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卫的说辞,最终在陈强那里得到了二次印证。
照陈强的说法,就是李彤本来也就不是什么好揉捏的软柿子。
她自私、自利、脾气大心眼小的同时还喜欢在外人面前装不争不抢。
以至于早期他们还没离婚的时候,来劝架的那些人指责的总是他。
但事实上,李彤突如其来的发难其实比他主动发的火要多得多。
是时的陈强坐在沙发上,正吃着几块钱的炒米,配着两罐啤酒,碎碎念地说着李彤的不是。
例如,“她大概就是当初上过点学,然后就自以为了不起了地想攀高枝。没能如愿之后就疯了,怪她爸妈,怪我,却从来不掂量掂量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够不够格迈进走有钱人家的家门。”
态度一如最初。
但是这次不同的是,刘学武把对方的话听进去了。
他肠子都快悔青了的意识到自己在案发当晚,到底为李彤争辩了些什么。
只是在陈强对于李彤的指责之外,他对于李彤会打骂陈欣的事却是知情且默认的。
他用一种完全不知道自己错了的语气,说:“孩子嘛,毕竟当初就是跟的她,她真要打骂起来我也拦不住。”
他喝着啤酒,喋喋不休地说了很多:“且不提要是我劝她的话,她会不会反而恼羞成怒地把孩子折腾得更惨,就我们这长年都不住在一起的情况而言,我也做不到回回都阻止……”
陈强企图把自己的不负责任包装得好看点儿,但是给人的最直观印象依旧是“人渣”。
尤其是在陈强听见蒋择说,陈欣很可能参与了这起杀人案时,他瞬间的变脸和撇清,都让蒋择他们对他的认识更上了一层楼。
刘学武憋着气地走出了陈强家之后,最终还是忍不住地跟蒋择吐槽道:“他这个人,不管是丈夫还是爸爸都当的太不称职了点儿吧!”
尚且还没见过多少人间冷暖的刘学武说:“我真的是无法想象,到底是怎么样的爸爸才能在眼看着自己的孩子挨揍的时候忙着给自己找借口。”
蒋择认真开着车地没接话,但是心里却是站在刘学武这边的。
他想,不论最后的真相到底如何,但是杨星远、许敏,甚至是和陈欣仅仅是多年同学关系的于嘉言……他们比陈强更关心陈欣,更想保护陈欣的事都是毋庸置疑的。
这同样也是令人心凉的。
——那些和陈欣毫无关系,全靠缘分才遇见了后来人尚且都知道要为陈欣打掩护,但是那个赋予了陈欣生命,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的男人却只会着急忙慌地撇清说他对这事完全不知情,陈欣之所以会杀了李彤的原因也不是他授意的。
陈强想也不想地就把陈欣犯罪了的猜测当成了既定事实,而后恬不知耻地问蒋择:“警官,我能不能请求你们警方的保护?”
蒋择最后当然拒绝了对方的无理要求。
他看着陈强的扬起的手慢慢地垂下,脸色也逐渐变得惨白。
在那一瞬,他忽然不称职地联想到了一个荒诞,却又貌似合理的假设:如果周一当初没有被他的妈妈抛弃的话,他会不会也被当成拖油瓶地这样对待。
他的爸爸会不会也是这种“小时候不养他,却指望他能给自己养老”的恶心人的态度。
蒋择不愿意再继续细想下去,于是在把车开回陈欣住着的出租屋之前拨通了小王的电话,询问对方现在调查得怎么样了。
小王同志对此的回答是:“负责这块的清洁工人说他们收垃圾都是一整个一整个垃圾桶地收的,所以不能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见过包有凶器的塑料袋之类的物件。”
“他们只说假设凶器是带铁质部分的物品的话,倾倒到垃圾车上的时候应该会发出‘哐当’一声巨响,这他们是没听到过的。”
蒋择“嗯”了一声地表示自己知道了。
“那许敏的父母家呢?”他继而问。
小王对此斩钉截铁地回答:“里里外外的各个角落都休息观察过了,就连他们的衣柜、书柜那些我都找借口地让他们打开来给我们看了一眼,但是一概都没有发现”。
小王在短暂地停顿了一瞬之后,继续道:“而且据了解,许敏是家里最小的女孩儿,她爸快四十岁的时候才生的她,她应该也不至于这么折腾那二老。”
“更何况,像他们这种年纪的老人家应该是心里最装不得事,也是最不会撒谎的,真要联合起来骗我们的话,不至于演得这么好。”
蒋择闻言,回复:“知道了,辛苦你们跑一趟。”
而在蒋择挂断电话后,方才把小王的那番话都尽收入了耳朵里的刘学武忽然开口问道:“有没有可能,是卢珊带去她上班的地方之后再悄悄处理的?”
