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吩咐的事情做的不干净,徒添麻烦,毁了黄营前程,损折大将,你认为我本王该如何做?”那双淡漠的眼神静静地对着她,哪还有平日里对待她的温情。
卫初晴看着血淋淋的蛇皮鞭,心头发憷,急忙说道,“可他们并不知情啊!你……你都快打死人了。”
侍卫们的脸色已经蜡白,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挂着彩,三更半夜的,周边的烛火很暗,看不清这些人眼中究竟会有怎样的感情?
换作自己的话,会伤心会委屈会不甘。卫初晴缓缓摇头,想不通淳于澈为何要做这种招人怨恨的事情?难道只是为了发泄?他的宽容豁达去哪里了?
“犯了过错就要受到惩戒,他们……其罪不容恕。”他停顿的时候,仿佛是犹豫了一下,然而接下去的话,如冰豆子砸在了人的心窝里,尖刻薄凉。
侍卫们默然不响,空气中只有不断的鞭笞声,带着萧索残忍,夜色也沾染了一抹绛红色,妖异森然。
卫初晴肩膀轻颤,打了个寒噤,甩了下袖子,转开半边身子,驱赶身上的不适。
“白阳!你给我住手!”她喊住了持鞭的人,见对方的目光错开自己转向身旁,不由恼怒,这家伙怎么那么听话,一天到晚都是唯主子是从,毫无主见。
这些可是他的兄弟同僚手下,他连句求情的话都不说,这也就罢了,竟然还为助纣为孽。
“这里没有你的事了,回去休息罢。”淳于澈与白阳对视了一眼,微微阖上了眼帘,话语不带任何情感。
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的态度不冷不热,好似回到了原点,他曾云淡风清地对她承诺,若是她能活下来,他便会娶她为妻。
这爷真以为她好说话么?好言相劝不管听,这一次不能惯着他,涨其气势。
你让我走,我偏不回去,你想打手下,我偏要维护。
“王爷,你觉得属下做错了事,想要处罚他们,我没意见。
可他们究竟错哪儿了?巡逻站岗,他们没有玩忽职守,打扫废墟,清理后院,既非他们的本职,若是有所差池,于情于理都可以原谅。
何况他们根本没动那些炮弹,整件事情,错的或许是那个拿走炮弹用在兵演上的人,或许是制造炮弹的人,而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卫初晴转回了头,正视着淳于澈,心头的那股寒意已经消散了,大不了也被抽一顿,反正这件事的祸端是她亲手所创,也不冤枉。
“你在胡说些什么?快回去。”淳于澈眼帘一开,冷冷地喝止道,眼里是浓浓的警告,只要她敢再为侍卫们开解,他便真对她不客气了。
“到底是谁糊涂?算了……我不过是一个外人,当着主人的面多管闲事,倒成了不识相。”看来不能直刀直枪地切入正题,得换法子劝解。
“草民未熟读本朝的律条,冒昧请教王爷一句话。”卫初晴不再与淳于澈并排站立,朝前走了几步,正面以对,脸上没有了平日里的张扬神采,而是拘谨谦卑地对他俯首作揖。
这是她首次对他行这么庄重的礼节,两人间似隔了一道屏障,此刻他们的身份就是官与民。
“你想问什么?”淳于澈嘴角微微抽搐,不解她这是要搞什么鬼?此刻他的心情也不好,不想听任何人的劝说,可她这难得的严肃认真,不由自主的想听听她要说什么话?
“草民想问,本朝制定的王法,究竟是为了维护谁?”卫初晴袖手而立,安然自若地说道。
“王法既是正义,为了维护世间的公平,人若是伤害了别人的利益,自然要受到裁决。
本王回答完了,你觉得如何?”淳于澈淡淡地解释道,心道:她难道是想扣字眼?还是转移概念。
可就算说服了我又如何?公道与王法二者各自维护的利益者不同,又怎能相互联系?
