”
萧遥看向王管事:“若我用了哪些酱汁,害了人,被流放三千里,你会为我去求东家么?”
王管事哑口无言,很快又不住地磕头,叫萧遥大人有大量,原谅王厨子这一次。
萧遥还没来得及再反驳,镇国公的声音便响起:
“你也不必找萧大厨求情,此事便是柳大管事来求情,我也招办不误!一个厨子,竟因为嫉妒,便要在我堂堂镇国公府的寿宴上下巴豆害满朝文武并皇子皇孙,你可知道,一个不慎,我镇国公府便要满门倒大霉?”
说完不再理会王管事,而是看向柳大管事:“此等心瞎眼瞎之辈,也不必在状元楼干活了。你与他去交割清楚银钱,让他走罢。”
王管事没料到为侄子求情,竟牵连了自己,忙给镇国公磕头,让镇国公饶过自己这一次。
然而镇国公是真恼怒,平日里平国公拿德胜楼与他的状元楼嘚瑟,他虽然生气,但不是危及家族的事,所以不多放在心上,可是王厨子做的,可真是触及他的逆鳞了。
所以,他没有饶过王管事,而是摆摆手,让柳大管事赶紧忙去。
柳大管事便扯了王管事出去了。
到了账房,柳大管事叹着气对一脸沮丧的王管事道:“你说你平日里多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为了个侄子便昏了头?”
这王管事得意的时候,可是曾经与他分庭抗礼的,不想竟栽在了侄子手上。
王管事木然道:“你有儿子送终,你当然体会不到我的难处。”
柳大管事听了倒不好再说什么了。
镇国公看向萧遥:“你那日在寿宴上改良过的‘与春共舞’很是美味,不小心叫三王爷传到宫中,宫里过些时日要办太后的千秋宴,怕是要请你进去做菜的。”
萧遥有点儿吃惊:“进宫里么?”
镇国公点点头,说道:“此事**不离十了,因为皇上今日下朝时,特地留下我,与我提起过,说太后听说了那道‘与春共舞’,很是想尝尝。皇上素来孝顺,为了达成太后的愿望,定会让你入宫的。”
萧遥拧起眉头:“若想吃这道菜,遣人前来状元楼买便是了,何须我进宫做菜?”
宫里头的规矩只怕更多,而且规格更高,若再出岔子,她察觉不到,只怕要死无葬身之地了。便是察觉出来,却没法子解决,只怕一顿辛苦,也落不着好处。
镇国公是她的东家,且镇国公夫人对她也不错,她才愿意去镇国公府做菜。可是皇宫么,与她没有半点交情,只会给她带来无尽的麻烦,她是真的不先去。
镇国公笑道:“这是皇家的要求,怕是不能拒绝的。”一顿又道,“我知你不大愿意,我已与皇上提起过了,我家给了许多赏赐。届时,你应该能从宫里得到许多赏赐的,你便当这是补偿罢。”
萧遥听了,知道这事是决计改不了的,只得点了点头。
又过了几日,萧遥偶尔从厨房出来,经常能听到人提起春闱,便心血来潮,弄了一道烧鲤鱼,称之为“鱼跃龙门”,还有一道金针菇团团围住肉丸子,称之为“状元及第”。
这两道菜味道鲜美,寓意又好,价格也还算便宜,很是受书生门喜爱,瞬间在京城传开了。
镇国公知道,哈哈笑了起来,与镇国公府夫人说道:“你说,这萧姑娘的脑瓜子,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镇国公夫人说道:“是个聪颖的好姑娘。”又眉头一蹙,“就是身份太低了,未来婚配上,只怕很是不如意。”
镇国公听了,也收起脸上的笑容,点了点头。
萧遥做得一手好菜,在他这样爱吃的人心目中,自然是千好万好的,可是在这世上的婚嫁市场上,萧遥能做菜,根本就不能成为一个优点,还是缺点。
但凡有点儿名气的人家,都不会愿意让家里的孩子娶一个厨娘的,即便这个厨娘生得天香国色。
镇国公琢磨了片刻,忽然道:“你说,让老三家的老二娶了萧姑娘如何?”
镇国公夫人吓了一跳,道:“这如何能成?”她是怜惜萧姑娘,可若要萧姑娘做她的孙媳妇,却又打从心底觉得委屈了自己的孙子。
镇国公道:“这有什么不能成的?小二天资并不出众,又是庶子,萧姑娘的品貌,配他并不跌份儿。”
镇国公夫人摇摇头:“不成。”见镇国公看着自己,便解释,“便是你我觉得萧姑娘好,可是三儿会觉得好么?他本身便是庶出的,心里头想法多,若娶个妻子是厨娘,你说他怨不怨我们?”
届时他看到兄弟们的妻子娘家显赫,只自己的妻子是个厨娘出身的孤女,不仅不能带来任何助力,反要被人取笑,怕是要对家里生出怨恨之心来。
镇国公听了这话,也沉默下来,半晌摇摇头,不再提这件事。
是啊,庶子若离了心,便是乱家的根本,他如何能让孙子与家族离心呢?
德胜楼的林大厨仿制出鱼跃龙门与状元及第,也为德胜楼挽回了一些名声。
但是,方大管事却并不放心。
萧遥进过镇国公府做菜,得了满堂喝彩,名气越来越大了,再加上这次的鱼跃龙门与状元及第,名气又大了几分,许多老饕来到德胜楼,提起萧遥也是赞不绝口的,言语里隐隐有德胜楼比不上状元楼的意思。
方大管事担心,长此以往,德胜楼便真的不如状元楼了,毕竟谎话说一百遍就成了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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