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越有说不完的话要跟圭柏柏讲,他十三岁上战场,第一次就打了个大胜战,给这年轻的天才小将无以的信心,从此战马所及,无一败绩。
这第一次上战场,虽然是自己违背了军纪,瞒着娄将军上战场,但是能打出那般的成绩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的,他也曾彷徨过,也曾想自己是不是冲动了,但是事情到了身前,敌人的刀尖已经对准了他。
要么引颈待戮,要么挥刀相迎,他选择了后者,接着不断地挥起自己的刀尖,所过之处,无有能敌。
“柏柏,你给我的那个蜻蜓,被我弄坏了。”娄越掏出胸前护着的锦囊,里面躺着已经残破得不成样子的枯叶,他拿出来,给圭柏柏看,然后提要求:“你能再给我个新的吗?”
圭柏柏没想到他还存着,有些无语:“……这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本来就是我随便折的。”他劝娄越:“你把这个扔了吧,我以后给你更好的。”
“我不。”娄越不高兴的把锦囊收回去:“我不丢。”他警惕的看了圭柏柏一眼,好像深怕他把东西丢了,手里捏着死死的,又细心妥帖的放回胸前放好,之后才松了口气,但神色也不大好。
“柏柏根本不知道这对于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圭柏柏无言的看了他一会儿,最后道:“随便你。”
“那你要给我什么更好的?”娄越又问。
圭柏柏道:“你不是有那破烂就够了吗,还要什么更好的?”
娄越:“……”
娄越:“???”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不甘心道:“这不冲突。”
圭柏柏勾了勾嘴角,夜里的风吹过来,他道:“人不能太贪心,有一样就够了。”
娄越:“……”他干脆耍起赖:“我就贪心。”
“那句怎么说来着,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圭柏柏转头往一个方向走去:“所以,你只能要一样……”
娄越连忙追上去:“我成年了,我都要!”
圭柏柏打量着娄越的脸皮,衡量他的厚度:“……成年人
不代表着可以无耻。”
“我有齿。”娄越装傻,咧出一口白牙,指着自己牙齿朝圭柏柏道:“柏柏,你看,我牙齿好不好看?”
圭柏柏:“……你牙齿没你的脸皮厚。”
“因为我带着两张脸。”娄越凑近了一些,臭美道:“柏柏,你肯定不知道我现在长得有多好看。”
圭柏柏第一次见人在他面前炫耀这个,他闻言有些兴味道:“哦?多好看,比我如何?”
娄越:“柏柏,你这样会没朋友。”
圭柏柏走到一个小坡上,他抬头,天上的星辰突然有一颗往下坠落,大放光明,他在这片光辉下回头:“是吗?可是很多人想做我的朋友。”
娄越忍不住有些看痴了,他心里涌现出一股莫名的酸楚,但是脸上却还是带着笑:“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这样柏柏就不孤单了。”
他脸上笑得很开心,努力做出为此高兴的模样:“……这样我就放心了。”
“可是我只想跟一个人做朋友。”圭柏柏朝他伸出手,星辰在他身后化作白鹿,那白鹿踢踏的蹄子,朝圭柏柏撒娇的蹭了蹭,然后又转头朝娄越拱了拱。
娄越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
圭柏柏道:“越儿,你愿意跟我走吗?”
娄越整个人都像是僵硬了,他涨了张嘴,又把手放上去,接着反手握住了圭柏柏的手,用力的握住:“柏柏……”
他坐在圭柏柏的身后,那白鹿半跪着,温驯的等他们都上来后,才又站起来。
娄越的小腿肚下意识的收紧,他咽了口唾沫,贴着圭柏柏的耳边又喊了一声:“柏柏……”
圭柏柏以为他是害怕,拍了拍他的手背:“别怕,你掉不下去的……”
说话间,白鹿已经猛地跃起,一步跨上了天空。
娄越这下已经无法掩饰自己胸前鼓胀的心跳声:“……柏柏,你、你……”
圭柏柏握住娄越的手:“白鹿通人性,不会让你摔下去,你用不着这么紧张。”
“……柏柏,”娄越终于从不断收紧的喉咙吐出一句话:“你刚刚那
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圭柏柏有些不能理解。
“你说,你只愿意跟一个人做朋友……”娄越的头紧紧的贴着圭柏柏的脖颈间,那心里的酸楚像是发酵了,化作满涨的欢喜,熏得他眼睛也酸涩起来:“那……那个人是我吗?”
“啊……”圭柏柏道:“我觉得,差点辈分……”
娄越刚刚还酿起的情绪又化作问号,他愣了愣:“……什么?”
圭柏柏道:“我说,朋友应该是平辈之间吧,我跟你差了些辈分,我应该是娄将军那一辈……”
娄越:“???”
