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刀》的演员表公布后,引起广泛热议,四月底,正式在横店举行开机仪式。
安棠作为本次的首席编剧,得全程跟进拍摄进度,而且原著里涉及很多场景,需要全国各地转场。
她把必需品收拾好,然后整齐的放进行李箱,贺言郁杵在旁边看她忙碌,时而帮她递个东西。
“这次要在剧组呆多久?”他问。
“拍摄周期五个月。”
安棠检查完行李箱里面的物品,扣上箱子的暗扣。
贺言郁帮她拎起来竖好,垂眸看她,“那你下次回来,岂不得十月底。”
“怎么?”
“没什么,我这不是怕你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了眼。”贺言郁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倒显得这番话不那么认真。
安棠没听进心里,握着行李箱的拉杆,抬眸,微微歪头,笑道:“你知道的,我很专情。”
“……”贺言郁哑然,半晌,似笑非笑:“专注的四处留情。”
简称专情。
安棠白了他一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她拉着拉杆转身就走,贺言郁微微笑了笑,大步上前,帮她把行李提到后备箱。
在她准备上车的时候,贺言郁突然叫住她,“安棠。”
“怎么了?”她转身。
“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安棠觉得他奇奇怪怪,不过她实在没什么想对贺言郁说的,再加上时间紧迫,最后留了句:“记得饮食清淡些,对身体好。”
“……”
贺言郁半是气,半是笑,他实在不该指望安棠这个冷血薄情的女人能够对他说出什么煽情的话。
他都打算甩脸子转身回去,一双纤细的手臂从身后绕过,猛地环住贺言郁的腰身。
安棠觉得贺言郁是真的高,她的拥抱伴随她的话一起结束:“最近在换季,你要注意身体,别生病了。”
“我给你买了一些新衣服,全都放在我的衣帽室里。”
“保重。”
安棠松手,转身钻进车里,她的消失,连带着那丝温热与馨香都一并散去。
贺言郁下颚紧绷,身后响起车子发动的声音,没多久就开走了。
半晌,他侧身,抬眸目送车子渐行渐远。
真糟糕。
连他都开始分不清安棠对他的好,究竟是因为温淮之,还是因为他本身。
若是因为温淮之,那她为什么要叫他的名字?若是因为他本身,那她又为什么会对他薄情冷血?
贺言郁觉得自己看不透安棠,看不透他们这类玩艺术的人。
不过他以前听过一句话。
玩艺术的人,大多没有心,向来秉持着游戏人间的态度。
贺言郁回屋去了二楼卧室,在安棠的衣帽室里,看到好多夏季各阶段的男士衣服。
他拿起几件看了看,随即,嗤笑着呢喃:“安棠,你还真够狠。”
让他习惯温淮之的口味也就算了,现在竟然连穿衣风格也要一并模仿。
*
安棠在去剧组前,先把行李放到酒店,她拿着通行证,几乎踩点抵达开机仪式现场。
大多数人都是新面孔,无论比她小的,还是比她大的,见了她,论资排辈和影响力,都笑着跟她打招呼,称她一声“安老师”。
这待遇,还是她笔名“星星”被扒后才得到的。
安棠对外性子佛,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全都笑着回应。
剧组里的几位主演已经化完妆,纷纷过来和安棠寒暄。
其中,蒋青黎是老熟人。
“安老师,咱们又见面了,很高兴能和你继续合作。”
都说娱乐圈是个红气养人的地方,昔日四五线开外的蒋青黎,因为安棠那部ip,这才在荧屏前崭露头角,一跃成为最受关注的明星之一,因此成功挤进一线。
安棠笑道:“是啊,我也很高兴能和你再次合作。”
陈南浔虽然是男四号,但也在主演中,他今日穿了身红色的长袍,右侧盘扣缀有黑色的流苏,极具冲击性的色彩被他掌控得完美。
这是戏中赵齐在晚清覆灭后的打扮。
褪去了太监的身份,摇身一变成为儒雅公子哥,没人知道他曾经过去的不堪。
陈南浔对安棠颔首,温柔知礼的唤了声“安老师”。
“嗯,好好演,这可是你第一部剧。”
许是爱屋及乌,对于和温淮之有些相似的人,安棠总能多给一点耐心和温柔。
但也只多一点。
