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到大, 万里从来都是那个被放弃者,被孤立者。
叶雪时是第一个选择他的人,而与他做比较的, 还是叶雪时生平最大的梦想。
这一刻, 万里甚至为叶雪时可惜, 真的不必为他做到如此地步, 他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 叶雪时应该继续去追求自己的梦想,他也会努力去追赶叶雪时,他不需要叶雪时的放弃, 他更怕因为自己,叶雪时会失去真正重要的东西。
叶雪时走了会儿路,不见万里,立即回头来找人, 瞧见停在原地的万里,叫他:“万里!你怎么不来?”
万里大步上前,正要跟叶雪时说这件事。
叶雪时已经先道:“这次回来, 是我爸爸说服了我妈妈。我妈妈其实从来没有讨厌过你,只是……”他不好意思挠挠头, “我不太会描述,总之我爸爸他很喜欢你!他看过你的作品!他也非常想跟你见一面, 但是我妈妈那里……不过你放心,很快,我一定会带你回去见我爸妈!我知道你一直很担心这件事,以后你就不要再担心了好不好?”
万里那些话就噎住了,叶雪时为了留在东安镇,付出这么多, 还这样安慰他。
他这个时候劝叶雪时回去,有什么用?
叶雪时会回去?
况且他不愿意每天都见到叶雪时吗?
叶雪时都付出了这么多,他更该把叶雪时的成绩给弄上去,不辜负叶雪时的信任才是!
叶雪时暂置的梦想,将来他陪着叶雪时一起去实现!
万里的心瞬时变得鼓鼓的,脸上却是依旧镇定,他用力点头:“你放心,我并不担心,哪天叔叔阿姨愿意见我,随时告诉我,我本来就欠他们一声道歉!”
叶雪时与他相视而笑。
自那之后,叶雪时继续开始他的补课之旅,只不过这次不用再瞒着父母。
苏暄还是不愿意见万里,是叶雪时无法理解的原因,能够允许他每天去万里家补课,叶雪时已经非常满足。倒是叶川一直惦记着见万里一面,但他工作太忙,总也抽不出空来。
那个与叶雪时同天生日,随父母在外打工的孩子,夫妻俩都见到了。
很令人失望,依旧不是他们的孩子。
不仅与他们长得完全不一样,那孩子跟自己的父母仿佛一个模子脱出来的。
叶川依旧充满期待,相信会找到他们的孩子,苏暄整个人却更为颓废,为此更加自责,更觉得自己对不起两个孩子,只有面对叶雪时,才会尽量摆出笑脸。
叶雪时下午一旦出门,她便会在家发呆,有时好歹还看看叶雪时小时候的照片与比赛视频,更多的时候就是看着白墙。
叶川很担忧她的状态,却知道,这个时候无论住在哪里,苏暄的心病也不会好,他只有尽量更频繁地回东安镇来陪他们母子。
这些都是叶雪时所不知道的,这个暑假,他过得非常快乐,也是他度过的唯一一个正常的暑假。
途中,万里也曾上过门,想尝试见苏暄一面,当面跟她道歉。
见到万里,只会令苏暄更为自责,苏暄没见,能够答应让叶雪时和他一起学习,已是她最后的底线。
很快,就到九月开学的时候。
叶雪时分在文科班的二班,非常幸运,方亦文、蔡新和他依然是同班同学,三人一见面就笑成一团。一开学就先是考试,既是防止大家暑假时候贪玩,也是分科后的第一次摸底。
以往最害怕考试的叶雪时,这次却是非常的镇定。
整个暑假,万里并未提前帮他上高二的课程,只是尽可能更多也更扎实地帮他梳理高一的知识点,叶雪时很有信心,他这次一定会考得不错!
分科后,学习的科目变少,一天半就已将全部科目考完。
中午放学后,叶雪时回家吃饭,这次开学后,他又被允许自己上学、放学。经过上次出事的小巷子时,他往里看了眼,这么一看,他看到个熟悉的身影!
他傻眼,那不是方亦文吗!
他还看到有人和方亦文在一起,只是他们一起拐了进去!
叶雪时就是记吃不记打的人,他生怕方亦文是被人欺负,立马跟着冲进去,拐过弯他就大喊:“都住手!!住手!!住——呃——”
叶雪时看着眼前的人,又傻了会儿,纳闷道:“你们俩怎么会在一起?”
林渊轻声咳嗽几声,叶雪时生气:“你是不是在欺负方亦文?!”说着,叶雪时就要上前拿下他。
“不,不是的!叶雪时!你别!”方亦文立马拉住叶雪时。
林渊往后退几步:“你可别乱打好人啊!”