他忍不住失声:“你想当我爸爸???”
圭柏柏忍着笑意:“也不是不行。”
娄越出离愤怒了:“我说不行就不行!你别想!”他忍不住收紧了手臂,把圭柏柏整个都掐在自己的怀里:“你见过……”
他低头咬住圭柏柏的耳朵,恶劣的笑起来:“咬你耳朵的儿子吗?”
圭柏柏没想到娄越会这么幼稚,他感觉得到自己的耳垂被湿漉漉的含住,吸吮,整个人都快不好了:“……儿子没见过,这一般是孙子干的事。”
娄越哧哧的笑了起来:“……你再骂我一句?我喜欢你骂我。”
圭柏柏骑在白路上,感叹道:“我只见过三岁孩童因为说不过,动嘴咬人,超过三岁的还没见过,娄越,你让我长见识了。”
“能让国师大人长见识,是娄越的荣幸。”娄越道:“娄越还有许多想要让国师见识的。”
“大可不必。”圭柏柏敬谢不敏:“我不想被你带到同样的年龄上。”他已经来到云层上,云层下方则是南夏的土地,无数的百姓在这片土地上生活。
“越儿,你敢看下面吗?”他问道。
“有什么不敢的。”娄越往下望去,他看到到点点灯火,那是垂在屋檐下的灯笼,从高空往下望去,则是一点荧光,在这片深夜里,像是一片星河,长在地上的星河。
“那是地上的星星。”圭柏柏道:“我庇佑着他们,他们也庇佑着我。”
娄越终于明白星星的含义
他笑了起来:“我打仗也是为他们,那些要欺凌他们的,都被我打跑了。”
“你打跑的只是一部分。”圭柏柏说:“是能看见的,但还有你看不见的,一直在欺负我们的星星。”
“是什么?”娄越好奇的问道。
“是世家,是王权,是贪官污吏,是地主乡绅……”圭柏柏垂头看着这世间,娄越侧过头看着他。
看到圭柏柏转头朝他看过来,他才缓缓的露出个笑:“这样看来,我们的敌人好多哦……”
“是啊。”圭柏柏道:“我们的敌人一直在变……一直存在……他们总是变换着各种的形态,唯一没变的是他们行为。”
“吃着人肉,喝着人血,就像山林里横行霸道的大老虎。这天下的压迫者不管变作什么模样,又是什么样的身份,可是他们无论如何掩饰伪装,但最终会露出他们嗜血残暴的一幕。”
娄越蹭着圭柏柏的脖颈,嘟囔道:“不管他们怎么变,我都会打跑他们。”
圭柏柏听到这句话,露出了笑容:“是啊……不管这世界如何变,你始终没变。”
“柏柏?”
圭柏柏带着娄越继续往前飞:“你想要在福安镇建立自己的地盘,不是不行,但是太慢……”
娄越的身子下意识的一紧,接着露出无辜的笑容来:“柏柏,我在你眼前是不是一点秘密都没有?”
“你说呢?”圭柏柏忍不住笑了起来,何止是秘密,他连娄越上辈子,上上辈子的事都知道。
“反正我也不打算瞒着你,知道就知道。”娄越发出小小的抗议:“就是……柏柏,你可不可以照顾一下我……那身为男人的自尊心。”
圭柏柏挑眉:“男人?”
娄越对这个疑问句感到极大的羞辱:“难道我不男人吗?”
圭柏柏:“动不动就咬人,你跟我说你男人,娄三岁?”
娄越:“……”
“我……”他张了张嘴,又闭上,然后又不甘心,想要再说什么,最后露出丧丧的模样:“柏柏,你是不是在装傻?”
圭柏柏:“我装什么傻
”
这句话比刚刚那句话给娄越的打击还要大,他感觉自己浑身都提不上劲,唉声叹气:“……是我的问题。”
圭柏柏:“???”
圭柏柏:“什么?你到底想要表达什么?”跟我在这里打什么哑谜?
娄越:“……”
他转头道:“柏柏,你看那月亮好圆!”
圭柏柏:“你转移话题的模样好生硬,有什么东西不能跟我直说?”
他有种自己儿子长大了,跟自己有代沟的郁卒感:“是边境那边教你的?”他努力的想再次建立起良好的沟通:“本地的风俗?”
娄越最终败在了圭柏柏的依依不饶下。
他忍不住有些哭笑不得:“柏柏,你是不是没有喜欢的人?”
“什么?我有啊。”圭柏柏想着这是什么问题:“我喜欢的不就是你吗?”
