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胧从袖中拿出一把精致干练的匕首,那是梁渭的,也是雪胧带出来的,唯一属于梁渭的东西,那把乌金的匕首,被雪胧握在手中,而她的手腕上,带着那只翡翠的镯子,她拔出匕首,抵在自己的腹上。
“你走”雪胧低声的吼道,并且匕首又往自己的身上近了一分。
“好,我走,我立刻就走,你不准伤害你自己。”梁渭连忙后退,但是他怎么能舍得真的厉害。
“走…”雪胧等着梁渭后退,才带着哭腔,伏在了马车上,她哭了出来。
一只手,放在雪胧的头上“你的名字,告诉我,你的名字。”
“雪胧,季雪胧。”
“是比玲玉好听多了。别哭了。”
“梁渭…你能不能不要对我这么好。”
“不能,我喜欢你,就要对你好。”
“你这样,我才会觉得,你能忘了我。”
“我能啊,或许只需要个十几年。”梁渭看着雪胧的长发有些凌乱,轻轻的给她抚平,可是却越抚越乱,他倒也不厌,只是如同抚摸这世间最心爱之物一般,一遍一遍爱不释手。
“走”
“好”梁渭趁着雪胧不注意,拽起她的一小缕头发,雪胧感觉头皮一紧,随后一阵针扎一般的疼痛后,梁渭拽走了雪胧的一丝头发“十年,十年后我在这里等你,若是你来,我们就在一起,若是你不来…”
“若是我不来你会怎样?”
“你就在聖都,等着我,去接你吧。”说完,梁渭转身走了,头都没有回,十分的决绝。
他看都没有看容恪一眼,上了马扬长而去。
一路上雪胧都闷闷不乐的,她不让三玲陪同,只是一个人坐在马车上,直到马上就要出梁国的国界了。
“吃饭了,雪胧。”这是出梁国国界前的最后一个驿站,从今天起的三天里,他们吃住都要在船上,所以大家准备在这里休息一晚上,而雪胧则一个人待在房间中,不肯出来。季清风敲门,也没有得到雪胧的回应。
“进来吧。”许久,雪胧回应,季清风立刻端着饭,从门口进来。
那速度,总之他一直就在等着雪胧这句话。
他把饭放在桌子上,和雪胧面对面坐着“你在梁国,又动心了吗?”
“大哥,你还记得祖母说的,关于心中之人的事情吗?”
“恩,我记得。”
“你怎么看?”
“最后祖母一辈子只守着祖父一个人,难道不是她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最好的诠释吗?”
“什么?”
“只有最后,你选择留在的那个身边,才是你此生最应该娶得归宿。”
“祖父不是也没有回来吗?”
“恩,你就算不回去,那个人也会等你一生的。”
“我对梁渭,不怎么了解。”
“但是她应该对你无比的了解,这个镯子,要比你手上的任何一个镯子,都好看数倍。”季清风看着雪胧手腕上,又多了一个的镯子,笑着说。
“不过是一个镯子…”雪胧突然想到了之前看到那镯子上有字,但是梁渭不让她看完,就给她戴上了,雪胧伸出手指,摸着镯子的内壁。
“至此生,与汝同往。”
“这一生,只跟你一个人走啊。”季清风站了起来,拍了拍雪胧的肩膀后,说了句“记得吃饭啊”后,就离开了。
第二日,雪胧与往常无异起来,依旧满面春风,嘴角含笑,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容恪也细闻雪胧的改变,只当她不过是没有离开梁国,所以依然还有些害怕,这一离开,自然心情就变得好了起来。
三玲也得以在雪胧的身边,她们每日在船外,出了祝州的大湖,入到长河中后,天气就越往南走越暖和了起来。太阳不晒的时候,雪胧就坐在船的甲板上,每日懒洋洋的倚在船栏上,伸手去摸水面,船的速度并不快,水也不再刺骨的凉,雪胧正在玩水,从水面的倒影上,雪胧看到了容恪的倒影,他轻轻的坐在自己的身边,雪胧伸出双臂,如同一只猫儿一般靠在他的身上,容恪也回抱住雪胧,把她揽在自己的怀里。
“这么久没有见到我,你也不说两句好听的哄哄我。”雪胧把头靠在容恪心口上,这样就可以听见他的心跳。
“想你。”
“恩”
“很担心你。”
“恩”
“很嫉妒。”
“想我,担心我,然后嫉妒我?”