“谢谢安老师,我会的。”
安棠笑了笑。
开机仪式在早上十点二十八分正式举行,听说是梁则找大师算过,这个时候最宜开工,还能保佑拍摄期间一帆风顺。
左右不过求一个心里安慰。
每个人手中拿着三炷香,祭拜天地及祖师爷,供桌前摆着一只完整的烤乳猪,前方是红绸拉起的横幅,上面写着《焰刀》开机仪式。
横幅下是硕大的海报,烽火连天的硝烟里,赫然出现剧中的几位主角,各有英姿。
其中最瞩目的是陈南浔饰演的男四号赵齐,在一众偏现代的装扮中,只有他穿着复古的长袍,举手投足间都与这新的世界格格不入。
所以,这样一个人,最后死在战争中,被永远定格在那一刻。
安棠从事写作九年,骨子里有着文人的浪漫,更有对人物设定一种天然的感悟力。
极致的反差人设最美了。
为此,安棠多看了那张海报一眼,她很喜欢《焰刀》里的男四这个人物设定。
开机仪式每个人都得到一个红包,工作人员举着相机,将剧组人员都照进照片里。
而这张照片,会经过后期修饰,通过《焰刀》官博发出去。
工作人员又趁机给每个主演拍照,有男女主的,有女主演们的,还有主演和导演及制片人的。
安棠站在旁边看热闹,这一幕,让她想起她母亲叶听娅以前跟她吐槽时说的话。
她说:“开机仪式后的合照,整的就像排列组合。”
陈南浔拍了几张单人的,看到安棠站在那,他走过去,微笑道:“安老师,我能跟你合影吗?”
君子端正如松如玉,自养浩然正气,安棠再次在心里感慨,如果淮之还活着,看到陈南浔,只怕会笑着跟她开一句玩笑:“棠棠,你瞧,我像不像是在照一面镜子。”
安棠点头,浅笑:“可以。”
“谢谢。”
有工作人员举着相机,两人站在一棵梨花树下,雪白的梨花几乎完全绽放,阳光下灼灼生辉,像是雪山之巅上一抹流光。
这一幕定格在照片里,工作人员低头瞧了瞧,觉得格外满意,笑道:“perfect!”
若是将这彩照换成灰白色调,他俩就像民国时,风雨飘摇里唯一的现世安稳。
*
开机仪式结束后,就正式开启拍摄。
安棠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要为演员讲解剧本人物,还要跟他们对戏。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初夏已至,明明才五月中旬,港城的气候就已经变得热起来。
昨年这个时候,气温大抵差不多。
然而,安棠却在这暖和的季节里着凉了。
她在跟陈南浔讲戏的时候,时不时就会咳嗽,鼻子红红的,连带着声音也变了。
陈南浔抬眸盯着她,“安老师,你要不要去看看医生?”
“没事,我们继续吧。”
到下午的时候,她实在不舒服,去休息室坐了会,结果没多久就靠着椅子小憩过去。
陈南浔敲门进来,恰好看见一幕。
他转身拿了条毯子回来,轻声走到安棠跟前,蹲在她身边,将手中的薄毯盖在她身上。
安棠着凉后,脑袋昏昏的,鼻子像是被堵住,呼吸有些不畅。
她只是小憩会,睡眠很浅,察觉到身边有人,安棠缓缓睁开眼,视线猝不及防对上陈南浔。
面容俊秀的男人身穿灰杏色的长袍,盘扣上是细细的编织流苏。
许是他也有所察觉,就着蹲在她面前的姿势,抬眸迎去。
恍惚间,安棠看到面前的人换了张脸。
她突然想起某个傍晚时分,她坐在后台休息室里百无聊赖睡着了,温淮之演出结束回来,身上的白色长袍舞服还没来得及换下,他也是这样蹲在她面前,用一双温柔眸默默的凝视她。
“淮之,你回来了。”
安棠伸手,微凉的指腹抚着陈南浔的脸,她面带笑意,纯真而烂漫。
不同于在外的虚假客套。
陈南浔仰头望着她,任她抚着自己的脸,准确来说,是任她把他当做温淮之。
“咚——”
突然,休息室门口传来沉闷的响声,冗沉的水杯掉在地上,冒着热气的温水直接洒了,杯子也骨碌碌的转了几圈,最后在那来回摇摆了几下。
安棠陡然清醒过来,面前那张属于温淮之的脸,就像烟消云散后露出本来面目。
是陈南浔。
她猛地撤回手,神情清明冷静。
顷刻间,陈南浔从安棠眼里看到疏离,不似方才。
工作人员小李没想到自己只是来送杯温水,竟然会撞见这么劲爆的一幕。
方才她看见安老师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注视蹲在她身边乖巧温顺的男人,他们那么亲密,就连周身萦绕的气氛也是那么的暧昧。