“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躲在这里干什么!!!”
方亦文低头,不说话,林渊挠了好一会儿头发,无奈道:“我有题不会,问他来着……”
叶雪时眉毛竖起:“你哄谁呢!你从来不学习!再说你就算不会,干什么要问一个高二的学生?!”
“谁让我菜,啥都不会,别人不乐意教,他又什么都会,只能问他了。”林渊说得吊儿郎当的。
叶雪时依旧保持怀疑,“算了算了,下次再说吧,不问了,我走了啊,你们慢聊!”,林渊说完,晃晃悠悠地走了。
“你等等——”叶雪时还想抓住他。
“叶雪时,他说的是真的……”方亦文再拉住叶雪时。
叶雪时看他半天,见他好像真的没有骗人,他道:“可是你不是很讨厌他吗……”
方亦文依旧沉默不语,还半低着头,叶雪时却发现他的耳朵红了。
“……”不会吧?叶雪时心中纳闷。
“放暑假的时候,我爸以前的高三学生想报复他,把我堵在巷子里要揍我,是林渊帮了我。”方亦文小声道,“我总不能白欠他一个人情吧,后来我发现他也挺可怜的,他爸不管家里事情,还经常家暴他妈,他们家都是他妈在赚钱,他变成这样,其实家庭的原因很多,我就想帮帮他,就……”
“就渐渐熟了吗?”
“嗯……他都上高三了,还成天想着退学,可是他跟万里不一样。万里那样的人不管是什么环境,都不影响他闪耀。他一旦退学,这辈子就真的落下去了,我想鼓励他好好学习,上大学,他其实挺聪明的,教什么都学得快,我就帮他补补课,说不定还有救……”
叶雪时听他说这么多,忽然问:“方亦文,你是喜欢他吗?”
方亦文吓得抬头瞪他,仿佛见鬼一般。
“你是不是每天都想看到他?看到他就会很高兴?见不到又会很担心?”
“……”方亦文愣愣点头,“是这样……”
“唉。”叶雪时叹气,转身背靠在墙上,“你真的喜欢他了。”
“可,可是,他是男的……”
“男的又怎么了?我好朋友就喜欢男的,他是个意大利人。”
“这,这样吗?!”方亦文非常惊讶,他近来也有些烦恼于每时每刻都在想林渊,可是他从没想过这是“喜欢”!
“嗯,你害怕吗?”叶雪时看他。
“我,我不知道……”
“其实也没什么,我也喜欢男的。”
“!!!”方亦文眼睛已经不能瞪得更大。
“我喜欢万里。”叶雪时大大方方承认。
“……”方亦文满脸迷茫,显然还没有回过神来。
叶雪时拍拍他的肩膀:“快回家吃饭吧,下午还要上学呢,喜欢上男的又不丢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我不害怕。”
“好。”
“走吧!”叶雪时揽上方亦文的肩膀,与他一起走到巷外,才各回各家。
后来两人在学校里没有再讨论过这个问题,倒是经常遇到林渊。
林渊还像从前那样,嘻嘻哈哈地跟他们打招呼,看起来似乎并不喜欢方亦文,对他们俩一视同仁,甚至对他还更熟络一点,叶雪时暗自观察,方亦文总是低头咬着嘴唇,好像也并不在意,可是林渊走过去之后,他又会偷偷回头看。
他觉得很有趣,刚在心里笑,想到自己,其实好像也没什么资格觉得别人有趣?
他自己的喜欢,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他打算在万里生日那天表白。
他要策划一个大的!要让万里永世难忘!
为此他还专门问万里,在这个世界上,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正在给他改作业的万里头也不回,笑道:“最想要的就是你的成绩能再好一些。”
叶雪时趴到桌上,将笔放在嘴唇上,嘟着嘴夹住笔,不满道:“不算啊,是你最想要什么!”
万里这才侧脸看他,依旧笑:“这就是我最想要的。”
“唉!”叶雪时叹气,问他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不过叶雪时又很高兴,万里真的好喜欢他啊!想的全是他!
他也喜欢万里!
万里继续改作业,他继续看万里,脸趴在手臂上,眼看笔尖快要戳到手臂,万里转身看他,将他嘴巴上的笔给抽出来,放到一旁,无奈道:“也不怕戳了疼。”
“嘿嘿。”叶雪时朝他傻笑。
万里摇头失笑。
第二天,摸底考成绩出来,叶雪时的成绩再次令所有人大跌眼镜。
他们班一共六十人,叶雪时考了十一名,整个文科班的第三十名!叶雪时的大名人人皆知,谁都知道他成绩不好,哪怕高一期末考时考得还不错,当时忙着分班,没什么人注意,突然飚到这个位置,大家都傻了。
叶雪时的试卷发下来,人人抢着去看。
叶雪时这个人吧,虽然成绩一直不太好,字倒是写得好看,如今学了文科,全都是要写的,光是这么一手清爽漂亮的字,叫人看着就舒服,看过叶雪时的试卷,众人是不服也服了,那些大题,叶雪时都答得太好了!