娄越被这一记直球再次给击中,好在他脑袋此时还算清醒,虽然已经开始有些犯晕了,他忍不住用力的晃了晃脑袋,苦笑道:“你说的喜欢跟我说的喜欢肯定不是一个喜欢。”
圭柏柏觉得他这句话拆开来每一个字他都懂,但是为什么合在一起,他就不懂了呢。
“喜欢还分你我的吗?不都是喜欢吗?”他有点生气了:“你跟我说说区别在哪里?”
娄越干脆也豁出去了。
“你说你喜欢我,我不在你身边,你会想我吗?”
“会啊!”圭柏柏觉得真的冤枉,他怎么可能不喜欢越儿,不想娄越楼,他们陪伴了几生几世,怎么会没感情,就算养条狗,都有感情的好吧!
他还给自己加筹码:“不仅会想,还会担心,担心你是不是又在哪里受苦,没有我在你身边,又被人欺负死了怎么办?”
娄越心里想着这不跟我一样!他心里刚要雀跃,又被自己狠心压了回去——别自作多情,要是真是他想得那种,圭柏柏怎么此时还有脸跟他较真这个问题!?
娄越狠狠的吐了几口气,才把自己心里的情绪压下去。
好家伙,这问题不是在折磨圭柏柏,是在折磨他自己。
他继续开口道:“那你喜欢我,看到我身边有其他人,你会吃醋吗?会不开心,会只想我只跟你一个人好吗?”
圭柏柏想了想——越儿对其他人露出依赖的,儒慕的表情,自己亲手养大的儿子跟着别的狗跑了?!
“会啊!!”圭柏柏这一次加重了语气,甚至还很愤慨:“我对你这么好,你怎么能不喜欢我!还想对别人好,你没良心!”
娄越又忍不住要飘,最后狠狠的掐了下手臂才清醒,他努力压抑着自己上扬的嘴角,拼命对自己说——你别自作多情!他根本不是那意思!
他再次吐出几口气,平复自己的情绪,他说:“那好,就当你跟我说的喜欢是一个意思——
你会想牵我的手吗?”
娄越伸手牵住圭柏柏的手,不等圭柏柏在信誓旦旦的丢出来一个“会啊”,继续加马力道:“会想亲我吗?”
他垂头在圭柏柏的耳廓上轻轻一吻。
圭柏柏:“…………………………”
娄越后一句,是贴着圭柏柏的耳朵,用气音说出来的,圭柏柏听完之后,直接忍不住脸爆红。
“你!”他忍不住想要恼怒,结果手还被人抓住,一动就带着娄越的手一起动,反而跟人贴得更近了:“你怎么能!”
对你爸爸有这种想法!
圭柏柏没啥爱好,但沉迷养成经营无法自拔,一直以家庭大家长自居,看着自己辛苦养成的崽长成,长得又优秀又懂礼,就特别有成就感。
而第一次养崽失败,就是栽在元宝手上头。
那带着血腥味的吻——还好紧接着他就归西了,不用再面临接下来尴尬的一幕。
拒绝的话,怕伤感情,不拒绝,怕伤身……
不过好在圭柏柏向来会自我安慰,换个说法就是自我麻痹,他觉得可能是当时环境所激,或者是其他的原因,导致元宝的思想一时走岔了,把亲情误认为是爱情,临到死前,就把所有的一切都给了他。
包括自己吻。
虽然理由有些牵强,但是圭柏柏把自
己说服了。
后来在修仙界,娄越楼虽然说了几次喜欢,但第一次他已经化作火海归去,第二次,他陪伴在他的身边,却从未踏雷池一步。
他的一些越线的举动,圭柏柏也没多想,他一生投奔在信仰当中,并没把感□□当做是一件重要的事,放在心上。
相比较而言,他把娄越楼看作信仰的化身,看作英雄,他崇拜他,又心疼他,向往他,又守护他。他觉得这是比情爱,更加深刻,更加重要的感情。
至于情爱之事,他连着两世都因为这情爱之事,受了那无妄之灾,心中已经默默地把其看作猛虎野兽,不敢靠近,更不想牵涉其中。
那情爱,就像洪水猛兽,能把人变作面目全非的模样,忘记了自我,丢掉了自尊,疯疯癫癫,可怕,真的可怕。
圭柏柏从未想过,娄越楼会对他有其他的感情。
直到娄越,也就是元宝,再次做到了,刷新圭柏柏世界观的事情。
圭柏柏当时就是拒绝,他满身满心满脸的都是拒绝——他恐感情久矣,结果你竟然想跟他谈感情,什么都可以谈,唯独感情是不可以谈!
