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到淮州的时候,正是下午,春日困倦,雪胧到了季绯羽的在淮州的院子,就回自己的房间午睡了。
容恪在自己的房间处转了一圈后,问了药庐的药童,找到了季绯羽的药屋。
季绯羽脱下身外穿的红色的长褂,正穿着里衣蹲在地上,检查这药炉的火候。
“愈发,去把门口的柴禾给我拿几个进来,在择外面树上的桑叶十片。”季绯羽没有发现站在门口的是容恪,还以为是自己的那个叫愈发的药童。
容恪没有说话,像是从树上摘下十片桑叶,然后抱进来一捧柴禾,季绯羽头也不回的接过桑叶,仔细一看,夸赞道“你小子可算知道用心了,采的都是枝叶尖上的桑叶。”说完,季绯羽站了起来,掀开炉子上炖着的药罐,把用湿布擦干净的桑叶丢进去后,立马把盖子盖了上去,随后又蹲下,把柴禾丢进炉灶,炉灶下的火,如同火舌一般又掀起波澜。
“我找你,有些事情要问。”
“谁?是你啊。”季绯羽一惊赶紧回头,看到是容恪的时候,才松了一口气。
“你这么神出鬼没的是想吓死谁啊”季绯羽站了起来,拿起放在一旁的袍子,准备穿在身上。
“我有些事情想问你。”
“说吧”季绯羽弹着衣服上的灰尘,懒得抬眼看容恪一眼。
“我想问,雪胧这几日为什么总是闷闷不乐的呢。”
“她有吗?我怎么不知道。”季绯羽依旧不以为然。
“她自然是有的。”
“可能是春时燥热,她有些心绪难平吧,不碍事的。”说着,季绯羽有蹲在炉子边上,用火钳夹出几根木材,让炉子里的火变得小一些。
“她的表情,我还是看的出来的,她分明就是有心事。”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事吗?我很忙。”
“你在忙什么?”
“自然是为你研制解药。”
容恪站在一旁,又不知思索了什么,良久,容恪问季绯羽“若是我吃了解药,会如何?”
“自然是会恢复你的记忆。”
“你不是说神经有损,很难恢复吗?”
“你神经上的损伤是毒物造成的,若是用了解药把毒物消除,在由解药中的药物修复你神经上的损伤,自然可以恢复记忆。”
“恢复了记忆以后呢?”
“自然是回归朝堂,做你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喽?”
“那雪胧呢?”
“自然是你的太子妃了。”
容恪皱着眉,他潜意识里觉得自己恢复记忆,并不是一件好的事情,他觉得自己现在过得很是轻松,每日都有雪胧陪着,在她的身边,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自在过,虽然他不记得自己以前如何,但是他很喜欢现在的生活。
“若是我不想恢复记忆呢?”
“你脑中的毒素,会慢慢的散去,但是损伤会成为永久的,那么你就再也恢复不了记忆了,一生就只认为你从节忍寨中醒来的那一日为你记忆里的,第一日。”季绯羽也不愿意故作高深,他从药柜中找出一味通体雪白的药材,片状,他拿起三片丢进刚才放桑叶的药罐中,把刚才夹出来的柴禾又加进去,忙的不亦乐乎。
“我,想要跟雪胧在一起。”
“你恢复了记忆,也一样可以跟她在一起啊,她短时间里也不会离开。”
“也就是说她会离开了?”
“你听谁说的?”
“你刚才说她短时间内不会走,也就是说时间一长她就会离开了?”