“如王爷所说的那样,若要执法如山,必须得站得住脚,而山的脚跟便是正义与公平。
草民打一个比方,我的田埂里养了两头牛,一头是红从前牛,一头是黄牛,二牛同吃同睡同喝,原来由于牛脾气大,二牛时常打斗,无法和平相处。
从前都是红牛胜出,黄牛落败,后来路边的行人看不过去黄牛总是受欺负,出手帮它收拾了红牛,结果一刀切下了红牛的心脏,让草民痛失了爱牛。
王爷,那我请问一句,若是我也把黄牛杀了,是否体现了公平?”卫初晴这个暗谕,任谁都听得出来。
她想要听什么话,淳于澈怎能不知道?无非是为了说明黄牛的无辜与杀牛人的鲁莽冲动。
“这个故事里,谁都没有错,因为他们都有着各自的理由,红牛是为了还击,行人是起了怜悯心,杀牛人为了体现公平,然而对于这个结果,王爷,真的公平正义了么?。”卫初晴的比喻中,杀牛人即是王律。
“你这人又开始扯远了。”淳于澈轻敛眼帘,读不出他此刻的心情,从他的语调中可以知道,他并没有为其所动。
“王爷,你不是一个固执己见的人,其实你也知道,在这个故事里,谁都有错,二牛不应该相互争斗,行人不应该多管闲事,杀牛人不究原由冲动行事。
王爷,你有没有发现,杀牛人偏听偏信,一点儿也不公平,他维护了红牛,杀了黄牛,二牛虽说都死了,可恩怨当真扯平了么?”
世上的恩怨纠葛那是用死便能解决,万物生灵无时不刻都在发生矛盾冲突,如果恩怨都能这般轻易化消,那即将末日了。
“你从王律说到公平,再由公平扯到恩怨,你还想说些什么?”虽然是这样问,可他已经理解了她的意思,也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
无非为了一句话,黄营与红营都要对这个后果承担责任,而王律如此裁决黄营,含了个人的私怨,并没有公平正义。
可世上真正公平正义的,又有什么呢?又有谁会抛弃自己的利益,不受个人的感情控制,铁面无私地执法?连他都做不到,又怎敢奢望别人能做到?
“王爷,恩怨是很难化消的,佛说人有三世,人会入六道循环,是由于自身的业障,所以我们生来就是来还债的,身上都带着原罪,在苦难中得到释然。
这世上真正公平正义的是天地,是天道,而人的存在,只是在赎清罪责罢了,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她说了那么多,便是为了证明,王律不是公平正义。
那么王律又是什么呢?白阳所以放下了手中的鞭子,聚精会神地听着,微感迷茫。
侍卫们痛苦地抬头,看见眼前那道柔弱纤细的背影,他们很意外,竟然会有人敢质疑王律法条,而这个人只是一个女子。
场中所有人里,能够冷静自持的也只有淳于澈了,他波澜不惊地看着她,既不探究也不好奇,他早已习惯了这女人的离经叛道,能秉持这样的态度,确实勇气可嘉,只是她太自负了!
“绕了一大圈子,就是为了说这个无聊的结论,你想闲磕牙的话,回屋里好好呆着,在这里没有你说话的权利。”一会儿要是让某些人听去了,她脖子上的脑袋就危险了。
她真大胆,也够自信,那些上位者可不会如他这般眷顾着她。
“我话还没说完……我还有更重要的要说……嗳!你别推我呀!再说一句!”卫初晴好不容易,制造的气场,被淳于澈一只手就破坏了,又气又恼,推攘着对方,赖在原地不走。
“想看我动手么?”淳于澈紧紧箍住了她的腰,在她耳边轻声说话,语中带着警告。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人制定的条例,灵魂就是情理,王爷,你现在的做法,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卫初晴不依不饶地大声说道,仿佛是正义的使者受到了邪恶势力的压迫,至死捍卫情理。
“你给我闭嘴。”她太闹腾了,像只野猫一般难驯,觉得他还不够麻烦么?淳于澈一把扯过她的腰带连拖带拽地往內院拖去,吩咐白阳,惩罚完毕了,找闫大夫替侍卫们疗伤。
“你打了人家一棒子,再给人家吃一个甜枣,你这个套路早就不时兴了!”被拖拽的人,狠狠地说道,摆着一脸别在我面前耍套路的聪明相。
“你当真以为自己的说法是对的?”淳于澈本是朝自己的卧室方向走,但在经过外围的墙壁时,将紧挨着自己的人按在了壁窗上,冷冷地看着她,嘴角带着一抹轻讽。
“那你说我哪里错了?还是你不敢承认,你们这个国家的法律根本就是偏私狭隘,剥削多数人的利益,以满足少数人的**。”
可恶的君主制度,卫初晴很是牙痒,发觉眼前的人也带上了一些贵族毛病,那就是理所当然地看待制造悲剧的制度。
“你在我面前可以这般大胆的说话,可我说过无数遍,不可在外人面前说些大逆不道的话。”淳于澈手上的力道还是放的很轻柔的,不会弄疼她,也不会让她挣脱开。