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先生笑着捋了捋胡须, 招呼萧遥:“萧娘子还请坐下说话。”自己也坐下,这才解释自己的来意,
“老夫平日里除了教授学生,也爱画几笔丹青,尤其喜爱花鸟虫鱼之类。昨日出来办事,顺便去城里装裱师父处拿小童拿去装裱的画, 看到装裱师父在装裱一本厚厚的《中草药图绘》,惊为天人,忙问何人所作,便找到萧娘子家中来了。”
萧遥恍然道:“原来如此。”又笑道, “我那画只是刻画描摹草药, 以逼真为主,当不得马先生如此赞扬。”
时下画坛的画作,都是以写意为主,她这种逼真风格, 是形似,失去了写意的飘逸以及神似, 她认为并不会受到士大夫以及画家的喜欢。
马先生连忙摆摆手:“你太过自谦了。”说到这里一顿, 又以万分赞叹的语气说道,
“实不相瞒, 昨日老夫看到那些画,当即在店中待了一日, 直至将所有的画都看完才离开。夜里辗转反侧, 想的都是那些植物。你这画, 从用于杏林上来说,因逼真而价值连城。”
由于太过激动,马先生干脆站了起来,捋着胡须一边走动一边赞叹道,
“从艺术角度而言,每一株的光影与立体,色彩的运用,是如今画坛不曾有的,可说是滥觞之作。同时,你倾注于植物中的种种感情,注入了‘神’,产生了气韵,脱离了有形而无神的范畴,更是让这些画上升到艺术的角度,而且是顶级的!”
跟随马先生来的两个小童听到马先生居然给了萧遥那些画如此高的评价,心中都不由得骇然。
马先生的二弟子柳捷,人称快意先生,在本朝是个出名的画家,可也不曾得到过马先生如此由衷的赞赏以及这样高的评价!
这位萧娘子的画居然就得到了,难不成当真那样好?
萧遥也没料到自己的画能得到那样高的评价,扭头看到萧平看着自己亮晶晶的目光,不由得笑道:“多谢马先生抬爱。不过,马先生如此夸赞,着实折煞我了。”
马先生笑道:“老夫不是抬爱,而是实话实说。”一顿又道,“老夫今日前来,是想向萧娘子请教画画的技法的,不知萧娘子可愿意教我?”
萧遥顿时站了起来:“马先生谈到请教,实在折煞我了。对于画,我知道的并不多,但愿将所知与马先生交流。”
马先生见萧遥肯答应,马上谢过,这才看向一旁坐着的萧平,说道:“适才我已考究过这孩子,见他思维灵活,为人有礼,学识也算扎实,想收他为徒,不知萧娘子可愿意?”
这对萧遥来说绝对是意外之喜了,因为得罪了袁先生,她很难再给萧平找到好的先生,所以唯一的解决办法是搬家到另一座城市,如今马先生主动提起收徒,比雪中送炭更为有用及时。
不过她没有马上答应,而是道:“马先生愿意收平儿为徒,我心中万分感激,也万分欣喜,只是,一切还得看平儿的意思。”
马先生没料到萧遥居然会将这样的事交给萧平决定,心中诧异之余,又十分感慨。
这世上,习惯了父母做主,像萧遥这等开明的,实在是他生平仅见的。
这样的女子,难怪可以画出那样或昂扬、或随性、或豁达或刚毅的植物。
只是不知道,萧平会如何回报这位可敬母亲的开明呢?
萧平站了起来,对萧遥道:“娘亲,我愿意拜马先生为师。”说完,旋即走到马先生跟前,跪下来磕了几个响头,“先生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他原先是不愿意远离萧遥在外求学的,可是今日被袁先生送出门,回程时又被季姑娘当面炫耀两次,他改变主意了。
他要做个能为自己母亲带来荣光的儿子,他要努力读书,将来封侯拜相,让自己母亲做个人人羡慕的诰命夫人!
