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毕,淑贵妃和鞠氏,还有鞠氏的大儿媳妇崔氏,以及五王妃,几人在鸾凤阁的内阁中喝茶。雪胧特意准备了上好的韵清茶,在饭后喝,最是解腻。
“娘,儿媳觉得,这位吴小姐,配咱们家骏哥儿,刚刚好。”
“惜儿,五王妃在呢。”鞠氏看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被雪胧留下来的五王妃,想到这两位吴小姐是亲姐妹,若是说话不注意,容易有了嫌隙。
“少夫人耿直,想必于夫人您,心中也有所定夺了吧。”雪胧亲手把点心为几人摆好,不过刚刚用过午饭,谁也没兴趣在吃点心。
“是,娘娘,但还需回去,跟我家老爷商量商量,毕竟我一个妇道人家,这样的事情,还是要我家老爷定夺啊。”
“你若是觉得好,本宫那什么都听你的哥哥,还敢说个不字。本宫觉得这吴小姐,确实是不错的。当初为惺儿选妃的时候,本宫就十分中意这位吴大小姐,后来,听说吴大小姐还有个一母所生的妹妹,自然也是十分不错的女子。”淑贵妃喝了两口茶,觉得味道略微苦涩,正好中和午饭的油腻。
“这…四嫂,你们几位在说什么?怎么听得妾身云里雾里的。”吴氏有些懵的看着雪胧。
雪胧放下手里的杯子,拍拍吴氏的手“五弟妹,你家二妹妹,可有福分了。”
雪胧说完,鞠氏也表情愉悦的笑了。
吴氏四下一望,她也并不是蠢笨的人,自然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四嫂,我说你把我留下是做什么呢,原来是要让我去给我奶奶和我娘传话,没问题,我啊,一会就去告诉她们这个好消息。”
“五王妃先别忙,等老妇人我回府准备准备,请了媒婆带了聘礼,立时便上了门去。”鞠氏刚才还想故意端一端,但无奈对吴甜儿的印象实在是太深了,这会子正满心的欢喜,自家儿子要娶那般标致的女子为妻。
“夫人准备夫人的,我需得去知会我祖母和母亲一番,让她们也高兴一番。”
“这是喜事,自然是要高兴的。再过几日便是骏儿的及冠礼,到时候还请五王妃和吴老夫人,吴夫人准时参加。”
“这是自然。”
“时候不早了,那我们婆媳就先告辞了。”
说了几番话后,雪胧送完了客人,门都没关好,就瘫软在了床上。
“真是累啊,这样的场合。”
“侯女,换身衣服在歇息吧。”铃铛捡起雪胧顺手脱下的长衣,挂在了一旁的衣架子上。
“不能歇息,你给我准备一件衣服,我要外出。”
“这都快傍晚了,侯女要去哪里啊?”
“茶馆,去吧,快去准备。玲玉…”
“是,侯女。”
“可把消息送出去了?”