“你也太贪心了,她能陪你一辈子吗?自然是不能了,她想走的时候,自然会走的,你拦也拦不住,你若是真的闲的没事,就帮我把这药给碾碎了,我要入药。”
容恪若有所思的想着季绯羽的话,心中虽然有所不安,但是他也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因由,只得帮季绯羽碾碎了药钵中的药物。
在淮州的日子要快了起来,季绯羽每日早起就去药庐中忙碌,早午饭都在药炉吃,唯独晚饭,会出现在饭厅,雪胧知道他劳累,所以每日都翻着花样的为季绯羽做好吃的。
雪胧呢,每日依然起的很是晚,起来以后,把自己收拾妥当,与等着自己吃早饭的容恪一起吃过早饭,二人或是在书房中消遣一日的时光,或是吃过早饭后,看容恪习武,下午的时候,捷会拿一些公文给容恪看,容恪虽然是失忆了,但是作为太子的判断力和处理公事的能力还在,虽然雪胧已经让捷少拿一些回来了,可是这都是容恪以前一直在处理的,慢慢的,就算是容恪失忆了,也能完全接手下来了。
就这么过了十几日,有日晚饭,季绯羽打着哈欠对对面的二人说“明日城中有个集会,真想去看看啊。”
“集会?”雪胧是来过淮州的,对淮州的集会有很深的印象。
“可惜我明日要炼药,不能去了,真是可惜。”季绯羽打完一个哈欠,又打了一个,好像很久没有睡好的样子。
“真是辛苦了,来,二哥,多吃点,是你最喜欢吃的蘑菇。”说着,雪胧夹了大筷子蘑菇放在季绯羽的碗中,雪胧知道,刚才是季绯羽看自己在府中憋闷的难受,所以才故意提了一个好玩的去处,让她带着季绯羽出去转转。
“你也吃。”季绯羽夹了一筷子鲜笋放在雪胧的碗中。
容恪和捷一点也看不懂这对势如水火一般的兄妹,何时这么和睦了。
晚上的时候,容恪依旧如同往常一般赖在雪胧的房间中,雪胧已经拆下头发,披散在身后,身上穿着睡衣,睡衣外穿了件外罩。
她正在收拾自己的衣服。
“你这是在干什么?”
“我明日要出去,自然要准备好外出的衣服。”
“你要出去?去哪里啊?”容恪好似有了自然反应似的,听见雪胧要出去,立刻拉住了雪胧的胳膊。
“我们一起去,明日早起一会,我们去外面吃早点。”
“早起?我看该早起的是你吧。”容恪又想到每次等雪胧吃饭,自己都饿的饥肠辘辘的。
“那我们打赌,看谁起得早。”
“赌就赌,赌什么?”容恪看得出,雪胧好似很高兴明日的外出。
“就赌…明日起得晚的那个,请起得早的那个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怎么样?”
“这有何难。”容恪自然一口答应,不过明日看来自己可以晚起一会了。
一夜无话,夜里打雷了,雪胧还被雷声吵醒了,还以为会下雨,可谁知道干劈了半夜的雷,一滴雨都没有下,第二天,难得的是个晴朗的天气。
等雪胧到容恪房间的时候,容恪已经穿好了衣服许久,正坐在床边发呆,看到雪胧来,冲着她微微一笑“雪胧,你来了。”
“好吧,是我来晚了,今日就由我来请客了。”
“我也是刚刚起来,那里有让女子掏钱的。昨日的赌作罢吧。”他走到雪胧的身前,伸手拉着她的手,然后一头秀发,就顺着他的肩膀,滑落了下来。
容恪年纪并不大,可是一头长发,已经到了后腰处,雪胧最喜欢长发男子,黑发油亮光滑,尤其在配上一张英俊帅气的脸,更加,好看。
“你怎么还没有准备好,一会就晚了。”
“我,我准备好了啊,可是,头发,我不太会梳头发。”容恪有些不好意思,刚刚睡醒的他,还一脸呆萌的没有防备,毫无平时的那股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王者之气。失忆了以后,容恪确实有很多事情不记得了,比如梳发。
“你早说嘛,这样我就早来一会。”说着雪胧也不磨蹭,拉着容恪坐在长凳上,然后拿着梳子,极快的在他头上梳理发髻。
男子的发髻好梳理,全部梳通顺后,然后揪起容易遮挡住脸,眼睛,还有碍事的头发,用冠或者布条包裹起来。
雪胧没有给容恪带冠,那样太奢华了。只是简单的扯了一条银白色的发带,给他包上,插上长簪固定住后,就完成了。
一个英气十足的少年郎就如此出现了。
按雪胧昨天的交代,容恪穿了自己最朴素的衣服,雪胧不用仔细瞧,也觉得容恪的衣服,有领有袖,还用银线绣着暗花,一看就是个不一般的富家子弟穿的衣服,可是没办法,容恪一路行来,穿的都是捷为他准备的,容恪穿惯了的衣服,每一件都是如此,唯独这一件不是深色,不过却让穿惯了黑色的容恪,有了几分仙逸出尘的其中。
“钱袋子给你”雪胧对容恪伸出了手“我可是很能花钱的,我倒要看看,太子爷您有多少钱。”雪胧狡黠的对容恪一笑,她知道容恪身上肯定没钱。
容恪从胸口处的暗兜里掏出一只鼓囊囊的钱袋,雪胧打开一看,五块金饼,整齐的码放在里面,雪胧吃惊的歪着头,觉得无语“太子爷,你是去想去买半个淮州回来玩玩嘛?带那么多钱。还有你这么多钱,是从哪里来的啊?”雪胧不记得容恪会带这么多钱啊。
“我找捷要的。”容恪出门在外,不带银子,所以他的钱一向都会存在捷那里。昨天再回房的时候,容恪特意找捷要的,捷一听太子要用钱,立刻掏出了这么大的一个钱袋。
雪胧瘪瘪嘴,这皇室的人啊,还真是壕气云天。
这金饼颇沉,五个一起拿在手里,两只手拖着都觉得累,怎么揣在身上,雪胧一把把钱袋丢在桌子上,只听砰的一声,发出沉重的声音。
“用不了这么多,这一袋金子,能在淮州买一条街了。”
“那钱怎么办?”