萧遥失笑,说道:“你这孩子,拜师需要敬茶,赶紧起身倒茶。”
马先生坐在椅子上,捋着胡须含笑看向萧平。
萧平连忙倒茶,给马先生敬茶。
马先生接过他的拜师茶,抿了一口放到一边,笑着说道:“正式的拜师礼还需要叩拜至圣先师孔子神位,此处没有,回头你进书院再正式拜一次。”
旋即训诫道,“你拜我为师,成为读书人,勤奋刻苦自不必说,最要紧的是,心怀天下,时刻记着自己从何而来,莫要在将来身居高位时忘了来处。”
萧平认真点头,又施了一礼说道:“谨遵先生教诲。”
马先生又道:“我如今已年迈,不想再广收徒,只想收个关门弟子教授,如今选中了你,教学精力全在你身上,故格外严厉,你须有心理准备。”
萧平再次点头说道:“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先生只管对我严厉管束。”
马先生听了这话,心中很是满意,不住地抚须微笑。
这孩子如今才五岁,却已经知道说这话,实在很是难得。
马先生收徒完成之后,便带着两个小童离开了,临走前叮嘱萧遥明儿带萧平到青山书院拜师——他找了来,并不知道萧遥是守寡身份,知道了,自然不会多待,让萧遥名誉受损的。
萧遥和萧平送走马先生之后,回到家中,都有种世事难料的感觉。
原以为走投无路,只能举家搬迁,不想柳暗花明,来了个真正的大儒。
萧遥想到这里,严肃地看向萧平,说道:
“平儿,马先生是真正的大儒,学问与名声都有,你做了他的关门弟子,将来会结识很多人,而且是超越了我们这种身份的人,希望你谨记,保持初心。不因为被瞧不起而自卑,不因为被吹捧而飘飘然,忘了自己是谁。”
萧平马上点头:“娘,我知道的。”
第二日,萧遥备齐芹菜、莲子、红豆、红枣、桂圆与干瘦肉条等礼物,收拾好萧平的衣物以及笔墨纸砚,送萧平道青山书院拜师。
马夫人也在,当萧平行过拜师礼之后,马老夫人请萧遥说话。
萧遥知道,这是马先生为了自己的名声着想从而安排的,因此也不推拒,借与马夫人谈话之机,将自己作画的技巧与心得一一说来。
当日拜访结束,萧遥再次勉励萧平一番,便让萧平留下跟马先生读书,自己只身回去。
她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去了医馆看那两个病人,顺便继续练习针灸之术。
这次萧遥的针灸是舒筋活络的,并不复杂,但她还是认真施针。
施针时,白衣公子郑公子看着萧遥的脸,说道:“萧娘子今日似乎喜气洋洋,可是遇上了什么好事?”
萧遥看了他一眼,这人的感觉还挺敏锐的,当下笑道:“正是,我儿拜了个好先生,我心里高兴。”
郑公子于是笑着说恭喜。
可是心里,还是觉得有些怪异。
虽然看到萧娘子是妇人打扮,知道她已经成亲,但是看她那张脸,总是很难接受她是个母亲。
锦衣公子祁公子也在旁说恭喜。
萧遥谢过两人,结束施针,温和地笑着对两人道:“两位的伤再养养就好了,可不必再在我此处治疗。不过回去,还是切忌不要动刀动枪,省得再次受伤。”
她治病时面对病患,一贯是很温和的。
祁公子和郑公子同时怔了怔,看着萧遥柔和的面容说不出话来。
随后祁公子道:“某已托宝生给我的人带口信,迟些他们会来接我,怕是要叨扰萧娘子一些时日了。”
郑公子沉吟片刻则说道:“某的确有事,过两日便告辞了。”
萧遥点头:“可以,你们何时走都好,给我定个时间,到时我给你们一些药丸带着上路。”说完见天色不早了,便起身回去继续练习医术。
祁公子和郑公子看着萧遥离开,郑公子忍不住问宝生:“你们家娘子,总是如此忙么?”