“送出去了侯女,他会在老地方等您。”
“恩,你跟我去吧。”
“是。”
今日城西的那间不怎么起眼的茶馆,依然坐满了人。
这是掌柜的正在送一位怒气冲冲的客人从里面出来。
那客人穿戴都不凡,挥着袖子很是生气的对满脸笑容的掌柜的说“什么京城说书最精彩的茶馆,客到一半就往外撵人是那里来的规矩,我看你们啊,就是店大欺客。”
“这位客官,真是不好意思。只有今日事出突然,你以后再来鄙店,只要找到小的,绝对不会跟您要一份钱,客官,这是您今日付的茶钱,小的添了一点,算是扫您兴致的一点点补偿,欢迎您下次再来。”说完掌柜的把一个甚是好看的香囊放在那位穿戴不凡的客人手里,陪着笑脸送了出去。
这时,雪胧正在下马车,正好看到这一幕。
掌柜的来到雪胧面前,鞠膝道“侯小姐,你来了,包厢已经为您准备好了。”
“张掌柜,真是不好意思,要用包厢,没有提前通知您,就过来了。”
“这包厢本来就是韶主为您准备的,小的用作私用,您不计较就是宽宏大量了。”
“张掌柜您实在是客气了,都是我不好,这点是我的赔偿,您留下吧。”说着,雪胧拿出一个钱袋,放在张掌柜的手里。
张掌柜知道雪胧的脾气,薛之遥也交代过,若是雪胧给钱,可以收着,毕竟以雪胧的性格,他们若是不收,雪胧下次很有可能就不来了。
雪胧见张掌柜的把钱收下,心中安定后,大步往自己的包间中走去。
包间打扫的十分干净,四处都遮挡起来,半分也不能让人窥视。
雪胧坐下后,跑堂的端上茶水瓜果后,立刻就出去了,并不打扰雪胧。
雪胧不耐的用手敲打着桌面,她不喜欢等待,更不喜欢这样的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就有人轻轻的敲门。
雪胧端起了桌子上的茶,轻声的说了句“进来吧。”
语罢,容愉推门进来。
他身上穿着灰色的披风,并不起眼。
雪胧喝了一口茶后,见玲玉接过容愉的披风,挂在衣架上,而容愉则坐在了雪胧的身边。雪胧拿起茶壶和茶杯,放了一个杯子在容愉手边,倒上一杯一直在炭火上,微沸的茶。
“何事?”容愉瘦了,他本来就是极为清瘦的男子,温润如玉的气质,一直甚是出挑的那双含情目,雪胧盯着望了一会后,眨动了两下眼睛说“今日,你的王妃,来我这里参加宴会了。”
“是吗?”容愉端起雪胧为他倒得那杯温热的茶,并不喝,只是捧在手中。
“你不知道吗?”
“我这几日并未在府中。”
“你喝酒了?”雪胧发现容愉有些瑟瑟,他穿的甚是单薄,但现在已经是春末,不至于到打哆嗦的地步。
但是容愉一旦喝了酒,要醉没醉的时候,会身形瑟瑟,像是在发抖。
“恩,喝了一点。”他的酒量甚好,此时并未有醉。
“我爹,知道你终日酗酒吗?”
“我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季相了。”容愉并没有否认自己酗酒,而是回答了雪胧的问题。
“你可知,他为了,甚至跟容恪翻了脸。”
“你爹?不会的,他就算是为了保全我的性命,也不会的。”
“既然你知道他在费尽心思的为你筹谋,那你为什么就不能争气点,就算是看在他这么辛苦的份上。”
“我争气?去跟容恪,争抢吗?”容愉只是勾唇一笑,并不把雪眬说的话放在心上。
“只是…”雪胧正想说些什么,可是发现容愉并没有说错什么,自恨自己怎么如此的矛盾,她一直都想让容愉安安静静的活着,不去与容恪争抢什么,这样,或许在容恪的强光下,有他的一丝喘息的机会。
“只是什么?”容愉最是能看透雪胧心的,他把手搭在小桌子上,倚在椅背上。
“没什么,我今日叫你来…”
“让我猜猜…”
“我不是要同你玩笑才叫你出来的,你的王妃,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情了。”
“我们之间的事情?什么事情?”容愉捧着手里已经有些凉了的茶,摩擦着杯壁。
雪胧伸手,撑着自己的额头“我们之间,什么事情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吗?”
“我,不管有没有,我只是,要让你的王妃,知道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她又不是傻子,有自己的判断。”
“那你让她,不要如此判断,你可知,若是事情败露,我们两个,都得死。”
“那里就有你说的这么严重了,我们是私奔了?还是苟且了?还是你的那个孩子,不是容恪的了?”
“你…”雪胧没想到容愉会说出这样的话“我们那段时间的情分,就是你说的这种龌蹉事吗?”
“所以,你也承认,我们之前,是有情的?”
“我没有兴趣,跟你玩文字游戏。”
“你以前,可是最喜欢如此的。”容愉也伸出自己修长的手,三指用力,撑着自己的太阳穴。
雪胧伸手,撑着头的习惯,本是学的容愉的,平时没有注意,可是雪胧这会立刻就发现了自己这个平时做惯了的动作,是多么的危险,她站了起来,离的容愉远远的。
“你躲得那么远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我已经不是那时候的雪胧了。”
“呵,我知道。”容愉又是那般冷笑,雪胧的心,如坠冰窖。
“你,本来就让容恪有所忌惮,若是这时候,传出你我二人之间的什么事情,没有实证,但是风雨满城,人言可畏,所以,我要你,好好地管住雪璇的嘴,你就算是做戏,也要让她打消她现在的那个想法。”
“做戏?你与容恪,也是在做戏吗?”
