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幻晴被两只人鱼拉着, 一直没注意到墨九。
这两条人鱼的像是极北城的说客一样，把极北城夸得天花乱坠，热情邀请她去玩。
余幻晴嗯嗯点着头, 待到人终于依依不舍地乘着潜艇离开后, 她才长舒了口气。
“话痨实在是太可怕了, 还好我不是。”她拍拍胸脯道，似乎没想过自己在墨九面前其实也是个话痨。
被卸下来的货很贴心地打成了一个大包，并不是零散分布的, 这方便了两人运回去。
余幻晴迫不及待地想要拆快递了，试着拖一下包裹，发现有点重, 还是需要墨九帮助。
她这才转到墨九身边，察觉他有些不太对劲。
墨九此时面无表情，眉毛没有皱, 嘴角也没有下沉，看着跟平日没什么区别，可余幻晴就是能感觉到, 他现在不开心, 很不开心。
墨九一言不发地抓住包裹要往下拖, 手臂才刚伸出去就被余幻晴给一把压住了。
“怎么了，你不开心？”
余幻晴不太喜欢把事情留到明天再说, 有什么直接就问了出来。
她想了一下, 能让墨九不开心的无外乎是她独自跑出来了, 或者她刚刚跟那两条人鱼说话太多让他吃醋了, 当然她希望是后者。
墨九只是摇摇头, 淡淡地说了一句：“没有。”
说完拽着包裹就直接沉到了水下, 余幻晴赶紧跟上, 爪子搭在包裹上往前推。
没有得到回答她也没死心，继续追问了下去，这次直接将自己的猜测问了出来。
“是因为我独自跑出来么？我有地图不会丢的，这个地方是你的地盘，肯定不会有什么危险。”
墨九还是不做声，视线下垂着，头发飘散在身侧，背影看着有几分孤寂。
余幻晴下意识地皱了眉头，伸爪想去抓他的头发，那缕头发却迅速从爪中溜走了。
“不是因为这个？那是不是因为我跟那两个人鱼说话忽略你了，所以你不开心了？”
墨九在水中换了个姿势，速度加快了一点，却没像平日那样不好意思地张开耳鳍。
余幻晴迷惑了，除了这两条她实在想不到别的。
沉思了一路，两人很快回了山洞，包裹推进洞里。墨九看了她一会，又打算潜进水里离开。
这次换余幻晴不高兴了，这条闷葫芦鲛人，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出来，非要给她玩自闭，平时害羞躲起来也就算了，现在有话也不肯直说就很让人抓狂了。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一把拧住墨九的胳膊，直接将他壁咚在了水面上。
当然最后因为用力过猛，爪子拍完水面后就陷进了水里，最后她整个人都趴在了墨九身上。
两人脸对着脸，余幻晴瞪着黑亮的眼睛恶狠狠地瞅着他。
“你到底怎么了？不说今天就不让你走了！”
墨九看着这张努力做出凶恶，实际还是很萌的脸，放在一边的手臂抬起，想要环住她，最后又落了下去。
他侧过脸看向别处，视线定格在略有些昏暗的墙壁上，语气沉沉地问道：“你的伤完全好了，什么时候离开？”
余幻晴呆住了，没想到他竟然会说这个。
身上的伤确实已经完全好了，疤也都掉了，现在长出一层细细的绒毛，有时候还挺痒，她每次想挠都被墨九按住。
可余幻晴从没有想过要离开的事。
她以为墨九也是喜欢自己的，会希望自己留在这里，这里虽然没有海藻没有海胆，可她什么都不缺，墨九什么都为她准备好了，没有让她饿过肚子，想要在海面上躺着也随时可以出去。
就算不是最合适海獭生活的地方她也很喜欢这里，愿意在这里居住，将这里当做了他们两个的家。
可墨九竟然问她什么时候离开。
这是要赶她走么？
“你想要我走？”余幻晴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不希望我留在这里？”
墨九侧过头来看她，那双本就黑沉的眼神更加暗了，有什么话要说出口，最后却又问了句，“你想留在这？”
“当然！”
“为什么？”
“因为你在这啊！”余幻晴毫不迟疑地回道。
墨九眸子猛地瞪大了，表情瞬间扭曲起来，想要开心又努力抑制住。他放在身侧的拳头握紧，浑身都紧绷着。
“那你，你说要去城市定居。”墨九说这句话的时候几乎用尽了浑身力气，说完身体就往下沉了沉，脸直接埋进了水里不让她看自己。
