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衣冠冢,张家村这次送葬办得可热闹了,鸡鸣第一声就锣鼓喧天地闹开了,流水席从村头摆到村尾,鸡鸭鱼肉全上桌,遍地红包纸钱堆起厚厚一层。
村民个个白丧服红腰带满面春风,连没露过面的都积极参与,压根不像是刚经历了山崩灾害,如果他们每个人都不阴测测地看我一眼会更好。
喜乐丧乐轮着来,我避到屋里隔着墙都憋得慌,整个张家村从人到物都邪门得紧。妞妞也被拘在屋里,眼巴巴地巴着窗,特别想出去耍,这也是张家村的规矩,未满十岁的孩童要避开红白事。
从天亮闹到入夜,村民才意犹未尽地回屋歇息,这样的热闹持续了两天,到第三天早晨便是出殡,妞妞已经被族长带走,张花悄悄送来身喜孝服让我换上跟在她后面,等上了山再偷偷溜走。
喜孝服偏大,我穿上后正好将脸全遮住又不影响视线。村民的装扮也很奇特,脸刷得比墙白,两颊再点上大红晕,跟纸人活了似的,特吓人。
“村里办事都弄成这样?”
能跟老爹学修墓,我胆子本就不小,但经不住这人吓人吓死人的古怪场面。
“你不是村里人,见得少,难免会受惊,张家村不管红事白事都一个样,有区别的就是衣服颜色,喜事穿红的,白事穿白的,这会人少你想问什么就问什么,待会人多了就别说话。”
张花待我态度极好,隐约有几分惋惜。
我趁机问了方倩倩等人的下落,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最先被找到的是赵秀赵骨。
赵秀吃了一肚子的水,水中憋气憋过头有些窒息,等人醒了养些时日也就活蹦乱跳的好汉一条,显得赵骨格外惨。村里的郎中替赵骨摸过骨,全身骨头尽断,养个十年八年的好不了,简而言之,废人一个,在赵家,废人是没有好下场的。
然后被找到是方倩倩,张花说她是自己从河边爬出来,手脚没劲的情况下还踢断三个村民的腿,饿晕了才被村民抓住。
“那你知道方倩倩被带哪去了?”
对方倩倩的本事放心,我依旧忍不住担心她的安危,在张家村,所有人都得听族长的,族长是绝对权威的,她跟族长对上肯定会吃亏。
“不必担心,跟族长斗智斗勇时候她跑山里去了,山里什么都有,饿不着她,赶紧禁声,送葬队伍要出发了。”白了我眼,张花闭口不谈,专心跟着村民们送葬。
别说,张华位置挺好。
既能看到棺木,又能时刻观注村民,我很满意。
杨木做棺似乎是张家村的传统,这口棺也是杨木的,做工却很精细,用金漆描边,棺板上雕刻着缠蛇纹,尤其是竖瞳刻得活灵活现,棺身上缠着红绸,棺盖上压着大白花,隐约有股沉香味。
抬棺的都身强力壮,八个人四身喜服四身丧服,面上阴沉沉的没个笑意,露在外面的肌肤都用红白黑三种颜料绘制出蛇纹,小孩子瞧见了都会吓哭。
送葬用丧乐,一路只听见唢呐呜咽,不闻半点人声,路人碰到纷纷避让直骂晦气,我老实跟在张花身后不敢东张西望,前方一排笔直的白杨树冒尖,要到地方了。
全程靠脚走,我两条腿都不是我的了。
到白杨树前,队伍歇了会脚,我趁机看张家村的情况,就背靠的白杨山塌了,左右两座略小的压根就没受到影响,山头相对,一线穿风过,典型的望门煞风水格局。
族长似乎对这局面很满意,跟善后的赵家人闲聊了两句,又招呼队伍起身上山,上了左手边的山,这山上也种满了白树木,树木个头都矮,像我,不半躬着腿走路,头上的丧帽就被挑掉。
没走多远就进了一大门,大门里零零散散地种着白杨树,杨树之间坟包一个挨一个的,新立的石碑上黑乌鸦转着机灵的黑豆眼,只剩半截的旧碑比比皆是,还有没碑的,这路我走得心惊胆战,生怕脚底下的是一被踩平的坟头。
进这地方,别的不说,就是冷,身上的丧服是细麻做的,四处带眼透风不保暖,阴冷阴湿粘腻的感觉如影随形,我忍不住找张花求助。
谁知张花瞧见我更惊奇。
“你怎么跟着到这地方来了?知道这什么地方吗,张家村的祖坟,以前更是个乱葬岗。”她拉我到角落压低声音说,言语中带着责怪。
一路上的确有机会溜走,我被送葬队伍的气氛感染,顿时忘了不是张家村人这回事,刚山下歇脚也可以走就惦记着看族长与赵家人交谈,又给忘了,最重要的是,我落了件东西。
二狗子丢给我的珠子,不见了。
就记得是明黄色的一团,具体什么模样没忙得注意,价值多少也不清楚,落水前塞衣兜里的,被救起来后我身上的衣服都换了,族长没提这东西,我说什么都要弄明白东西去哪了。
知道原因后,张花只让我保重,勿勿加入灵堂的布置,就搭一简易的棚子将棺木放进去,族长留两人守着,其余下山去,别影响此地风水。
族长这老头背后肯定长眼睛了,随手一指就指到我,去当个大仙也不愁吃喝。顶着张花同情的眼神,我认识了下结伴守棚的新同伴,这主是个高冷的,丧帽罩脸,一声不吭,手腕纤细带老茧,估计是个会两手的姑娘家。
“你是张花家的人吧,个高精神,今晚要是守好了,村里人个个都记得张花家的贡献,要是怕得睡不着就拿铲子挖地基,就棚子这地。”族长重重地拍了拍我肩膀,留下三干面饼子,大摇大摆地走了。
有族长带头,送葬的也搭伙三三两两地走了,脚程极快,眨眼的功夫,坟地里就剩我和新同伴,还有口不靠谱的杨木棺,乌鸦嘎嘎地飞上天,格外荒凉。
同伴往我面前一坐,霸气十足地将丧帽一脱,露出张我熟悉又亲切的脸,但碍于这张脸不是方倩倩独有的,我得谨慎些。
“请问我该喊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