“容恪是你的四哥,是太子殿下。”
“是啊,他还是你的丈夫,是把你从我身边夺走的人。”说到这里,容愉那双美丽的眼睛中闪过阴翳,他的眼睛,本是十分干净的,但此刻,却阴影满目。
雪胧嗤笑一声“他何德何能,若不是你,你没有勇气,我,又怎么会嫁给他。”
“你是天将贤后,若是,若是他做了太子,而我娶了你,天下人,会怎么看我们。”
“我难道,还没有天下人的目光重要吗?”雪胧一直都明白容愉的犹豫,但是亲口听他说,居然是如此心疼的感觉。
“我,不想做皇帝。”
“是,我知道,就算是你不想做皇帝,若是你提起,我坚持,我就不信,我们不能在一起。”
“那我们现在…”
“我是不会再给你机会的,我这个人,你比谁都了解,我给了你机会,可是你连嘴都没有张开过一次。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们都应该向前看了。”
“可是我看不开,我不想向前看。”
“这可由不得你。我已经向前看了。而且不打算再回头了。”
“我们曾经那么相爱。”
“那也只是曾经,现在我的心里…我的心里只有容恪。”
“他最终,还是把你的心夺去了。”容愉苦笑着,闭上了眼睛,并不想让自己的眼泪流出,只是已经来不及了,两行清澈的眼泪,把他眼中的浊气洗去,落在了地上。
“我,我们既然已经有了各自不同的走向,那就不要再有任何牵连了。雪璇那边,你至少,不过做的太过明显。她只是个被我婶婶宠坏了的孩子,你稍加安抚,就会平息过去的。”
“我要安抚她多久?”
“或许一年两年,若是你想,你愿意真心对她,也可以是一辈子。雪璇,是个不错的女孩子。”
“可是我爱的人,叫季雪胧。”
“季雪胧也好,季雪璇也罢,你别到时候,谁也,留不在身边。”
“我要你回到我的身边。”
“我就算是不跟容恪在一起,也不会回到你的身边了,你都不愿意为了我,做一丝一毫你不愿意的事情,我为什么,还要跟你在一起。”
“那容恪呢?他肯为你,做付出江山,交出太子之位的事情吗?”
“他自然不愿意,但是我不会怪他,因为我也没有怪你,我至少,不在喜欢你罢了。”雪胧走到门前,手扶在门把上,她知道自己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没有必要再待在这里了。
“若是我把他有的,都夺过来呢?”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我爹也不会帮你的,他疼你,但是他更认可容恪这个太子”
“那我就不让季相帮我。”
“那你觉得,没有我爹,你能成什么事?”
“这个,你不用管,我只问你,若是我把容恪有的,都夺回来呢?”
“那他去哪里,我去哪里,我们,不是夫妻吗?夫妻,就应该风雪与共。”
“你本来该是我的妻子。”
“可是你没有选择我啊。我说的已经够多了,言尽于此,若是不配合,那我也没别的办法了,只能自保。”
“你狠得下心,只保你一人吗?”雪胧被容愉吃的死死的,容愉太了解雪胧了。
“那就算是为了保护我们两个人,你若是不行动,我便不会轻饶了雪璇。”
“我拭目以待。”
“你,就拭目以待吧。”说完,雪胧拉开门,从暗面人少的过道里,下了楼。
雪胧系好头上的风帽,几步就跨上了车,然后眼泪止不住的流在自己的手上。她拼命的擦,想把眼泪从自己手上擦干净,可是刚刚擦干净,就有新的低落下来,直到一双雪白的手,被自己搓的通红。
玲玉心疼的拉住了雪胧的手,柔声的对雪胧说“侯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雪胧沉默许久,最后带着哭腔说“不会的,不会好起来的,纷争已起,谁也不能,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