“对……对不起,我什么都没看见。”
小李连杯子都不捡了,直接退出去,顺带还把休息室的门关上。
陈南浔依旧蹲在安棠身边,男人微垂眼帘,语气是不变的温柔知礼:“安老师,你现在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
安棠身上搭着一条薄毯,不用猜都知道是陈南浔给她盖上的。
她没有回复他的关心,“快回去,别错过自己的戏份,梁导可是会骂人的。”
“好。”
陈南浔看了她一眼,可惜安棠自始至终都偏着头,他只看到她露出的一侧脖颈。
莹白纤细。
他撑着椅子的扶手起身,转身离开。
安棠回头看了眼,随即阖上眼,抬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她可真是越来越荒唐了。
*
晚上十一点才收工,安棠回到酒店,泡了热水澡,吃了些感冒药,这才躺在床上休息。
屋外下了场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水顺着玻璃窗往下滴,拉扯出一股股水柱。
安棠睡不着,拿着平板刷了会影片。
一通视频邀请弹出来,阻断电影的继续。
看得正尽兴,突然被人打断,安棠气得咬咬牙,瞧见是贺言郁发来的,她摁下接通。
“有事?”语气不是太好。
视频通话里,画面照着流光溢彩的水晶灯,看那墙面的装饰,应该是书房。
贺言郁并没有露面,安棠也不想。
于是,画面里都没有彼此的身影,彼此都像是隐匿在晦暗的角落,窥视那抹天光。
“吃炮仗了,这么凶?”视频里传来贺言郁含笑的声音。
“你说呢?”
“声音怎么哑了?生病了?”
“嗯。”
“严重吗?”
“吃了药,睡一觉就好了。”
“让我看看你。”
再自然不过的话,将关心表达得直白大胆,就像米洛斯的阿芙洛蒂忒。
安棠的手指微顿,嗓音因沙哑而声线迷人:“有什么好看的,反正一觉醒来又是活蹦乱跳。”
旁边的手机振动了下,音量有些高,声音通过视频传到贺言郁耳里,对面敲键盘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响起男人若有似无的低笑,他平静无波的问:“这么晚了,还有人给你发信息?”
安棠随手捞起手机,消息框显示陈南浔给你发了则微信。
她点开,网络有些卡,一直停在开屏处。
“你这话说的,像是我背着你在外面偷偷养小情人。”
视频里又传来一阵轻笑,“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家花哪有野花香。”
“安棠,你走了二十几天,期间,可是一句话都没给我发过。”
“你在怪我冷落你?”安棠觉得好笑,什么时候贺言郁也会有这一面?
嗯,好像他一直都是这样,只是以前用的方式很偏激,让人觉得他随时随地都在发疯。
不过,他现在开始走温和派,那腔调倒是挺像淮之的。
对面不应,像是默认。
微信终于登进去了,安棠点开陈南浔的聊天框,同时继续对视频里说:“距离产生美,你不觉得很有道理吗?”
所以就可以二十几天不发一句话?贺言郁笑了笑,只是那笑意流于表面,未曾抵达眼底,看起来倒是很虚伪。
他的语气淡了几分:“你总是有一大堆歪理。”
“这不就是我的职业病吗?”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内容很发散,像是午夜在街头漫无目的的游走,穿梭于大街小巷。
“所以,到底是谁在给你发消息呢?”
得,话题被贺言郁拉回最初。
安棠看着手机,聊天页面里,陈南浔问她身体好些没。
她一边打字,一边敷衍的回贺言郁:“一个朋友。”
与陈南浔的聊天框里,安棠回了句。
【好多了,谢谢。】
本能的疏离,不会引起任何不必要的遐想。
贺言郁喃着那句话,“一个朋友?”
这次,他脸上的假笑都没了。
“我怎么不知道,咱们的大作家有那么多‘朋友’?”
原本还好好的一场聊天,直接走向风暴结局。
安棠觉得他在阴阳怪气,许是这会药效上来了,她的脑袋开始晕沉沉,一种生病后的困意袭来。
她摁了摁额角,用同样的语气回呛贺言郁。
“你不知道的事可太多了。”
贺言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