宝生点点头:“这是自然。我们娘子要钻研医术、处理药材、医治病人,有时还要上山采药。”
“请些人去采药,或是购买药材便是,实在不行可以收徒,不需要自己亲自忙碌。”郑公子说道。
祁公子坐在旁,没有说话,但是目光中流露出赞同之色。
宝生道:“我们娘子成日里在乡里给老百姓义诊,手上没多少银钱,因此雇不起人也没法子经常买药材。至于收徒,我们娘子的医术虽然精湛,可还没什么名气,又女大夫,没有人来拜师的。”
郑公子和祁公子听到萧遥经常义诊,不由得想起她给他们施针之后温和的语气,又怔了怔,听到最后,目光都闪了闪。
萧娘子医术高明,若愿意收徒,他们手下倒是有不少人!
不过,这些和宝生说没用,得亲自与萧遥说。
两人心里这么想着,同时看了一眼对方。
可惜,便宜了他。
萧遥回到家没多久,许太太便来访,许大夫也跟着来了——其实,主要是许大夫要过来。
许大夫这次来,是请教自己看不懂的医药问题的。
听完萧遥详细的讲解,他点点头,然后有些自嘲地道:“我天赋不高,对祖传的医术也不曾吃透,如果萧娘子要问我问题,我怕是回答不出来的。”
萧遥笑道:“精于一个方面就足够了。”说完又问,“许家的祖传医书我已看完,只是如今有一个请求。”
许大夫顿时大吃一惊:“萧娘子这便看完了?施针要义呢?”
萧遥道:“都看完了。”
许大夫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那你可曾看懂了,可曾试过施针?”
萧遥再次点头:“看懂了,也全部试过了,的确是很精妙的施针针法。”
许大夫看着萧遥说不出话来。
施针要义有多难,再没有人比他清楚了。
从他祖父开始,便再也学不会了,之后,他父亲钻研了一生,却也没完全看懂意思,因为不仅涉及到针法,还涉及五脏六腑以及身体内部的势,这些东西对他家人如言,与天书差不多。
琢磨一辈子好不容易有点儿心得,可是却被对施针要求的速度给难住了。
到了他这一代,他也是从小研究而且从父亲那里得到一些讲解,可就是学不会,因为太难了。
他一家三代都没能学会施针要义的施针方法,可是萧遥这个女子,只看了几天便学会了!
这件事带给许大夫的冲击实在太大了,以至于他怔怔地看着萧遥,半晌回不过神来。
许太太扯了扯许大夫,笑着跟萧遥解释:“他是太过吃惊了,因为祖父与父亲也一直在研究施针要义,可一直没能学会。可以说,许家三代都没能学会。而你,几天就学会了,所以,他从太过吃惊了。”
萧遥笑道:“或许许家人擅长别的也说不定。”
许大夫回过神来摇摇头:“不是擅长别的,只是学不会这个。我们的天赋,和萧娘子的差得太远了。”说完忍不住喟叹一番,然后不住地对萧遥说赞扬的话。
萧遥听了几句,便问:“这施针要义,我如今算学会了。这是许家祖传的针灸之法,我能学到,多得许大夫大方,愿意借我一观。如今,我没别的可以报答,便口头讲解与许大夫听,看许大夫能领悟多少,你看如何?”
许大夫连忙激动地点头:“萧娘子愿意教我,自然是极好的。谢过萧娘子!”
许太太在旁不解地问:“萧娘子,这些,可能用笔记下来?”