其实叶雪时这次之所以考得这么好,除了万里给他补课的功劳之外,分科之后物理、化学之类,他就统统不用再学了!他的文科成绩本就不算特别差,尤其英语,总是年级第一,如今也就数学比较差。
可是再差,经过一个暑假的恶补,叶雪时也及格了!
而且很少有人像他这样暑假还在疯狂学习,成绩想不好都难!
这次摸底考的成绩,大部分的学生都不能令人满意,据说比之上届的高二,平均分低了不少,眼看着大家都还没有进入学习状态,校长决定把九月底的运动会挪到现在就办,希望能调动起大家的积极性。
能参加运动会,大家是痛并快乐着。
快乐是因为运动会要办两天,可以两天不上课!痛苦是因为,总要有人参加那些项目吧!体育课代表把报名表发下来时,你推我我推你的,谁也不愿意报名,叶雪时倒是挺高兴的,主动从课代表手中拿来报名表。
看了几眼,哪个项目他都想参加!
他立即笑着问:“一个人可以参加几个项目啊?”
课代表跟他还不太熟,愣了愣,道:“原则上是想参加多少都行……”
“行!”叶雪时埋头就在各种他看上的项目后面打勾写自己的名字。
体育课代表看得目瞪口呆,叶雪时填好报名表,塞回课代表手中,拎起书包朝大家挥挥手,放学回家了。
课代表再看一眼报名表,“靠”了声,大家围上来看,全都给吓到了。
好家伙,叶雪时这到底是报了多少个项目啊!!咋啥项目后头都有他的大名!!!
鉴于叶雪时看起来娇生惯养,又瘦瘦的,肌肉都藏在衣服下面,大家都非常为他担忧。
蔡新和方亦文更是为此劝了叶雪时好几回,叶雪时笑道:“哈哈哈,你们到时候就看我的吧!”
他们俩愁啊,可也没办法,叶雪时就是不答应撤回来。
那真的是叶雪时青春里最快乐的一段时光,每天都能见到自己喜欢的万里,成绩越来越好,爸爸妈妈真心为他感到高兴,新班级的人比高一时好相处了不少,甚至开始有人向叶雪时请教解题的事,叶雪时就连梦中都在笑。
到运动会那两天,叶雪时开始连轴转于运动场上,一百米、四百米、三千米,跳高、跳远、跳绳等等,能上的,他都上了,每一项的成绩,全部都是第一名。
到了后来,只要叶雪时参加比赛,全部都是蜂拥而来围观的。
广播里就只听到叶雪时一个人的姓名了。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就那两天,全校恐怕有大半的女生瞬间成了叶雪时的迷妹,他比赛的地方永远都是尖叫和呼喊声。
万里抽空来看叶雪时比赛,叶雪时特别强调过,一定要来看他,哪怕只看五分钟。
以往,万里走到哪里也都是惹得注视一片的,这天过来,完全没有人顾得上看他,大家都围着看叶雪时跳高,叶雪时已经是第一名,却想要刷新自己的纪录,高度一加再加。
远远的,万里就听到大家的呼喊声,似乎是叶雪时又跳过新记录,他笑了笑,站在外围,看到方亦文、蔡新这几个跟叶雪时关系很好的同学,紧张地看着即将起跳的叶雪时,万里将目光放到满身汗水的叶雪时身上。
阳光下,叶雪时闪闪发光。
这个时候的叶雪时,很快乐吧?
体育老师吹口哨,叶雪时助跑,跑到杆前,高高跳起,柔韧的腰直接越过那根杆,蔡新立马跳了起来,所有人都在尖叫、鼓掌,叶雪时笑着倒在垫子上,蔡新跑上前去拉他起来。
刚将叶雪时拉起来,脚下的垫子不知出了什么问题,叶雪时的脚忽然一崴,接着就倒在垫子上,脸霎时就白了,刚刚还欢呼的人群全都吓得安静下来。
蔡新回过神,正要赶紧扶起叶雪时,身后冲过来一人,用力将他推开。
蔡新生气地回头,叶雪时已经被人给抱了起来。
“万里?!”众人大吃一惊。
万里已经抱着叶雪时往医务室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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