“不是。”
“你就没有别的话,在跟我说?”
“我,爱你。”
“恩,我也是。”雪胧非常坦然的回应了容恪,容恪低头,吻住了雪胧,雪胧勾唇同样也回以热情。
短暂的一趟扬州之行后,雪胧穿不上自己最喜欢的那件鹅黄色的长衫,那是她打算明日穿着回东宫的,现在她愁眉苦脸的看着那件唯独腹部不合适的衣服,皱着眉。
容恪站在雪胧身边,他从后面抱住了她,然后看着被雪胧丢了一床的衣服,每一件都很好看,但是雪胧好似都不怎么喜欢。
“试试这件”容恪指着那件淡红色的长裙,雪胧摇头“那是前年的衣服了。”
“那这件。”
“我也不年轻了好不好?穿这么粉的,多让人笑话。”
“你又很老吗?现在正是花期,为什么不能穿粉红色的裙子?”
“就是不想让人家觉得我好似一个臃肿的花一样。”雪胧可惜的看着那件被她放在一边的长衫,雪胧下定决心,要管理自己的身材。
“开的臃肿的花,不乏牡丹之类的国色之花,你什么时候,还会在乎别人怎么想?”容恪摸着雪胧脸颊的弧度,然后轻轻的为她擦去鼻尖的细汗。
“我可一点那种想法都没有,你别乱说。”雪胧三挑两捡,总算是挑到了好看的裙子。
“快了。”
“什么快了?”
“现在你只管放心大胆的去想,总之,快了。”雪胧在容恪的话语中听到了野心的味道。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说的话,但是此时若是说错了,可是又成为两个人心中的芥蒂。雪胧是何等的聪慧,立刻岔开了话题,说起了别的。
“那位萧小姐,你到底娶没娶回东宫,若是真的娶了,她还要敬我一杯茶。”
“东宫还缺你的茶喝?”
“这不一样,那位箫小姐是何等的美丽,聪敏。喝,这样美人敬的茶,自然是很不一样的。”
“聪明的女人,我身边有你一个就够了。”容恪搂着她的腰,慢慢的把她放在了床上。
雪胧觉得有一块红布,在半空中飘呀飘,好似不断有风把他往天上送。一阵又一阵,躺在他怀里的雪胧,觉得自己就好似那块红布,飞在半空中,风一阵儿一阵儿的,她就在那空中,迟迟不肯落下。
等到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身侧的容恪依然还没有醒,要知道,把那片红布抛上天空,是件很累人的事情,容恪也难得享受这片刻的净靡,他闭着眼睛,睡得很浅,但就是不愿意睁开眼睛,他感觉身边的的那个小妮子,蹑手蹑脚的,不知道想要做什么,他笑着,依然不愿意睁开眼睛。
雪胧羞愧到了极点,她看着被丢的满地狼藉,只得弓着腰,往外面走。
这里是京郊的别院,两个成婚已有三年多的夫妇,就在这里,第一次把他们的红布,抛洒到了天空上。
她像只猫一样,想要走出去,但是容恪看清楚她的意图,转个身挡住了她的去路,雪胧被容恪的动作吓得,也赶紧躲回了自己刚才在的地方。
容恪无奈,伸出手抱住了雪胧,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后说“安静一点,再睡一会。”
“坏东西”雪胧嗔怪。
“恩,我是个坏东西。”
“没发现你还这么的有自知之明?”