许大夫连忙呵斥:“怎么说话呢,萧娘子愿意教我,便是天大的恩德。”
萧遥摆摆手:“两位莫急,这施针要义,自然是可以用文字记录的,只是我毕竟不是许家人,许大夫领悟到之后,自行记录便是。”
许大夫听了这话脸上讪讪的,不住地搓手:“好,好。”
萧遥也不以为意,许大夫就是这样多心的人,与他计较反而累了自己。
喝着茶,她坐下来给许大夫详细讲解。
许大夫年龄已大,天资也不够,听了一上午就脑袋晕晕的,表示再听也记不住了,连忙告辞离开。
许大夫离开之后没多久,香草回来了,托着腮怔怔地发呆。
萧遥见了,忍不住问:“在想什么?”难不成这丫头终于开窍有成亲的打算了,早几年,她便提过让香草成亲,并积极给她物色人选,可是她说要跟着她,死活不愿意,她也只能由着她了。
香草回神,看向萧遥,道:“娘子,我总觉得祁公子看着很眼熟,可是又记不起在何时何地见过他。”
萧遥听到是这么一件事,心里头有些失望,就道:“世界上总有相似的人,或许你从前曾遇见过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因不认识,看过就忘,此时再看到祁公子,才有熟悉感呢。”
香草听了认真想了想,还是没想起来,就点点头说道:“或许真像娘子说的那样。”说完就将这事抛到了脑后,起身忙活了。
第二日,萧遥上午仍去青山书院拜访马夫人,实则上是与马先生讨论画技。
讨论完了,看到萧平,有种许久不曾见过的感觉。
马先生夫妇也体谅,特地给了一个单独的房子让萧遥与萧平待。
萧遥问了萧平是否习惯,可缺什么,与同学相处如何之类的,得知萧平一起都好,这才放心地点点头。
午时用过午饭,萧遥离开青山书院,去医馆所在地,继续给祁公子和郑公子分别诊脉并酌情修改吃的药方与分量。
做完这一切,郑公子对萧遥道:“萧娘子,我让宝生买了些酸梅汤,你也过来一起喝吧。”
萧遥奔波了一场,挺口渴的,闻言谢过郑公子,就坐下来喝酸梅汤。
然而刚喝了一口,忽见香草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口中急叫道:“娘子,严家太太有请,说他们严府今日请客,老爷与客人应酬,贪嘴吃了不少东坡肉,如今病发了,四肢都在抽搐。来我们家请娘子去救命呢。”
萧遥一听,脸色顿时凝重起来,说道:“这是多久前的事了?”
香草身后快速跑出一个行动利落的妇人:“回萧娘子,这是一炷香时间之前的事了。我们家老太太急得不行,让我们马上请萧娘子回去治病,还请萧娘子跟我们走一趟。”
萧遥听了,马上拿起自己的药箱,一边跟着走一边道:“走,快点回去。”
一炷香时间发病,之前又曾发病过,还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
妇人到马车旁,想伸手扶萧遥,不想萧遥自己一跃跳了上去了,然后对车夫道:“尽量快些。”
郑公子怔怔地看着萧遥跑出去上马车,然后坐着马车走了,缓缓收回目光,看向萧遥才喝了一口的酸梅汤:“你们娘子,平日里总是这般的?还是,有人以权势逼迫?”
祁公子道:“萧娘子心怀病人,根本无须逼迫。”
宝生马上点头附和:“祁公子说得没错,我们娘子心里善良,不管是乡村里的老百姓还是山里的猎户,只要求过来,又情况紧急,总会第一时间前去的。”
郑公子听了,点点头,忍不住道:“萧娘子是真正的大夫。”
祁公子目光闪了闪,看向萧遥喝了一口的酸梅汤,没有说话。
萧遥去到严府,见客人还在,而且脸上带着担忧之色,正在低声讨论着什么。
那些人看到她进来,脸上都露出惊愕之色,而且讨论声更大了。
“这是严家请的大夫?这是破罐子破摔了么?如此年轻的妇人,如何能治好严老爷?先前那几位大夫,可都是来了没多久便摇着头出来的。”
“严家怕也是没法子可想了,先前的大夫都让准备后事了,他们为了接下王府分下来的那单生意,可不得想尽办法救回严老爷么。”
“便是严家无法可想,连这妇人也请来,可这妇人也该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选择不来吧?她居然带着药箱来了,这是有多自信?”
萧遥听到这些对自己的质疑声,并不在意,继续往里走。
进了一个还算宽敞的房子,见严家老太太正在审两个跪着小厮,那两个小厮脸色发白,招认道:
“是,老爷自吃了萧娘子开的药方,感觉身体好了许多,感觉跟常人没有区别,以为根治好了,因此这些时日,每逢与朋友客人应酬,总要点上一份东坡肉。奴才劝过了,可是老爷不听,反要奴才帮着瞒府里。”
萧遥一进来便听到这话,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接连几日都要吃上一份红烧肉,这严老爷可真够任性的,这是完全不把他的小命放在眼内啊!