娄越对他的反应早有预料,说失落那肯定失落,但心里打了个底,也就没有那么失落。
他甚至还笑着:“你看,我说我们的喜欢不是一个喜欢。”
圭柏柏:“……”他觉得肯定是这个世界哪里有问题,否则娄越一个跟他八年前见面的小屁孩,八年后再见,就跟他想谈恋爱——一定是哪里有问题。
他很不理解,主要是娄越楼在修真界陪伴他那么久都从来没这样,怎么这个世界成了娄越就这样:“你为什么会对我有这样的想法?从什么时候……”
娄越:“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对你一见钟情。”
“怎么可能!那时候你才多大!你才十岁!”圭柏柏有些懵了:“你懂什么情爱?”接着想起某些世家府上性教育都比较早,有的男童**岁就开蒙了,甚至第一次初精就有暖房丫头教事。
当时忍不住就有种自
家乖崽被养歪的恼怒:“谁教你的这些?我不相信肖国夫人会这样教你!是哪个带坏你!?我去找他去!”
娄越:“我自己就知道了——”他忍不住叹息:“柏柏,我在你眼里,难道就是什么乖孩子吗?要不是当时因为得罪了太后,去了边境,又不可自拔的喜欢上你,我跟京城里那些纨绔子弟其实区别不大,早就逛起花楼,说不定现在还能有两个红颜知己。”
圭柏柏一时失言,心里还是有些不能接受:“可这也……”
他又道:“你那时候还小,可能是小孩子弄不清……”
“我不可能到现在还弄不清,柏柏,我从见你那一刻起,到现在八年了……你跟我说,那是我年纪小产生的错觉吗?”娄越苦笑道:“你是在瞧不起我,还是瞧不起你自己?”
圭柏柏:“…………”
娄越:“我知道你不能接受,我知道,你没有必要迁就我,我会待在边境,你也可以在京城做你的国师,你没必要感到难为,我不会来京城打扰你。”
“打扰个屁!”圭柏柏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别跟我在这装可怜博同情,我说让你滚了吗你就想跟我两不相见?到底是我狠心,还是你狠心?!”
娄越:“……我不是……”他这会儿简直有口难辩,还有点因为没料到圭柏柏这个反应,有点被骂懵了。
“老子好不容易找到你,想让老子这么容易放手,没门!”圭柏柏狠狠的道:“跟老子回去,容不得你说话的份。”
娄越张开嘴又闭上,最后只能安安静静的当个鹌鹑。
圭柏柏又不得劲:“怎么又不说话?刚刚没人拦着你,不是叭叭说得可起劲了吗?现在我没让你闭嘴,你在这跟我装什么死?”
娄越弱气道:“我怕你听到我的声音,会觉得心烦。”
圭柏柏“呵”了一声:“算你又自知之明。”接着他又道:“但是我现在相比较心烦,更想骂人。”
娄越乖乖的“哦”了一声,躺平任骂:“那你骂吧……”
“你不说话,我一个人骂给谁听?”
圭柏柏冷着声道。
娄越默了默,他这会儿已经全方位躺平了,圭柏柏的态度完全出乎他意料,说拒绝,但又没完全拒绝——反正千错万错,最终都是他的错。
圭柏柏想骂,他完全能够理解,比他想象的要好那么些,不,是好太多了。
就是大起大落之下,人有点累。
“我听。”他说。
“闭嘴。”圭柏柏又道。
娄越“哦”了一声,眼里忍不住藏着笑意。
柏柏,你心这么软,是会别人欺负的。
圭柏柏看他这么乖了,又觉得不得劲,有种一拳头砸在棉花里,他要一直这么乖,他就不说什么了,刚刚也不知谁胆大妄为的在他耳边说那些不三不四的话。
现在又老实得像是啥也没做一样。
圭柏柏嘴巴抿了抿,有些生气,又有些其他的说不出来的情绪。
按道理,终于找到了娄越楼,也找到了元宝,他是高兴的。
可是现在,他也说不上来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情绪,说是高兴吧,又说不上,说是讨厌吧,不至于,就很……很郁闷。
不上不下的感觉。
圭柏柏阴着脸回到国师府,娄越第一次来国师府,以他的计划,是至少要再筹备一年,才有机会能跟国师府搭上线。
那时候他可能会戴着□□,被人带引着,拜见国师。
因为戴着□□,因为是个假身份,所以他可以肆无忌惮的表露自我,表露内心里一直按压的情绪,他可以用自己真实的情绪去看国师。
他甚至还可以真实的把自己的那些仰慕全都诉之于口,说与国师听,而国师只会以为他是跟其他人一般无二的仰慕,也许还会淡淡的朝他笑,说心领了。
因为听说国师对平民非常礼遇,相反,对那些达官贵人则没什么好脸色。
所以虽然是他臆想的,但也是大概率会发生的。
哪怕那句回应可能没有其他的意思,但是已经是他能得到的最大的肯定,只有这一句,他就觉得死而无憾了,哪怕一辈子待在边境,不以真面目与其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