余幻晴呆滞地眨了下眼，再眨了下眼，随后笑容开始扩大，越来越大，嘴角差点咧到了耳后，她的手臂揽住墨九脖子把他从水里薅出来，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所以，你是以为我要丢下你了在不高兴？？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要走了，就算要走，也肯定是带上你一起啊，你每天变着法的给我投喂好吃的，离开你我还上哪吃到这么多美味去！”她兴奋地摇晃着鲛人的脖子。
墨九抬爪搂住她的背不让她因为太激动掉下去，鱼尾翘起，轻轻地覆盖住海獭的尾巴，跟她的尾巴靠在一起。
但他面上仍旧很平静无波地反驳：“你可以网上买。”
这话说的怨念深重，余幻晴用脸颊的毛毛蹭了下他的脸，喜笑颜开地道：“网上买的能有你现抓的新鲜么？那都是养殖的，不如野生的好吃，我就喜欢吃你抓的。”
“嘿嘿嘿，我说那话的时候不是没考虑那么多么，当时谁知道我这么喜欢这里，这么不想离开呢？没有你我肯定吃不好睡不好，毛毛也理不好，就是只又瘦又丑的废獭没人会喜欢了。”舌头吐出歪在一边，余幻晴扮了个鬼脸。
墨九终于忍不住扯了下嘴角，露出个浅浅的笑。
“何况，我这么喜欢你，一点也不想跟你分开。”
墨九没说话，但耳鳍完全张开，变成一片红色。
余幻晴用爪垫在他脸上按了按，光明正大地吃了会豆腐，转而道：“但是将来我可能还是要离开一下。我跟母亲分开了，一直都没有她的消息，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我挺担心的，所以可能要出去找她。还有哦，我还有个梦想是看遍这个世界，到时候你愿意陪我一起么？”
本来听她说还要离开时，墨九的笑就敛去了些，但听完她的解释和询问，他郑重点了一下头。
“好。”
从确定无法回到自己的世界之后，墨九就将自己封闭在了这个小小的地方，他跟余幻晴不一样，生活的族群对他很重要，一旦脱离之后，他没法快速地接受新世界和新生活。那时候每天就只是静静地看着山洞顶，整整半年都没有说过十句话。
是余幻晴，在被驱赶之后又重新回到这片海域，强行夺走他的视线。
他不愿意余幻晴离开，却又说不出口。
两条手臂紧紧裹住怀里毛茸茸的一团，墨九嘴角的弧度又扩大了一些，那是个很明显的笑容，也是来到这个世界后的头一次。
余幻晴被他抱得太紧了，用脑袋挣扎了一下，想起件事，赶紧开口。
“极北城对我挺好的，我是不是有时间也过去一下？人多的地方你不能接受，那怎么办，唔，要不我买艘潜艇，把你金屋藏娇，到时候你待在潜艇上等我出来。”
墨九没说话，听着她说这些也没反对，依旧嗯了一声。
话说开，两人间的关系更进一步。
余幻晴蹭着手背上的毛毛，觉得成为海獭实在是太好了，有这么一条好看要命的鲛人在怀，想摸就摸想亲就亲，她的人生简直达到了巅峰。
好吧，是她在鲛人怀里，但这都不重要，反正她现在相当满足。
抱了一会，余幻晴视线看到那个大包裹，想起自己还有快递没拆，赶紧撑着墨九的胸膛要爬起来。
墨九松开她，跟她一起到了包裹边，这么大，也不知道她究竟买了啥。
比想象中的更好拆，包裹外壳能自动散开，里面是一个个的单独包装，每一个盒子上都系着小礼物，似乎是专门给她额外准备的。
余幻晴正欢喜地打开零食包，一条修长的手就伸了过来。
“嗯？鱼干？”
“海藻干？”
墨九语调上扬，眼神盯着她，似乎是在等她解释。
余幻晴突然想起自己刚刚哄墨九时说的话，什么最喜欢吃他抓的新鲜食物，不喜欢那些养殖的云云，转脸却偷偷买了这么多零食。
简直秒打脸。
“这个，这些其实是给你买的！”她当机立断地说道。
余幻晴赶紧拿出那套餐盘递过去：“还有这个也是给你买的礼物，下次吃饭就可以放在这上面了，你喜欢么？我还让店家在上面刻上了我们俩的名字，你看。”
说着淋了些水在盘子里，盘子上不显眼的刻痕很快发出细微的声音，不过两人听力好都听到了。
那声音就是两个人的名字。
墨九用指尖抚摸了一下刻痕，将这套餐具给拉到了自己面前，看神情很喜欢的样子。
余幻晴轻轻拍拍胸脯，又将其他东西都拿了出来：“我买了个炖煮一体锅，很大，一次能煮好多东西，换个架子还能当烧烤，我查过了，海獭可以吃熟食，熟食特别好吃。”