季姑娘给严老爷刺了几针,便柔声对严大爷道:“我并非这方面的行家,只能做到这一步了。”说完眼角余光瞥见萧遥进来了,便又对愁眉苦脸的严大爷道,
“我曾听闻萧娘子治好过严老爷,怕是她这次也能治也不定。”
旁边一位大夫摇摇头:“如今这个样子,怕是神仙也难救了。秦三少奶奶何必再给严家人以希望?”
先前那几位大夫也都说没救了,让准备后事,连试也不肯试便离开了。
季姑娘道:“旁人我是不知道,我自问也没有那等医术。不过萧娘子或许能治。”
“难,难,难!”那大夫不住地摇头。
这时许家人已经看到萧遥了,也顾不上再审两个小厮,连忙站起来迎接:“萧娘子,你可来了,快请,劳烦你帮看看老爷如何了。”
萧遥一边点头一边走向严老爷旁边,口中说道:“严老爷得了消歇症,本就不该多吃肉,尤其是肥肉的,如今接连吃了几日,还吃得不少,依我猜测,或许还饮酒了。因此我丑话说在前头,能不能治好,全看天意了。”
对这种明知会对身体不好,可还是无法戒口的人,她实在没有办法说好听的话。
严家人听了,脸上都露出担忧与悲戚之色,但是也知道,萧遥只是个大夫,不是神仙,不可能什么病人都能救回来的,再看一眼严老爷如今行将就木的样子,更是没有二话。
严老爷如今昏迷不醒,嘴唇哆嗦,出气多入气少,眼见是不能活了。
所以萧大夫若真的救不回来,他们也怪不到萧大夫身上。
季姑娘看到萧遥,马上让开位置,笑道:“听闻萧娘子先前曾治好严老爷一次,想必这次也能治好。”
萧遥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没有搭理。
这分明是故意给她架梯子,将她架得高高的,期待她粉身碎骨。
这种人,完全不必给任何面子。
季姑娘讨了个没趣,顿时有几分尴尬。
旁边那大夫刚回过神,就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摇摇头:“真是什么人都来当大夫了,态度还格外嚣张跋扈。”
秦家三少奶奶为人温和,是个极好相处的温柔女子,这女大夫却理也不理,着实太过傲慢了。
萧遥没理会季姑娘与这个大夫,低头检查了一遍严老爷的样子,知道情况格外紧急,也不多话,直接拿出银针,接连往严老爷的头颅上各处猛刺。
许家人没料到银针居然扎到严老爷的头上,顿时惊叫起来。
先前季姑娘也曾拿出过银针,只是她只是在严老爷的手臂上扎了几针,看起来没有半点可怖,当然也看不出任何效果就是了。
季姑娘看到萧遥居然在严老爷的头颅上施针,也吃了一惊。
萧家的医书,她都是看过的,很确定,没有记载过与施针相关的任何内容,而她会一些,还是从前和萧遥东西漂泊时拿萧家医书的一些医术与其他大夫交换回来的。
可是,她学到的针灸,也绝对没有萧遥如今施展的这般,能在人的头颅上刺入,而且刺得那么深。
那样扎针,人当真还能活么?
萧遥习惯了施针时极其认真,因此此时眼里只有手中的银针以及严老爷的头颅,她飞快地拔针插|入拔针插|入,很快于极短的时间内在严老爷的头颅上,插|入了足足二十四枚银针!
许家人看到徐老爷头顶上密密麻麻的银针,都头皮发麻。
当然,也万分的担忧。
严老爷原本就快死了,再捣鼓这么多银针在头上,会不会直接将老爷给扎死了?
萧遥扎了足足二十四针之后,任由香草帮自己擦汗,自己则没停,又拿出两枚银针,对着严老爷两边的耳朵插了进去。
许家的年轻媳妇,当即有两个身子发软,全赖丫鬟们扶着才没有跌坐在地上。
不过脸蛋,却是雪白一片。
季姑娘一边看一边努力将萧遥的施针手法记在心中,嘴上则问道:“萧娘子,这是什么针法,可能治好严老爷?”
