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果都帮我们搬到二楼第一间客房里。檀儿,房间里只有几件破衣衫,麻烦你给这二位小哥开一下二楼的客房第一间。走吧,柳兄。”
柳怀言看一眼凤铃被这沙漠气候晒得红透得脸,自己一瞬间也突然感觉到燥热,伸出手去牵凤铃,凤铃一下将手缩回,柳怀言赶紧转身——怕凤铃看见自己的尴尬。
“柳兄,你去哪里?请将你怀里的那方帕子给我。”
“好,好,给,这帕子是帛布的,着实厚实了些。”
“我把我手稍微裹挟一下,我担心自己手上的毒浸透到你手上,你可能会右手麻痹,现在把你手给我吧。”
“好,好的。我刚才回来经过几家布庄,里面有双面绣的薄罗纱,不知凤铃喜不喜欢。”
柳怀言的手并没有伸向凤铃,到是凤铃缠好手以后,轻巧的拉过柳怀言的手臂拉着他往前面那条熙熙攘攘的布庄走去。两人的手隔着布根本没碰到一起,凤铃牵着柳怀言的手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有些酥麻。——这到底是是谁中毒了,好像是自己中了荨麻草毒一般的症状,脸红,心跳。
迎面人群中走来客栈赵掌柜,见凤铃手上缠着厚帛布,才心下松弛一下:是自己当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于是又赶紧往前走几步,去接待新到的客人,重点是自己得亲自盯着以免夜间出岔子,稍后养马的斤风老师傅就会带着小徒七两过来。
刚走到街角,柳怀言和唐凤铃二人就被年龄看着三十多岁的一对姐妹花拉去自家布庄里面。两姐妹画着妖冶的妆面,珍珠粉铺了五层,朱唇点得桃红色的蝴蝶形,眉毛画的柳叶眉,姐姐梳着夸张的飞天髻,妹妹梳着一般十六七岁小姑娘才梳的十字髻,因为夸张的妆容和南腔北调的口音,实在听不出她们是来自哪里。
姐姐很胖,约摸有二百六十斤左右,走路时旁边路人感觉地在震动。妹妹则十分纤瘦,锁骨处有很深的皮肤陷下去,她伸出来拉凤铃手臂像是某个门派虎骨金刚爪一般,只感觉到骨头没有皮肉。两姐妹看着各不相同,力气却很大,大得出奇。
“二位倒像是来自蜀国,那里的人肤白红润,我家绣庄的湛青云龙纹,正适合这位小哥,来来来,让我量量这位小哥的腰身,哎呀,这石头有些滑。”
姐姐装作地不平直接扑在柳怀言胸前,她的妹妹赶紧来拉姐姐,一起倒在柳怀言身上,若不是凤铃伸手拉柳怀言伸得快,姐妹一起空怕得把柳怀言压死。凤铃一拉,两姐妹扑了空。
凤铃拉着柳怀言就开逃,柳怀言则自己憋着笑,后面传来两姐妹相互埋怨的声音。
“姐姐啊,就你这身板一下就把那公子压死了,你还硬着往上凑。”
“你哪里懂世人皆爱中原国盛唐时丰腴之美,就你这瘦骨头,男人跟你睡在一起都硌得慌,你不要再破坏我的好姻缘。”
跑过好几家店铺,凤铃才停下来。
“这家好,蜀九绣,我们躲到里面去。”
“哎,二位这模样,一看就是龙凤胎吧。”
眼前这一口龅牙,干瘦黑矮小老头的话一出,给凤铃气得半死:这市集里掌柜是都不会看脸说漂亮话还是故意气来客的奇葩。第一个客栈老板宁愿赠送客房也要将凤铃和柳怀言拆散,第二个布庄两姐妹简直是大白天就要抢人。第三个老板不知从哪里看出自己和柳兄是龙凤胎,凤铃比柳兄小整整五岁。住宿中原客栈皆是:哎呀,二位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说得凤铃心里美滋滋的,可这里掌柜真是——一言难尽啊。
柳怀言也没多想,拉着凤铃去挑料子,又让一位二十出头的姑娘去后面芙蓉室给凤铃量尺寸,亲自让老掌柜给自己测量,测量时柳怀言看见那老板脖子上戴着一块明黄的水玉,不像是这个年纪该搭配的颜色。
一共做了五套薄纱衣衫,凤铃三套自己二套,柳怀言付了衣钱和跑腿费让掌柜派小厮送到马良花善去。
二人牵手转身出来,门口一个童颜鹤发的彩衣老者背着一竹筐的木鼓,玉箫,竹笙,还抱着一把琴瑟目不转睛的看着凤铃。
凤铃睁大了眼睛想看清楚来人是否是故人,老者见了凤铃的重眸更是雀喜。柳怀言护着凤铃快步离开布庄,往客栈走去。
那老翁悠然坐在石阶上,把琴瑟放在背篓里,琴瑟一下消失不见。一只红褐色古琴从老翁的腿上生出,老翁仿佛不见世人,自己独坐空谷般弹着凄绝悲怆的古曲。
老翁想起以前清明神宫,殿前时长细雨纷纷,杏花和海棠以及梅花盛开飘香了几万年,他日日打扫殿前的棋台,眼前的女子就坐在棋台前,笑着问背对着自己的人说:“清明,你又输了吧。你呀,再故意让我,我可就不回我那重明殿了。”
“你若不回,白泽可就要掀了我这清明宫。”