墨九帮忙将架子放在了山洞墙壁边摆好。
“海水净化器，有水循环模式，这样山洞里的水能干净点。还有全套的梳毛器，带按摩功效，可以按摩头皮，你试试？”
余幻晴将梳子拿出来，装好一个最小的，正要在墨九脑袋上试验一下，就发现他这会出水面太高了，够不着。
于是她爬上旁边的石台上，将他拉到自己身边给他梳头。
墨九侧头看她一眼，默默背对着她坐好，手臂放在翘起来的尾巴上，相当乖巧的样子。
余幻晴一边梳一边道：“你的发质真好，又多又粗又黑又亮，是我们秃头女孩羡慕的对象了。”
墨九疑惑地皱眉：“秃头？”
余幻晴随口道：“对啊，我做人的时候头发也很多，但后来就狂掉，家里到处都是头发。还是当海獭好，再也不用担心秃头了。”
墨九想象了一下那场景，赶紧反手在她毛茸茸的后肢上摸了一把，安慰道：“有生毛剂。”
虽然没有上过网，但他绕着星球寻找回家方法的时候接触过不少人鱼，见过一些人鱼和其他鱼类用生毛剂。
生毛剂原本只对一些特定动物管用，没有毛囊想长也长不出来，但也不知道是哪个鬼才想出来的，发明了一些通用生毛剂。
于是就出现了长着茂密胸毛和臂毛的人鱼，还有些人鱼长着一脸短粗的胡须，这胡须除了眼睛鼻子嘴巴没盖住，其他地方全都盖住了。
更可怕的就是鱼长毛，没有鳞片而是一身毛毛的鱼，颜色古古怪怪，看着像做坏的玩具一样惊悚。
小型鱼也就算了，若是鲸鱼鲨鱼突然发神经，一身毛的巨鱼游过去，简直让人想戳瞎眼睛。
余幻晴笑着问：“人鱼也会脱发么？你们鲛人呢？”
墨九点点头：“会，头发是武器，很珍惜。”
原来脱发是个宇宙级难题。
墨九的头发顺滑无比，丝毫没有打结的现象，这么长的头发想要不打结，可想而知每天要耗费多大力气去整理，就跟她需要不停整理身上的毛毛一样。
可她几乎都没有看过墨九做这件事，难道他每天躲在水底的时候都偷偷地在梳头发？
难怪在鲛人的传说里，鲛人不是对着月亮哭泣，就是坐在水面对着月亮梳头，看来都是有传统的。
“下次我帮你梳头吧。”余幻晴道。
墨九侧着身体坐，那张好看到妖异的脸转过来，头发随着他的动作划动，最后水流般落在他光洁的肩头。
就只是张侧脸也美到令人窒息。
墨九嗯了一声，眼神微微弯起，里面仿佛噙着水光。
余幻晴不由自主地停下手中的动作，只顾呆呆地看着他。
不管看多少次，她都无法抵抗住这张脸散发出来的魅力。
“干，干嘛这么看着我？”她抬爪把墨九的脸给推回去，“转过去，还没有梳好。”
墨九没动，感觉爪垫直接拍到了他嘴上，他露出牙尖尖咬了一下。
余幻晴触电般猛地缩回手：“你，你你你！”
“想看着你。”墨九道。
余幻晴惊呆了，她能感觉自己的体温在上升，整个洞里的温度都在上升，仿佛处在一个蒸笼里一样，热得她快要冒汗了。
墨九怎么能这么自然地说出这种话？他不是向来都很害羞的么，自己一个动作都能躲水里很久不出来，现在竟然可以反撩自己了？
平时叭叭叭能说一堆的余幻晴这会结结巴巴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看，看什么，不是一直都在这。”爪垫从他嘴上挪到了眼睛边，两个爪垫齐上，直接将他的眼睛给堵住了。“别看。”
墨九闭上眼，睫毛蹭到软软的爪垫，让余幻晴赶紧把爪子收了回去。
但她才刚缩回去，墨九就又睁开了眼。
余幻晴感觉屁股下的石台也开始发烫了，烫的她完全坐不住，干脆将梳子一放，哗啦一下扑进了水里。
在洞里游了一圈还是感觉热，余幻晴朝洞外潜去，她现在急需要降温。
她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平时墨九动不动就往水里钻，这真招架不住。
墨九悄悄跟在她身后，看着余幻晴出了洞口，在冰冷的海水里扑腾了起来，爪子不停地拍水，翻滚，间或者捂住脸无声尖叫。
余幻晴开始还不知道他跟出来了，在外面疯了一会，刚冷静下来一点，一转头看到了洞口处不知道蹲了多久的人，刚刚凉下来的脑袋又是一热，差点再次烧起来。
“你什么时候在这的？！”
“刚刚。”
“嘤！”余幻晴瞬间叫出了海豚音。
墨九默默后退一步。