萧遥仍旧没搭理她。
香草则道:“我家娘子在全力施针抢救严老爷,你却一再与我家娘子说话,抱的什么居心?若你不懂也就罢了,可你自己也略懂一些医术,怎地还要说话打扰我家娘子?是与我家娘子有仇,还是与严家有仇?”
季姑娘原本因为萧遥不搭理自己就尴尬,竭力做出满心委屈却又十分坚强的模样,此时被香草这么一说,收到严家许多人复杂的眼神,差点憋不住破功了,连忙诚恳地道:“抱歉,我只是太心焦了。”
说完又跟严家人行礼,做足了姿态。
严家人如今担心严老爷,着实没空与季姑娘在此行礼,但是季姑娘都行礼了,他们也不能置之不理,因此一边腹诽秦家三奶奶啰嗦,一边还了一礼。
当然,心里也不免怀疑季姑娘这一出,是不是秦家授意的。
因为这次严老爷想拿下的生意,据说秦家也有意。
季姑娘已经看出,严家人对自己的观感不太好,心中暗恨萧遥与香草,可却不敢多说一句了。
萧遥给严老爷施针之后,不时掀开严老爷的眼皮看他瞳孔如何,又不时给严老爷把脉,一直没有说话。
严家人、大夫以及季姑娘看见萧遥如此,也不敢说话,而且大气也不敢出,气氛一时变得紧张沉闷起来。
过了不知多久,萧遥见严老爷正在缓慢地好转,知道这条命是救回来了,当即问严家人:“先前我开的药方呢?”
严家老太太连忙看向身旁管家的大媳妇。
很快药方便拿了来。
萧遥接过来,低头看了看,拿过笔,在上面加了几味药,又在注意事项以及饮食上进行了删改,这才递给许家人:
“严老爷是救回来了,但是这种病,发病一次身体便差一些,受损的地方,是难以逆转的,所以以后必须严格按照我的要求吃饭用药,若再违背,也不必再来找我了。”
再来一次,严老爷可以直接进棺材了,来找她也没用。
严家人从萧遥口中确切得知被接连几个大夫说救不回来的严老爷居然有救,顿时大喜过望,但也怕是自己的臆想,因此再三跟萧遥确认,确定严老爷当真救回来了,马上纷纷开口向萧遥道谢。
严家老太太握住萧遥的手,感激地道:
“先前老头子病得急,我们家就近请过几个大夫,无一例外都是摇摇头说救不了,让我们准备后事,转身便走。我们也以为定然是没救了,只是抱着万一的希望请萧娘子,不想萧娘子竟能救回来。如今看来,那些大夫是不是庸医不知道,萧娘子定是神医。”
萧遥说道:“神医当不得,只是略有些心得。另外,严老爷这病,很难医治,还请一定要控制饮食。若再次病发,不说是我,便是神仙来了,也难救。”
季姑娘与旁边那大夫自打听到萧遥说严老爷被救回来了,就处于目瞪口呆的状态之中。
只是扎针,居然就将眼见着就活不了的严老爷救回来了?
震惊过后,两人脸上瞬间烧了起来。
那大夫是因为自己一再铁齿地说人救不回来了,萧遥这么年轻貌美的更没法子,如今是生生被打脸。
而季姑娘呢,她虽然一再说萧遥或许能救,但是实际上,她只是想将萧遥架得高高的,让她骑虎难下最终粉身碎骨而已。
可是没有想到,萧遥就还真的将人救回来了!
这分明是,顺着她搭的梯子,一步一步往上走,走得高高的,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季姑娘觉得脸上发烧,也觉得心里十分难受。
从前,萧遥明明是不会医术的,怎么不过几年不见,医术便到了这种地步了?