“放心吧,本宫带着呢。”说着,雪胧拿出自己的钱袋,钱袋中放着四五个银锭子和一块以防要卖贵重东西的金锭子,雪胧还未有自己有些夸张了,没想到容恪比自己准备的还夸张。
二人一起出了府,容恪并未让捷跟着,捷还是不放心,派了两个暗卫,在暗处守着。
正是一天之计的清晨,大街上人来人往,有些是要去工作,坐在路边吃饭的苦力,有成群结队往书房去的儿童,有个总角小儿身上系着个铃铛,在人群中格外的清脆。小铃铛响了一路,雪胧回头,并不见容恪,他站在离自己三步远的地方,静静地听着铃铛的响声。
“干嘛呢,发什么呆。”雪胧耐心的回去,牵着他“那个铃铛,我也想要一个。”
容恪指着一个方向,雪胧仔细听,是那个总角小儿离去的方向。
“那是小朋友才带的,是母亲为了系着多病的孩子,去庙里无比的虔诚求得,然后挂在儿子身上,不让他夭折,你都这么大了,不用带的。”雪胧难得见容恪这么孩子气。
“声音清脆悦耳,戴在你身上,刚刚好。”容恪其实是喜欢铃铛的响声,这样,只要听到铃铛的声音,他就知道雪胧就在自己身边,他就会觉得安心了。
雪胧摇摇头“我才不要配合你这恶趣味呢,而且我说了,这是孩子们才戴的,我才,不要带。”说着,雪胧先容恪一步,迈入人群里。
二人走出没多远,雪胧就闻到了熟悉的香味。
“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好”容恪跟在雪胧后面,看她熟门熟路的来到一处早点摊前,雪胧喊道“老板,两个叉烧包,两碗海鲜面。”
容恪见雪胧如此熟练,于是好奇的问“你经常来这里?”
“以前在淮州住过一段时间,对这里在熟悉不过了,好在这个摊子还在。”
海鲜面和包子很快就上了桌,雪胧给了容恪一个,自己也拿起来一个“吃吃看,很好吃的。”
容恪接了,浅浅的咬了一口,一口就咬到了肉馅,还流出了肉汁,甜软的面皮上也有肉汁的香味,实在是太好吃了。
品味完余味,容恪准备咬第二口,就看到雪胧已经吃掉了大半个,所以就问她:“不烫吗?”
雪胧无语的看着他细嚼慢咽的样子,然后说“按你这样,还没吃完就已经凉了。面也会坨掉的。”
“那你说怎么吃?”容恪举着包子,还颇为困惑,他看着自己手中包子上浅浅的印子,虽然依旧没什么记忆,但是他好似他一开始,就是这么吃的。
“张嘴”容恪听话的张开了嘴。然后雪胧抓着他的手,把包子塞进他嘴里小半个“咬”
牙齿上下一动,包子发出一声很细微的“噗嗤”的声音,肉汁四溢,面皮裹着大块的叉烧,尽收嘴中,香的真想让人把舌头都咽下去,这样的经历对容恪来说,实在是新奇,他有些无措的咀嚼着满嘴的食物,实在是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