“是啊,我非常的有自知之明,所以,男人不坏…”
雪胧推了容恪一把,谁知牵动了身上的痛楚,她皱着眉,容恪心疼的把她抱紧“辛苦你了。”
雪胧听着容恪那有些别有的甜言蜜语,嘴角不知为何,勾勒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二人又在别院中住了一天,第二日快到晚上了,才回东宫。
刚走到东宫门口,雪胧就看到早早的等在门口,迎接容恪的那些女人们,她有些酸楚,但有那般的,无可奈何。
“给殿下,娘娘请安,恭迎殿下,娘娘回宫。”
“娘,娘。”已经三岁了的珏儿早已经会走路了,他跑的极其稳当,从人群中立刻跑了出来,抱住了雪胧的小腿。
雪胧看着他圆嘟嘟的小脸,伸手捏了捏,然后抱了起来“小东西,娘不在,你过年肯定可劲吃了不少的东西,这般的沉了。”
“珏儿沉了吗?那珏儿下来,娘你病着,不能这般辛苦。”
“不怕,娘的病以及完全好了,抱着珏儿满宫走都不怕。”说着,还往上掂了掂珏儿,逗得小珏儿哈哈大笑。
“好了,也不怕累着,都各自回去吧,太子妃大病初愈,你们少在她的眼前转悠,影响太子妃休息。”
“是,陛下。”众人本来一颗欢心,等着容恪回来,可是再看容恪那凶巴巴的样子,那个心里还带着期待啊。
不知怎的,雪胧的心里却好似开出一朵花儿一般的美丽。
雪胧安好的回到东宫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不仅是远在祝州的季清雷,荔城的季恒,还是梁国的梁渭,他们都知道雪胧平安回去的消息。
但是在京城中,所有的人只当太子妃是病愈,回到了东宫。
有些人很高兴,比如季相月河夫人,还有在家养伤的季绯羽。季绯羽如今也不爱出京去了,被狗咬伤了大腿,倒也困住了他的人,而那狗的主人,俨然是困住了他的心。
他们在雪眬回来的第二日,就来看雪眬了,还以为雪胧会受尽万般苦楚,回来后肯定是又累又瘦,可是等真正见到荣光满面,笑容淡然的雪胧后,着实让三人吃了一惊。在一旁的季清风看着父母和弟弟惊掉下巴的样子,一番嘲笑是免不了的。
月河夫人给雪胧从头到脚的看了一遍,还把她带进卧室,看着雪胧手臂上已经褪色的红砂,正要哭出声来的时候,雪胧伏在她的耳朵上,小声的跟她说了是谁后,月河夫人先是一愣,随即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总是两样参半,更是五味杂陈。
雪胧倒是豁然,细声的安慰了月河夫人几声,谁知道越安慰越伤心,倒是把季相给引来了,看见季相,月河夫人好歹是上了年纪,平时也都是端庄模样,但是看见季相进来,月河夫人飞起一脚,狠狠地踢在了季相的身上,踢得季相一个跄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突然挨这么一下。
“都是因为你,做什么官,继什么侯,我一开始就说,带着咱们的孩子,天高海阔,任我们自在,可是你非说,要向对你有知遇之恩的先帝报恩,要向对你有袍泽情缘的陛下报德,还要照顾幼弟。才让我们的孩子们,也困在了这如同沼泽一样的深宫和京城中,都是因为你。”说的激动,月河夫人站起来,狠狠地打了季相两下才算完。
“我的错,我的错。”雪胧看着柔声细语哄着月河夫人的季相,那般深情款款,心之使然,让雪胧想到一个…雪胧皱着眉,眼角流下来眼泪。
“好了,好了孩子们都在这里,给为父几分面子。”
“你在孩子们面前,要什么面子。”雪胧坐在一侧,看着这般年纪,依然恩爱如此的父母,身边分别做着季清风和季绯羽。
季绯羽摇摇头“平时不在京中,竟不知爹娘这把年纪了,还是这般的腻歪。”
季清风作为父母的好儿子,自然不乐意了“你跟你的那位于小姐以后腻歪起来,指不定会比爹娘这般厉害百倍。”
“百倍是不可能了,十倍之数倒是可以。不过,季绯羽,你老实交代,你跟于家的那么大小姐是怎么一回事,还有这腿,你就不怕那狗传了疯症给你?”雪胧说着,还用手摁着季绯羽包裹严实的大腿。
“你轻点,还不是一切如你所愿。大哥不听你的,他自小就有主见,我不一样,那里敢反抗你的威仪。”
“大哥,我是不是刚才喝多了,所以眼睛有点迷糊,季绯羽刚才说了什么,我怎么听不见呢?”
季清风也笑了,摇着头说“要论酒,还是我喝的多一些,所以我也头脑迷糊,听不太清。”
看着开自己玩笑的兄妹,还有一边颇为恩爱的父母,季绯羽,心里,也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