“无碍,我找些仙鸟神兽给你衔枝为巢罢。”
那唤作清明的神尊,手上拿着棋子并不回头看自己,对着棋盘说:“招琴,把左边的偏殿打扫出来给重明。”
他的声音悠远净素,通透又像是有磁力一般,带着三分暖意和七分笑意。
从【隐梅山庄】牵出来的马因为一直赶路已经很疲倦,于是二人在马市重新挑了两匹新马租用一个月,就往草原深处跑去。夕阳从烟粉到驼红到深紫,夜一点点黑了下去。
回到客栈老板正在楼下接待新客,是一对年纪约五十多岁的老夫妻带着小孙子过来看戍守此地的大儿子。
“我看您二位带着这小童,夜间的时候尽量不要外出,若是外出请将这童子交给我照看。”
“我老两口夜间不会出门,明天晨时寿昌的父亲许营官就会从营里请假出来看望我们,后天我们仨就离开。下午见我们时他已经说过了,越过这山旁边那二十四楼是个凶煞灵异之地万不可靠近,小孩容易被附着邪祟。”那老爷子在赵掌柜耳边说道。
于是赵掌柜赶紧将人请上楼去,又快步赶上去给寿昌的脖子上带一个明黄水玉,是镇守二十四楼的仙翁加持过的法器。那童子真是听话,随着两位老人乖巧的往楼上去。见凤铃和柳怀言回来,老板赶紧安排厨房做烤全羊。
“不用了赵掌柜,我们在集市吃了好些肉串,给我们两碗青菜汤和炒白菜就好。”
“二位请上去休息,马上就来。不过因为后面是丛林和一块沼泽地,深夜蚊子多,二位请将后窗的三层沙窗关上,若是觉得闷打开一层就好。”
在等候客栈另外一个跑堂瑞生开门的时候,柳怀言拍死一只在瑞生手臂上的长腿花蚊。“这里的蚊子真是大。”凤铃感叹一声。
“是呀,姐姐,我们这里除了风景好,吃食多,可就是蚊子也多。看样子您二位是骑马去了吧,公子盥洗间在一楼的南边,姑娘的在北边,就在这栋楼下,子夜之前那里都有热水,这会儿去水温不是很稳定。”
瑞生开了门,凤铃抱着送来的新衣就往楼下去,回来时柳怀言已经洗了澡换了薄衣衫坐在两盏灯前,驱赶蚊虫等凤铃吃饭。
桌上有韭菜加蛋花汤,一个糖醋莲白,一桶已经被柳怀言挖出一个洞的米饭盛在两只青瓷碗里,一小碟泡子姜和紫萝卜块。还有一盘已经切成小块的香瓜,凤铃期初乍一看以为是水蒸的白薯,还有几牙西瓜在一个盘中。
凤铃坐在灯前,蚊子乍一下全飞走了,慌不择路间,有一只飞进了灯火中,一下就烧掉了翅膀,掉在灯盏油盘里。
凤铃看着两盏灯火前的一碟泡菜,又看着柳怀言着白薄衫,因为给凤铃夹菜到碗里漏出的胸口清凉,他心口有一块恐怕是洗澡时热水烫伤了巴掌大一块。脖子上的蓝色大动脉隐隐若显在跳动,整张脸干净又轩昂,那对绯红的耳朵简直像划开的酒酿荷花冻,真想上去咬咬看。于是凤铃不自觉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又咽了一下口水。
见凤铃不动,一面柳怀言觉得她美目里藏着清秀山,峰,朱唇如丹,着烟青轻纱二层,像一尊翡翠菩萨,可她呆呆的看着自己,把自己看得有些慌。
“凤铃,你,你在看什么?”
“我好想吃你,你面前的这碟泡菜。”
“对了,柳兄。我上来时瑞生说这里今夜的星象特别美,会有七星耀月的景象,叫我们吃完饭去楼下拿一些避蚊草,去三楼的天台赏月。”
“那避蚊草我在我房间熏了一些,实在太呛人,倒不如我们裹着一些长袖去天台。不过凤铃,你一来这房间,好似没有蚊子嗡嗡的声音。”
“你忘了蚊子不敢咬我,我已经让瑞生端着两大盆热水去了天台,稍后我们上去就行。”
除了两大盆热水,瑞生还是叫檀儿拿了避蚊草两大把上来。柳怀言端着今日在集市买的瓜果和吃食放到天台的四方矮桌上,转头就看见凤铃拿着小刀已经划破自己的食指,将血滴在蕴蕴水里,蚊子哗一下全跑开了。
“凤铃,你,你在驱蚊?咱们还是点草吧。”
“没关系,不疼,一会儿就好了,江湖儿女没那么金贵。柳兄你靠近我些,蚊虫自然就不敢咬你。”
柳怀言将身子挪到凤铃近处,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惶恐说:“咱们今日上来得有些早,你看其他房间的灯影,好多人都还在吃饭,饮酒。”心里却想起夫子所念那几句古言:“君子有情,止乎于礼。正直保守,举止得当。”
“倒是那边客栈楼顶,几位姑娘和公子已经布置好,玩了起来,仔细听是猜词牌名却是风雅之流。”
集市上灯火已经逐渐升起,越来越亮。夜间仿佛比白日青天时更加热闹,间断有新到的车马在寻住宿之地。酒徒们在西边的酒馆里大声划拳,侠客独自在河边浅水处饮酒,夜里南边的灯火最旺,一些姑娘轻盈的笑声传来。
“爷,您可终于从中原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