蒋择摇头,回答说:“卢珊工作的地方在商业区,楼里搂外的应该都装了监控。”
于是刘学武暂时没新思路地不说话了,只跟着蒋择乖乖地往小吃街里走。
他们再度上了出租屋的四楼,也再度站在了陈欣家的家门口。
他们叩门入内的时候,陈欣正坐在卧室里的书桌前吃着清汤寡水的青菜面,桌上摊着的则是她刚整理了一半的错题本。
陈欣抬眼,问他们的第一句话依旧是那句可怜兮兮的“你们抓到凶手了吗?”
蒋择挑眉,这次终于不再带滤镜看对方了地说:“虽然凶手没抓到,但是怀疑对象倒是有了几个。”
“谁?”陈欣立刻问道。
蒋择有问必答地回了:“你,还有杨星远。”
听得陈欣倏地褪去了脸上的血色。
陈欣嘴唇有些颤抖问蒋择这是在开什么玩笑,握着筷子的手也在无意识地收紧。
指节处甚至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着红。
蒋择却照旧残忍地跟陈欣叙述着自己不知正确与否的推断。
陈欣这回没否认李彤对她不好的事,只说她原本之所以只口不提这事的原因,是不希望家丑外扬,是不希望别人过多地跑偏了重点地谈论这事,甚至是觉得她妈妈惨死的不冤。
但是蒋择却不信,依旧坚持着自己的说辞。
于是陈欣少见地有些恼了。
她说不清是气愤更多一点儿,还是委屈更多一点儿地抿紧了嘴唇。
在陈欣眼眶里氤氲着的眼泪滚落的同时,她也质问蒋择,“警官,难道你们就没被自己的父母打过、骂过吗?难道你们会因为这就杀人吗?”
蒋择对此的回答是:“长达整整十七年的咒骂和拳脚相加,并不是什么能用‘区区’‘仅此’等词语而概括的灾难。”
陈欣照旧哭着,说的是:“可我还有半年多就高考了。我很快就可以填报一个离宁城很远的大学,比如s大,n大,随便什么,反正我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里,离开她的掌控了……我都已经熬了十七年了,为什么要突然想不开地葬送了自己的未来呢?”
蒋择直勾勾地盯着陈欣,说着自己的猜测:“因为你知道,李彤对你的控制,并不会随着你走向大学而消失。”
他说:“她可能会把自己从前的愿望强加在你身上,让你在毕业之后嫁给一个她觉得足够好,但是你却并不喜欢的男人。”
“那个男人或许学习成绩很好,或许家里很有钱,但是反正不会是杨星远。”
“毕竟他家的情况,是他明明上了普高线,他爸妈也掏不出给他买私立高中的学费的情况。”
“也可能李彤会丧心病狂地让你重新经历一遍她的痛苦,让你孤独到老,而后反过来成为你永久的累赘。”蒋择说。
听得陈欣的眼睛又红了几分,就像是要滴血。
陈欣像是被勾出了恐惧和难过地不再辩驳了。
她只是腥红着眼睛地问蒋择,重复着她最初的问题:“具体的,能直接指认是我和杨星远杀了人的证据呢?”
她问:“就算我再有杀人动机,但是在你们警方没有丝毫证据的情况下,也是不能乱定罪的吧?”
蒋择做不到无节操地诈供,也懒于做这事。
所以他也只好默认了陈欣对于他们目前还没找到凶器的推断,只说:“但是我们总会找到的。毕竟许敏这两天活动过的范围也就这么点儿。”
“反倒是你和杨星远,”蒋择说,“与其抱着侥幸心理地继续负隅顽抗下去,还不如直接自首地争取个从宽处理,省的最后查清楚了之后再牵连到别人。”
陈欣听着,眼睛又红了点儿,“我听不懂你们在胡乱说些什么。”
撇开她整个人都哭得惨兮兮的样子,倒是与下午的杨星远口径统一着。
陈欣在目送着蒋择他们离开之前说的最后一番话是:“按照警官你们的推断,我是受不了继续和我妈妈生活下去了,害怕她会毁掉我之后的人生地才撺掇着杨星远杀了她。但是你们有没有反过来想过,如果真的是这样,即使我这次逃过了法律的制裁又能怎样呢?”
“我还有半年多才高中毕业,在那儿之后我还得上大学,或许还会继续考研……可我爸却负担不了我这些。”
陈欣说:“因为他挣的那些钱,甚至还不够他喝酒抽烟的。”
“而且假设我真的去了他那儿,那么他要不了几天就也会厌烦我了。”
“因为他从始至终想要的,都只是一个花着别人的钱,却能给他挣面子,还能处处为他着想,未来挣了钱之后,会反过来买烟买酒地去孝敬他的孩子。”
陈欣在顺着蒋择的思维反推时,也完全地忘却了:她当下终于敞开来谈陈强不是的口吻,和她原本伪装出来的那个“希望爸爸妈妈好好地生活在一起”的女孩截然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