丢人也丢过了，余幻晴很快冷静下来，反正她现在脸红也没人看得见。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她慢吞吞地朝洞里游回去。
“刚刚就是运动一下，好久没有捕猎了，感觉都胖了很多。”
“嗯。”墨九似乎对她每句话都深信不疑，点点头没有多问一句，就跟着她一起回了洞里。
包裹还没有拆完，还有两套防护服和一个海獭屋。
防护服按照两人体型定制的，一大一小，看起来像亲子装一样。
余幻晴囧囧有神地将防护服套在身上，很合身，脸部是全透明的，不影响听力和呼吸，爪子部位也完美贴合，可以随意露出来缩回去，不影响捕猎。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深海了，下次不准丢下我。”余幻晴拍着身上的防护服说道。
墨九拎着自己那件却没有往身上套，他用不上这东西。
余幻晴解释道：“那个是给你以防万一的，若是真出现什么意外，你也多条路，我上次就全靠防护服保护才没有直接摔死。”
墨九低沉有力地道：“以后不会了。”
“我知道，你会保护我的嘛，你比人鱼厉害多了。”余幻晴理所当然地道。
墨九楞了一下侧过头去，似乎又笑了笑。
最近他笑的次数比之前一年加起来还多。
余幻晴开启防护服窜到山洞外试了下，果真一点都不冷了，爪垫和鼻尖再也不会被冻到生疼，她兴奋地绕了一圈回来。
墨九正在屋里收拾，这次买的东西着实不少，他将所有东西都摆得整整齐齐，自己的那套防护服放在山壁显眼的位置上，餐具也摆在了吃饭的小圆台子上。
原本空荡荡的山洞瞬间多了几分家的感觉。
余幻晴脱掉身上的防护服跟墨九的那套放在一起，然后仰头欣赏了一会，像是欣赏两人的合照一样，又绕着山洞仔细看了一圈。
“真好。”她笑了一会，凑到还在整理的墨九身边，又夸了他一句，“真贤惠。”
墨九没明白什么意思，抬眼看了她一眼。
余幻晴胳膊挨着他的胳膊：“我是说，遇见你可真好。”
墨九低下头，耳鳍慢慢张开，轻轻嗯了一声作回应。
然而这种温馨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余幻晴就揉着肚子问道：“什么时候可以吃饭？我饿了，晚上是不是有那个特别好吃的肉？！”
墨九无语两秒，转身朝里面的山洞游去。余幻晴早就对里面好奇依旧了，赶紧抓起刚脱下来的防护服就往身上套。
“等等我，我也一起去！”艰难地穿好后她紧赶慢赶地追在墨九屁股后面。
余幻晴最远只到过第二个山洞，再里面就没去过了，也不知道里面有些什么。
越往里山洞越窄也越曲折，水里温度明显上升，两侧山壁开始凝聚出一些水珠。
连续穿过两个山洞后，水位下降一些，墙壁上竟然出现了两排乳白色的半透明花，花朵有巴掌大小，造型像海星，有五个角。这些花的叶子小小的，点缀在花梗上，仿佛全部养分都供给了花朵。
在这种少有陆地的星球上能看到一朵花，简直就是种奇迹。
余幻晴忍不住瞪大眼睛，爪子紧紧抓住墨九的手臂，小声道：“这是什么花，好漂亮！”
墨九摇摇头，他也不知道。
穿过这条满是花的山洞，前面温度越发高了，墙壁都有些发烫，山洞里有股浓烈的硫磺味，余幻晴扯了扯墨九。
“这里太热了，你还能扛得住么？要不不往前了，我买的锅也可以用，我们用那个做好了。”
墨九拍了下她的手臂继续朝前。
穿过这个山洞之后，地势突然走低，所有海水汇入到下方，两人站在巨大的洞穴前，俯视能看到下方水里有一些动物不时露出头。那似乎是鱼，却又长着四条腿，体型足有一米，身体扁平，像小型鳄鱼，皮看着很粗糙，颜色鲜艳，感觉吃一口就要中毒身亡。
重要的是，这种动物数量很多很多，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乍看上去非常恶心。
又是一种不认识的动物。
“今天上午吃的就是这个？”余幻晴问，口水不受控制地滴了下来。
只要好吃，谁管它原本长得丑不丑恶不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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