严家人此时根本懒得理会季姑娘和那大夫,或者说下意识忽略了他们,听了萧遥的话,连忙点头答应。
萧遥又看了严老爷一眼,说道,“另外,由于严老爷这次病得凶险,这次即使醒过来,反应能力与身体也大不如前了,希望你们有个心理准备。”
许家人听了这话,脸上都露出黯然之色,但是也明白,这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因此再次点点头答应。
萧遥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让严家人给了个单独的房间歇息,等待严老爷醒过来再来检查。
此时,严老爷被救回来的消息,已经在宾客之中传开了。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严老爷当时如何,在场的许多宾客都是亲眼所见的,毫不客气地说,严老爷当时那情况,似乎下一刻就要断气似的。
之后接连请来的几个大夫给出的诊断,也证明了她们的想法——那就是严老爷救不回来了,可以准备后事了!
可是,如今居然说严老爷救回来了!
许多人都觉得难以置信,怀疑是传错消息了,但是却也不好直接这样问——直接问,岂不是叫人以为,他们巴不得严老爷去世?
因此,大家都委婉地问请了哪位神医救的,又是如何救回来的。
他们是不相信萧遥一个女子也能将严老爷救回来的,因此下意识将萧遥忽略了。
严家负责安置这些宾客的主子很快得了传过来的消息,含笑道:
“诸位,这次救下我们老爷的,是神医萧娘子。上次我们老爷在客栈发病,情况危急至极,也是萧娘子救回来的,如今,我们老爷的情况更凶险,可是杏林妙手萧娘子,还是将我们老爷救回来了!”
众人一听,没有指点过萧遥的尚可,那些指点过的,都脸上发烧。
被他们认为绝对救不了严老爷的女大夫,居然就真的将严老爷救回来了!
没有指点过萧遥的,想到严老爷的确曾经在客栈中发病,形状凶险,被一名女大夫救回,此时得知严老爷还是那女大夫救的,目光不由得都炙热起来。
他们这些人家,家境都还算得上殷实,每日用的菜式多有鸡鸭鱼肉,吃得多了,年纪渐渐大了,不免容易有消歇症。
若能与那位杏林妙手萧娘子交好,有了消歇症时请她治病,或许会像严老爷这般,被救回几次命呢。
算得上当地大儒的袁先生也来了,先前更衣,并没有看到萧遥,此时听到众人提起萧娘子,心里感觉到不妙,跟身旁的人略一打听,得知那萧娘子生得倾国倾城貌,却美中不足,左脚跛了,一颗心直往下沉。
如果他没猜错,这位杏林妙手,便是曾带着萧平到他那里求学,因为反驳了他而被他拒收的妇人。
那样一位妇人居然是神医,而且已经被自己得罪了。
袁先生心中不免后悔,但很快又想到,萧平总归是要读书的,到时萧娘子再带着萧平来,他说几句,再顺着台阶下就是了。
这时,袁先生身旁一个老友低声对他说道:“袁兄,你可害死我了。”
他就是听了袁先生的拜托,答应不收萧平为学生的坐馆先生之一。
因为他前两天便将命令发下去了,若门下人严格执行,只怕萧娘子带着孩儿过来,也被负责接待的人拒之门外了。
袁先生一脸洒脱地道:“萧娘子母子不尊师重道,我也只是略施小惩,并不曾有错。再者,萧平总归是要读书的,今日不来,明日总会来的,何必着急?”
那教书先生听了这话,再看到袁先生一脸的名士风流,觉得有道理,这才松了口气,但不免在心里记了袁先生一笔。
秦家人得知萧遥的医术竟如此了得,心中想起丫鬟陷害萧娘子,秦家却不曾派人去赔罪,怕是得罪了萧遥,不由得心中后悔。
萧遥在严老爷醒来之后,将原先的银针收起,又扎了几针,当时就拔了出来,然后告辞离开。
严家人因为她救了形状凶险的严老爷,很是感激,除了给一百两的银子,还给了萧遥一根快一百年的人参。
萧遥没料到严家如此大方,当下就说道:“上好的人参,我的确很是需要,因此便不推辞了。只是,收了人参,再收诊金便不合适,诊金便免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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